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往贾琏也是这样认为的,黑白无常的凡世之名就是范无救谢必安,如今他成了无常之后才真切的知道,黑白无常也有许多,也会死亡,并且无常就是无常,并不分黑白,是鬼差,更是轮回护道者。
到了后来王熙凤死后,贾琏与其合葬之前便告诉自己的大弟子张妮妮,以后若遇厉鬼需召唤无常仙相助时便以金粉朱砂写他贾琏之名,到时他自会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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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劫过后,永安帝仿佛意识到了什么,当即下旨封贾琏为天师,既是降妖除魔的天师,亦是天子之师。
贾琏无可无不可,安然受了,直至在封天师的大典上永安帝那一拜,他也只是笑了笑把永安帝扶了起来。
凡世的荣耀已到了绝巅,自此后,贾琏深居天师府再也没有出现过,哪怕是贾珍贾蓉这样的嫡系子弟也极少得见,唯有王熙凤和别人不同,众人见她脸上日日有笑颜,便知贾琏对她当是极好的,想来定然是日日可见的?
每每众人好奇询问于她,她都是笑着说日日可见,相拥而眠,竟是一点不怕羞的。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韶光逝,转眼就到了老太太的九十大寿,这一日,先是众豪门世家的亲戚送来了寿礼,接着诸皇子王爷也送了天南海北的稀奇宝贝来,再然后永安帝的亲自降临把这场寿宴推向了高潮,这一日成了天师府最荣光的一日,此后百年,哪怕贾麒麟成了首辅良相也没有超过。
永安帝是带着新封的小太子来的,提出要见贾琏,王熙凤含笑拿出了一封信,永安帝看过之后知道自己是见不到贾琏的,不仅没有生气,还在荣禧院躬身一礼,并让小太子磕了一个头。
帝王父子这般行事,众人无一惊奇,都觉天师当得,更有那虔诚信奉贾琏的,跟在太子后头也对着荣禧院的门磕了三个响头。
信奉的念力在荣禧院上空盘桓成雾,青天白日之下金光湛湛,惹得更多信徒口诵正气歌,虔诚叩拜。
和风习习,月色正浓,芭蕉树下蟋蟀振翅蛐蛐。
凉亭上竹帘四垂,贾琏躺在摇椅上含笑听王熙凤絮叨。
“……我瞧着四姑爷也是个好的,饭桌上吃着咱们家的茄鲞好,特特问四姑娘那桌上有没有这道菜,生怕四姑娘吃不上委屈了,还即兴做了一首诗,我是听不出好坏来的,听着顺耳我便觉四姑爷是个有才的了,和咱们家二姑爷三姑爷娇姑爷娥姑爷又都处得来,我冷眼瞧着竟是个人情练达的。
我们娘儿们在一处闲话家常,听四姑娘的意思今科四姑爷是极有把握考中的,四姑娘虽谦虚,但我瞧她那高兴的模样,仿佛状元已是囊中之物了,往后咱们家四姑娘也能做官家太太了,这些年的苦就没白吃。想当日四姑爷的人选凑够了八个,四姑娘偏偏一眼就相中了这个家贫的,除了一张脸长得好看读书最好哪儿哪儿都不得人意,珍大哥死活看不上,要不是四姑娘以铰了头发做姑子去威胁如今这好女婿就是人家碗里的了。我们娘儿们聚在一块把当日四姑爷那几个人选一扒拉,宠妾灭妻的有,家族败落的有,混吃等死的有,竟没有一个比得上咱们家四姑爷出息的,我们娘儿们便心服口服齐声赞四姑娘好眼光,可把四姑娘高兴的了不得。”
王熙凤半躺在贵妃榻上,一手支着头,喜鹊登枝大红洋缎马面裙平铺在腿上,笑望着贾琏,凤眸中饱含情意,仿佛看不够似的稀罕着贾琏,又道:“娇姐儿苦尽甘来肚子里终于怀上孩子了,用膳的时候隔着一扇屏风都能听见姑爷欢喜的声音,娥姐儿争气,又怀上了,若能凑成个好字就再好不过的了,咱们家的姑娘都是你点头才选中的姑爷,这些年来倒都是知道疼人的,人品也好,姑娘们每每来寻我说话都是道不尽的感激,你偏不见她们,惹得她们在我跟前哭了好几回,闹得我狠对不住她们似的。”
王熙凤见贾琏一直不答话,抬手本想轻推一下,结果她的手却穿过贾琏的肩膀推了个空。
一时怔住,王熙凤无奈笑了笑。
这样的场景发生过许多次了,她知道贾琏定然又弄了个虚影哄她,真身又去捉拿厉鬼了。
她起身,摸了摸茶壶,还是温的,眼中忽然涌出悲伤。
她知道,自己的丈夫已经不是拥有肉身的凡俗之人了,他早该离开尘世,可她就是舍不得撵他走。
她凭什么撵自己的丈夫走,他是她的丈夫,就要陪她一辈子!
“凤儿。”贾琏回来了,握住了王熙凤的手。
王熙凤蓦地收起悲伤的情绪,嗔恼道:“人家叽叽咕咕和你说了一车的话,你竟一句也不答,气死个人。”
贾琏笑着把她抱在怀里,从容认错,“是我错了,往后不会不理你了,你说到了哪儿了?对了,咱们芃姐儿的女婿你选好了没有?”
说到芃姐儿的婚事王熙凤又一下子欢喜起来,“忠信王妃真是个温和好相处的人,前儿来玉容堂做美容又透露出喜欢咱们芃姐儿的意思了,我左想右想,真真再也没有比忠信王府更好的人家了,您看呢?忠信王世子可是个知道疼人的?我没有别的想头,和咱们家几个姑爷一般会疼人我就满足了。”
“我瞧着也是不错的。”
王熙凤高兴的一拍巴掌,“如此,等哪日忠信王妃再提时我就应下来?”
贾琏笑着点头说好。
“宝玉黛玉夫妻可还好?”贾琏想起贾宝玉问道。
王熙凤道:“如何不好,人家两口子可比旁人会玩多了,镇日里没有忧愁似的,春日踏青葬花;夏日赏荷吟诗;秋日又去庄子上看老农收粮食;冬日焚香弹琴吹箫,真真人家那日子过的才真是逍遥自在呢,三姑娘那话怎么说的,神仙眷侣一般,两个人都不食人间烟火似的。
往日还有个晴雯夹在里头苦等,今年晴雯终于熬不住松口嫁给了林之孝的小儿子做继室,两个玉儿的小日子如今过的越发逍遥了,可把老太太喜欢怀了,在我跟前就说了好几回两个玉儿那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玉人。
我冷眼瞧着,老太太的话一点没错,真真一对玉人。”
“那便好。”贾琏笑道:“这也是他们前世的缘分今生续上了。”
王熙凤是知道黛玉宝玉的前世的,一个是绛珠仙草,一个是神瑛侍者……
忽然想起什么王熙凤笑问,“我有个不懂之处,这神瑛侍者,侍者不就是伺候人的吗,这神瑛又是谁?”
贾琏笑道:“想来,神瑛是灵花,神瑛侍者,咱们家宝玉应当也是一种灵植,只是没有神瑛贵重。”
“对了,你可找到太虚幻境了?警幻死了,太虚幻境谁当家做主呢,是那个神瑛吗?”
贾琏道:“你可还记得前年隆冬咱们家桃花一夜间全都开了的事儿?”
王熙凤伏在贾琏胸口笑道:“谁能不记得,上下人等都传是你的神仙手段呢,当日我问你你也没有否认我便也认为是你弄的,怎么,不是你弄来哄我开心的?”
贾琏笑道:“不是我,是万仙谷的桃木妖,她来告诉我她闲来无事在人间闲逛的时候找到太虚幻境的入口了,就在昆仑,她进去逛了逛就发现太虚幻境换了主人了,自称神瑛仙子,言说因警幻情毒而起的种种罪恶也因警幻之死而消散,从此后太虚幻境再不会现于人间,夭夭在那里喝了百花酒吃了百花蜜就被恭恭敬敬送了出来,那百花酒后劲极大,出了太虚幻境就醉倒了,等她再醒来,再想去寻入口太虚幻境就凭空消失了似的,她便来告诉我一声,太虚幻境再不是威胁,让我放心。”
王熙凤“啊”了一声,“这位神瑛仙子莫非就是宝玉侍奉的那个神瑛?”
贾琏点头,“应该就是那个神瑛。”
王熙凤琢磨了一会儿笑道:“想来那太虚幻境也像咱们人世间一样,一朝天子一朝臣,如今上位的这个神瑛是个喜欢避世的,要我说,这些灵妖本就不该入世来,她们真真是被诅咒了的一群生灵。”
贾琏笑着轻抚王熙凤的背脊,“是啊。”
这时丫头在竹帘外禀报道:“二奶奶,石爷在外头又惹了桃花债了,现如今一个绸缎庄家的小姐正在咱们门口哭呢。”
王熙凤一听就从贾琏怀里蹦了出来,掐腰恼道:“你去告诉石爷,他在外头风流我不管,但不许用咱们天师府的名头,他若再犯我必让蓉儿蔷儿几个把他狠狠揍一顿。
这下流玩意,要不是看在当日恶鬼袭府他变成块堵门石头救了一家老小的份上,我是再不容他这样胡闹的!”
丫头抿着嘴笑道:“是。”
王熙凤想到什么又道:“你回来,再告诉他,他也是一块有来历的神石,镇日里怜香惜玉弄来这么些桃花债羞是不羞,传我的话,再不收敛,我就把他是一块石头,不举的事儿宣扬的满京城都知道,我倒要看看哪个女孩还追着他跑。”
丫头早已笑的满脸开花一般,压抑着即将喷涌的笑声道:“是,奴婢这就去传话。”
贾琏笑道:“这块石头从大荒山无嵇崖青埂峰下世来,为的便是在富贵温柔乡里享受的,本性风流,管是管不住的,所幸给他一座宅子分出去由他去吧,哪怕他在宅子里三宫六院呢也和咱们府上不相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