秀姑听得若有所思,半晌叹道:“道之玄妙,以我如今之能,不过管中窥豹罢了,想要潜心研习都不能。”
韩湘子揉揉狗头笑道:“仙途艰辛,必经历三灾九难。三灾乃雷、风、火。至于九难,第一条衣食逼迫,第二条尊长邀拦,你这才刚刚开了个头,就觉无法忍受了么?”
秀姑一惊,这才回过神来:“你全部都回答出来了,果然是仙人。小女见过吕仙长,见过韩仙长。”
二人忙扶起她道:“不必客气,大家未来都是仙友呀。”
秀姑喜道:“这么说,我以后一定能成仙了?”
吕洞宾点头:“当然,你连金丹大道都听过,怎么还会这么问?”
秀姑低头赧然道:“这都是家师所传,只可惜我现在淬体尚未完成,还无法修炼。”
韩湘子一愣:“你已经有师父了?”
“淬体?你修得是素女功?!”吕洞宾大吃一惊,“那这亲绝对不能成!”
秀姑点头:“没错,家师奉王母娘娘之命下凡点化小女,传我仙道,所修的正是素女功。正如吕仙长所说,我师父也再三告诫我,绝对不可妄动凡心,保持周身洁净,为此还特地赠我法宝护身。可是我娘她,二位也见过她了,真仙降临都不识,小女真的不知该如何是好。”
韩湘子心有戚戚道:“比我叔祖还可怕,我叔祖当初再怎么反对我学道,也没这样把我关起来,还在僻静处放条狗盯着。”
秀姑扶额:“原来这狗是我娘弄得?!她还是真是想得出来……”
狗的耳朵尖、鼻子灵,她怎么小心翼翼,轻手轻脚也决计逃不出去。
吕洞宾的疑惑点却在另一个位置:“王母娘娘身边的人?怪了,玉帝不是让我下凡找齐人吗?怎么娘娘还特别派其他人来。”
韩湘子摆摆手:“总不能让剩下的仙友全部拜您为师吧,而且她是女仙,归娘娘管辖也在情理之中啊。”
吕洞宾点点头,突然想道:“可否把尊师的法宝借贫道一观?说不定我们在天上还熟识呢。”
何秀姑依言摘下红绳,吕洞宾并未接过红绳,而是让秀姑将其放在自己掌心,他凑近观察,这越瞧越觉得有些不对:“这个绳索的材质,很普通,不是经过锻造的法宝。”
韩湘子奇道:“不是经过锻造的法宝,能有这样的效果?您别是在开玩笑吧。”
吕洞宾抬手就给他一下:“谁有空跟你开玩笑!何姑娘,能不能麻烦你往前移移,把它放在月光下。”
秀姑依言而行,太阴月华倾泄而下,何秀姑不自觉地吸收,她掌心的红绳也在月华中光彩熠熠。
吕洞宾一惊,法宝虽然也需要日精月华养护,但是器物有器物的吸收方法,这红绳怎么跟个人似得在有意识地呼吸吐纳。说是其中有器灵也不对啊,材质普通,成形的年份绝对不超过十年,就这样还能有器灵,真是见鬼了!
红绳中的董双成完全没有意识到外界的关注。她留在何秀姑身上,只是为了保护她的安全,又不是当人形监视器,人家洗澡也在旁边看着,人家如厕也在旁边盯着。她又不是变态。所以,她给自己设定的模式就是大多数时间保持沉睡,只有她离开了秀姑的身体,或者遇见邪气时才会自动清醒,准备出手。
可如今,红绳仍旧在何秀姑身上,吕洞宾又是个百分百的纯神仙,一身正气。她自然就没有什么反应,然后就被好奇心爆棚,手贱的吕洞宾拿剑试了一下。
魂体藏身在一条普通的红绳中,就如河蚌大开蚌壳露出柔软的嫩肉,吕洞宾又是出了名的用剑高手,即便他只是试探,可大半夜的猛地一道剑气刺进来,就如有人硬生生地将锥子扎进你的脑袋一样。而且由于分神有三道,连带本体,大家全部爆发出一声惨叫。
同时,由于应激反应,吕洞宾和韩湘子只觉法力汹涌,如水浪一般迎面袭来,何秀姑卧室的墙壁被他们俩全部撞碎,二人飞出一尺远,落地院中,师徒两人对视一眼,同时呕了一口血。
秀姑牵着吓蒙的狗大惊失色。
而正准备过来劝说女儿的李氏更是吓得魂飞胆裂。她定睛一看:“是你们!你们两个骗子,居然真的到我们家来拐人了!”
吕洞宾哆嗦道:“大姐,我们真是神仙啊,不信,你问何姑娘。”
秀姑忙上前道:“娘,您别再无礼了,他真是吕洞宾,他适才还给女儿讲解了金丹大道,如不是上仙,绝不可能知晓此玄奥。”
“呸,狗屁金丹,还铜丹、铁丹呢!”李氏急眉赤眼道,“快让开。大黑,去咬他!”
大黑狗闻声就冲了出去,见到吕洞宾就往上扑。吕洞宾叹道:“今日如不证明我们的身份,你我还有什么脸面在仙界混下去。”
韩湘子重重点头,他虽气血翻腾,却勉力抛出紫金箫,吕洞宾也祭出纯阳剑,宝光升腾,终于将他们托到与屋檐齐高。
狗够不着,在地上急得直跳。
吕洞宾咳嗽道:“大姐,这下你总该相信了吧。”
李氏确实吓了一跳,可她随即又左性起来,她怎么可能会犯错呢,一定是这人撒谎,没错,哪家神仙会大半夜跑到人家家里来,而且还飞得这么矮。指不定是哪里的山精野怪出来哄人,她可不是一般人,不会那么轻易上当受骗。李氏想了想,家里老人常说,净桶能驱邪,干脆就试一试!
于是,吕洞宾就看到她风一样地跑进一个低矮的房间,将一桶恶臭之物朝他们冲来。吕洞宾和韩湘子恶心地移了云头就闪。
秀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娘!你是疯了吗?!”
李氏仍旧得意洋洋道:“果然是妖怪,居然连粪水都怕。”
韩湘子无语道:“污浊之物是能破解法术,但是它不仅对邪术有效,对我道门法术一样有作用,所以你拿这个是无法区分正邪的。还有,我们俩躲不是因为害怕,而是恶心……”
“你以为老娘会听信你的鬼话?你以为我和我们家闺女一样蠢吗?”李氏丝毫不信,“还不快滚,老娘这里粪水多得很,再不滚就再泼了!”
吕洞宾:“……蠢并不可怕,最可怕的是愚蠢至极,她还觉得自个儿聪明绝顶。”
二人身受重伤,今日出师不利,自然只能长叹一声,先行离开,明日再来。秀姑忙追上去道:“二位仙长,等等啊,别丢下我!”
吕洞宾略有犹豫,可看到她身边那只张牙舞爪的大黑狗和跟黑狗一样凶悍的李氏就觉心里堵得慌。
吕洞宾叹道:“何姑娘,今日我等莽撞行事,受了重伤,实在不便逗留,你放心,待我们回去调息好了,一定会来营救你的。”
秀姑心急如焚,可此时也只能点点头,她的声音都带着哭腔:“你们一定要回来啊。”
吕洞宾和韩湘子齐齐点头,李氏见状扯过秀姑道:“你是不是疯了,居然还叫妖怪回来?!”
秀姑使劲挣开束缚,愤怒至极道:“我以前一直以为你只是因为太过担心我,所以才不听解释。可是今天,神仙都在你面前腾云驾雾,你居然还把人家认作是妖怪!”
“神仙,哪个神仙会来找你这个豆腐坊的野丫头!我早说了,你要认清自己的命……”
秀姑大声道:“神仙看重品行,不看重出身,看重修养,不看重家财。你连这一点都不知道,难怪真神到了面前都不识!你自己看不起你自己也就算了,不要给我灌输你那套歪理邪说。我跟你不一样,我是个独立的人,不是你手中的提线木偶!不管是对是错都由我自己承担,不需要你多加操心,难道你生下我,就是为了要让我痛苦一生的吗?!”
李氏露出受伤的神色:“你从来没有这么跟娘说过话……娘是为你好啊。”
秀姑冷笑一声,她急急冲进房间拿出剪子来:“那要不要女儿学习哪吒三太子,削骨还父,削肉还母来报答你的恩情呢!”
一旁目瞪口呆许久的何泰此时吓得魂不附体:“不要啊,有话好好说啊。”
何良也是啼哭不止:“姐姐不要死,姐姐不要死!”
李氏强自镇定道:“我知道你不会的……”
话音刚落,秀姑已然一手将剪子插进胳膊,李氏大惊失色拿起木棍上前将秀姑打晕。
不知过去了多久,秀姑只觉头痛欲裂,眼前一团一团的金花,迷迷糊糊还听到父母的声音。
“她从来都没有这么反常过,都是你,你这是要把孩子逼疯啊。”
“怎么可能,我撕她十年积攒的书,她都没激动成这样,今天居然为两个妖怪寻死觅活,对了,一定是妖怪给她施了妖法,下了降头!”
“那、那怎么办……”
“我早有准备,你中午不是还抱怨,有黄狗、白狗不挑,为什么选条黑狗,就是为了应付现在的情况!”
午夜时分一声凄厉的狗叫划破夜空,一下就将秀姑彻底惊醒。皓月如水的银光仿佛带上了丝丝血色。她幼时所看的《鬼怪录》中的文字突兀浮现在脑海中。犬乃通灵性之物,如无端横死,心怀怨愤,便会化作犬灵作祟,极为凶悍。现在还是午夜时分,阴极阳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