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只能请求那位游僧作为诱饵,引出那个妖怪了。”绘理看起来很是为难,像是不知道怎么开口才好,犹豫了半天才和孔瑄商量道:“等等说服他去做诱饵的工作…就交给我吧。作为一位习过武的巫女,我不能让一位手无缚鸡之力的占卜师出面保护别人。”
孔瑄有些惊讶,又觉得这个姑娘实在是很有意思。她有心想看看绘理一会儿怎么开口,便没有解释自己并不是一个战五渣的事情,只是冲她笑了笑:“好,都听你的。”
二人一前一后走到了小沙弥指给她们的房门,绘理伸出手想敲门,又咬了咬唇收了回来。犹豫了片刻她又伸出了手,然后在碰到门之前又缩了回来。
孔瑄饶有兴致地看着她来来回回了四五下,都没能伸手敲门,反倒是转过身面对着她,一脸懊丧地蹲在了门口,就差挠头发抓狂了。
正在孔瑄决定上前替她敲门的时候,紧闭的房门突然吱呀一声,被人从里面拉开了。
“走吧。”
披着紫色袈·裟的僧人朝着孔瑄和绘理行了个佛礼,神情平静地点点头,英俊的脸上依然没有什么表情。这让孔瑄产生了一种‘即使下一秒我捅他一刀他也不会皱一皱眉头’的感觉。
“您已经知道我们来的目的了吗?”绘理有些慌乱的站起了身子,不明白这位游僧到底知不知道她们来找他是为了什么。
“难道两位女施主不是来找我做诱饵,捉住那个掳走僧侣的妖怪的么?”
虽然说出的是反问句,他的声音还是非常平静,多了一种笃定的意味,让人不由得平静了下来。
慌忙站起身的绘理眉目间闪过了一丝不忍,张了张唇,像是犹豫着要不要说些安慰的话,犹豫了半天才憋出了一句:“我们会好好保护你的。”
说完了这句话之后,她才意识到对一个男性说出这样的话有一种隐晦的羞辱意味,又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忍不住涨红了脸瞧着孔瑄,看起来颇有些求救的意思。
那双青色的眼睛里闪过了一丝讶异,不过很快又归为了平静。他并没有觉得自己被羞辱了,反倒很是平静地点点头,安抚起绘理来:“那就拜托女施主了。”
绘理脸上的红晕这才褪了下去。她还想再说些什么,孔瑄却已经抢在她前面,笑着开了口:“绘理你不必担忧,那个妖怪若是遇到了大师,需要求救的可不知道是谁呢。”
绘理有些茫然,又有点惊讶于孔瑄的话,目光在她和那僧人之间来回扫视了几个来回,满肚子的疑问只缩成了短短的一个音节:“诶?”
孔瑄看懂了她那双清透眼睛里的疑惑。她也不解释,只是朝着那僧人行了一个佛礼:“忘了自我介绍了…我是八百神社的神主八百比丘尼,这位是供奉天照大神的巫女绫小路绘理,不知…大师应该如何称呼呢?”
僧人平静的青眸在她温柔的笑脸上转了一圈,便读懂了她的想法,从善如流地朝着那个满脸迷惑的巫女行了一礼:“施主可唤贫僧……青坊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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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瑄侧过头望了一眼身边犹自蹙眉深思的绘理,第十次在内心询问自己是不是不应该揭破青坊主妖物的身份。
此刻她们两人正蹲在寺院里的青松上,静静瞧着不远处那间不断传来诵经声的禅房。蜡烛的火光不停闪动,将那高束着马尾的身影投在了窗上。
身边的绘理依然在望着那个剪影,出神地想着一个妖物身上没有一丝妖气,还在禅院里来去自如的原因。
不远处的大雄宝殿里灯火通明,里面的僧人们还在念诵着《金刚经》,希望能让那个肆无忌惮地掳走僧人的妖怪知难而退。
今夜的月亮弯弯,清浅的月光照在大殿的飞檐上和禅房的砖瓦上,像是蒙上了一层轻薄的纱。
一阵微风拂来,松树轻轻摇动了枝叶,发出了细密的簌簌声。
禅房里的诵经声停了。
微风在一瞬间掀开了乳白色的细纱,露出了底下掩盖的危机和恶意。
“来了。”
前一秒钟还在出神的巫女嗅到了风里的那一丝腥臭味,眯起了眼睛。她神色凛然地望向了禅房,抬手解下了背着的长弓,右手摸着箭尾的白羽,蓄势待发的模样就像是一把随时准备出鞘的宝剑。
相较而言,没有感觉到太大威胁的孔瑄就显得随便了些。她只是略微活动了一下手指,轻轻抚了抚法杖顶端雕着的雀鸟羽毛,惬意地倚着松树的枝干抻了抻腰。
方才孔瑄塞了一张风符给青坊主作为最后的保险之后,才安心地提着绘理骑着孔雀上了树。现下那张符没有被触碰的迹象,证明那两个家伙还没开始交手。
可她的目光却一直没有离开那间忽然安静下来了的小禅房,一直停驻在她肩头的孔雀也轻轻扑扇着翅膀飞了起来,像是随时准备飞掠过去,完成一次高空扑杀。
叩——叩——叩——
禅房的门很有节奏地被叩响了三声。
孔瑄和绘理看到禅房里的那个身影站起了身子,应该是去开门了。
绘理的身子绷得更紧了,两个人同时屏住了呼吸。
“你,认得我吗?”
女子的声音响了起来,听起来像是刮过砂纸一般,带着一种奇特的粗糙感。在这个除了孔瑄绘理之外只有男性僧侣的寺庙里,显得尤为诡异。
随之而来的是青坊主熟悉的平静声音:“贫僧从未见过女施主。”
微微上挑的尾音带着一丝沙哑的性感,像是诱惑着鱼儿的钩子:“你确定?”
青坊主回答的声音依然冷静且坚定。
“贫僧不会记错的。”
“骗子。”被掐断了最后一丝幻想,女子的声音冷了下来:“嘶……骗子!”
那女声突然高昂了起来,打断了青坊主的尖锐声音里夹着掩饰不住的嘶嘶声,就像是一只吐着信子的美女蛇。
“嘶…你和他一样!嘶……嘶…你们都一样…嘶……都是骗子!嘶嘶……骗子!!”
像是突然被触到了逆鳞,那女子尖声嘶喊了起来,诡异的人蛇混合的声音响彻了整座庭院。
孔瑄恍惚听见,大雄宝殿的方向好像是混乱了一会儿。她等了半晌,却没有看见僧人出来,只是刚刚停下的诵经声更响了些。
孔瑄摇了摇头,不知道该心寒那些僧人的凉薄,还是该庆幸没有手无缚鸡之力的猪队友突然出现拖后腿。她索性不去管那群只顾自保的僧人,把分散出去的注意力收了回来,专心关注起禅房的情况了。
蹲坐在她身旁的绘理,听见了争执声,有些着急地咬了咬唇。她略微犹豫了一会儿,便做了个跃下树的准备动作。
眼疾手快的孔瑄赶忙拉住她,压低了声音询问道:“你这是要做什么?”
“当然是去救他呀!”绘理皱起了眉,有些着急地想挣开孔瑄的手:“那边都吵起来了,我怕那个青坊主出事。”
“别着急,佛光没出现,说明他还没动手,风符没破,说明他没有生命危险。”孔瑄按下了她,然后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背:“冷静些,相信青坊主能处理好的。”
她的话音刚落,那边的青坊主便很快有了动静。
他先是叹了口气,然后低沉的声音带着一丝悲悯,缓缓响了起来——
“ 人生在世如身处荆棘林中,心不动则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如心动则人妄动,则伤其身痛其骨,于是体会到世间诸般痛苦 ……”
“闭嘴!嘶……嘶嘶…闭嘴!!你懂什么?嘶…你懂什么!”
打断他女声似乎更加疯狂了些,她近乎崩溃地大喊着:“我们…嘶…约定好了的!嘶……约定好了的!嘶嘶…明明和我约好了…嘶…一定会回来的……嘶嘶…嘶…明明说过…嘶…会来迎娶我的!那个男人…嘶…那个男人……”
喊声逐渐低落了下去,最后变为了低低的抽泣声。哽咽着控诉的女声比方才的撕心裂肺更加让人觉得难过。
“为什么…嘶…为什么要背叛我呢……嘶…为什么…嘶嘶……要…嘶…背叛我们的……嘶…诺言呢……我不明白…嘶…我不明白啊……”
青坊主又叹了口气:“ 世间诸般苦痛,皆为心动之故,心不动则无苦无痛。女施主,放手吧。 ”
“放手……嘶…你说…嘶嘶……要我…嘶嘶…放手?”
那女子像是突然听到了什么非常可笑的笑话一般,声音里满是惊诧。然后很快便嘶声笑了起来:“哈…哈哈……嘶…哈哈哈……不…嘶嘶…我绝不会放手的……嘶…绝不!”
很快,青色的雾气随着突然亮起的金色佛光散了开来,青坊主的声音也伴着嘶嘶声响了起来。孔瑄还未等绘理反应过来便抓着她跃下了树,落到了孔雀背上。
孔雀拍打着翅膀拔高了身体,很快便掠到了正在争斗的二人上方。
——准确的来说,是一个妖和半妖半蛇的争斗。
和青坊主打起来的美人下半身是长长的青色蛇尾,上半身则穿着有些像戏服的衣裳,盘起的头发上带着两朵红艳艳的牡丹花,还插着几根金簪。这种看起来有些艳俗的装扮在她身上却有一种别样的美,衬着她脸上的凄楚之色,让孔瑄突然想起了戏台上的虞姬。
同样站在孔雀上的绘理可不像孔瑄,有心情想七想八的。她着急地看着下面的战况,在掌握了平衡之后,果断张弓搭箭,两箭便将那蛇妖的袖摆钉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