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琏在他跟前坐下展扇笑道:“有事才来找你呢,没事我就在家躺着了。”
信王抬头斜眼瞥贾琏,“你也有脸说,本王就是你在外头的粉头,用过就扔。”
贾琏笑个不住,“不和你说笑,我来问问你首辅孟琅家的事儿。”
“他家什么事儿?王首辅告老还乡,他顺利接过首辅的位置,没听说有什么猫腻。”信王把拆的座钟壳子往桌子上一扔,扬声就道:“有喘气的没有,把桌子收拾了,本王饿了。”
随即候在窗外的婢女们鱼贯而入,轻手轻脚麻利的收拾了桌子,不一会儿就布置出了一桌酒席。
信王爱酒,每顿必有,他爱吃又喜奢侈,因此哪怕是自己一个人吃也有二十几道菜品。
“那是你本家兄弟?叫过来一块吃吧。”信王道。
薛蟠受宠若惊,忙忙的上前。
“是我姨妈家的兄弟。”贾琏笑着道:“过来给王爷磕个头。”
“请王爷安。”薛蟠“咚”的一声就磕了个实的。
信王笑道:“是个实心眼的,起来吧,随意坐。”
薛蟠哪里敢,只腆着脸像个小厮一般站在贾琏身后服侍。
“我这兄弟才和首辅家的公子打过一架,首辅家的公子扬言他家出过仙,皇帝都要让他家三分,出过仙这等事你可知道?”
信王“啧”了一声,“好大的口气。”
“怎么,还是真的不成?”
“真不真,咱们不知道,我仿佛听父皇说起过,京城县志应该也有记载,那还是前朝的传说,说有许多人亲眼目睹从他家族里出了一对白日飞升的夫妻。”
贾琏失笑,“我是不信有仙的。王爷可有兴趣,用过膳后咱们一块拜访拜访孟首辅?”
信王笑道:“莫不是你这个兄弟和人家打架打输了?你要亲自出马找场子去?”
贾琏摇头,“我对孟氏出仙有兴趣。”
信王吃了两个鸽子蛋放下碗道:“你想到了什么?”
“我自来不信世上有仙,果真有人亲眼目睹白日飞升,想来也该是什么精怪。近来,我心绪不宁,不知应在什么事儿上,小心无大错,探寻探寻也不妨碍。”
“如此,本王陪你走一遭。近来我在昆仑的采矿队又送来了好些甲骨文,我都送给了孟家那位研究金石的老学士,老学士正是首辅孟琅的叔叔。”
一时,婢女服侍信王更衣,三人带着随扈到了孟琅府上。
彼时,孟琅休沐在家,正被老太太提溜到跟前训斥。
“咱们家是出过仙的,你怕的什么,他是国师又如何,终究是肉身凡胎,我就不信他敢对付咱们家,便是他果真无法无天,用邪术害人,咱们就点上那根祖上留下来的香!”
“你说句话,哑巴了,到底给不给泽儿报仇?!”老太太满头珠翠,遍身绫罗,却是养的满脸横肉,双目冒凶光。
孟琅被自己母亲刺耳的声音吵闹的头疼,皱眉道:“母亲,我已审问清楚了,起因是泽儿强抢国师府的一个丫头,错在泽儿,人家国师府不找咱们府上的麻烦就罢了,咱们如何去找别人的麻烦。”
老太太肥厚的手掌把炕几拍的啪啪响,震的茶碗茶盖乱颤,茶水飞溅。
“说来说去你就是没用,胆小如鼠,究竟我不知你是如何坐上的首辅,还是文臣之首呢,我都替你臊得慌。”
孟琅苦笑,“我便是文臣之首也管不得人家超品的国师,我见了人家还得巴巴的行礼问好呢。”
老太太气的了不得,指着孟琅骂道:“没刚性的下流种子,小妇生的就是小妇生的,没有一点大气魄。你给我记住了,咱们孟氏乃仙人之后,咱们生就的比旁人高一等!”
孟琅垂眸不吱声,冷冷瞪着窝在老太太脚边偷笑的孟泽。
孟泽嘻嘻笑,拽拽老太太的衣襟告状道:“祖母,父亲瞪我,那眼神像要打死我似的,您一定要替孙儿做主啊,孙儿好怕。”
“你还敢瞪他,我的泽儿便是仙人转世,也是你能瞪的,你别想着趁我睡觉打他,你打他一下我就打你一百下。”
“你马上去国师府问罪,再把泽儿看中的那个丫头要来,我倒要看看那小国师敢不敢吱声。”
孟琅实在不想再听这位老太太无知无畏的聒噪,拱拱手就退了出来。
到了廊檐上,身边的婢女就急忙上前来禀报道:“老爷,忠信王并国师来访,现正在厅上等候。”
孟琅听罢,匆匆而去,到得厅上就先拱手致歉。
贾琏笑着扶起,言说来此不为两家子弟打架之事,为的是孟氏出仙一事,孟琅便道:“只是祖上传下来的说头,当不得真。”
贾琏笑道:“县志上也有记载又作何解释呢?”
信王笑道:“白日飞升这样的传说既是出自你家,你家该是比旁人知道的更多些,孟大人不妨都说来咱们听听。”
孟琅本心是不信这种传说的,就笑道:“王爷想听告诉了也无妨。”
却原来白日飞升传说的主人公便是孟氏第三代族长孟修,族中口耳相传孟修有妻静嬛美若天仙,二人本鹣鲽情深,恩爱非常,谁知天有不测风云孟修却于三十岁上得了病,本是不治之症,忽有一日二人便白日飞升了,族中便传说孟修之妻静嬛乃仙女下凡历劫,如今劫难历完便带着挚爱飞升上天重做神仙去了。
孟琅笑道:“我家中还遗留有一炷香,传说当孟家有灭门之祸时便可点燃此香,到时自有仙人下凡相救。”
贾琏一下就笑了,在心中缓缓咀嚼孟修之妻名字的发音。
一时又想到莲妖说过的,妖和人不能生子一事便忽然问道:“孟大人,这二人可有亲生的孩子?”
孟琅摇头,“无子,抱养了亲兄弟的一个孩子,代代都是族中嫡脉。”
贾琏打量孟琅,“这样说来,孟大人便是这两位神仙眷侣的直系后代了?”
孟琅点头称是。
贾琏琢磨了一会儿笑道:“遗留下来的那柱香你们就从来没试过吗?”
孟琅微微蹙眉,直视贾琏,“国师想试?”
贾琏点头,含笑询问,“可以吗?”
孟琅按了按被老太太吵闹的疼痛欲裂的太阳穴,“也好,早完早了,省得惦记。”
贾琏没想到孟琅这样爽快,一时有些怔愣。
“那柱香一直保存在直系后代掌家人的手里,传到我这一代正在我的手里,随手也不知放在何处积灰,王爷、国师稍等,我去找找。”
话落孟琅就走了出去。
贾琏和信王面面相觑,都不知孟琅为何这样爽快,按理说,这柱香该是家族底蕴般的存在。
信王笑道:“想来,深受孔孟之道熏陶的孟大人是不信那些的。”
贾琏点头称是。
等了有半个时辰,茶水换了两回孟琅才回来,手里捧着一个平平无奇的红木匣子,可见真是不知道扔到何处积灰去了,还能找到也算万幸。
“王爷国师请看,就是这个匣子,待我打开给你们看。”孟琅笑道:“我从父亲那里接过这匣子时父亲告诉了我打开之法,需以我的血滴在这上头的一道凹槽里,以血为钥也算稀奇了,就不知灵验不灵验。”
话落,孟琅便拿出了准备好的匕首,割破了手指把血滴了上去,便见,那原本才一寸的纤细凹槽蔓延开去,形成了一朵奇异的花,红光一现,匣子自动打开露出了躺在里面的一根红艳艳的线香。
孟琅不曾想用自己的血真的能打开,一时有些后悔自己的决定,但一想到后院老太太那嚣张跋扈有恃无恐的模样,心想,有此香在手,那混不吝的老太太狂的不知自己姓甚名谁,迟早要给家族惹出大祸来,终究我把此香烧成灰,看她还倚仗什么。
一狠心就把香点了起来。
刹那,贾琏就闻到了一股香气,仿佛龙涎,又比龙涎醇厚凛冽,初闻惊艳,细闻便有惊心动魄之感,耳边仿佛听到了一声龙吟。
信王蓦地拉住贾琏,“你听到了吗?”
贾琏点头,“听到了,更看到了。”
赤红的烟袅袅升空,逐渐变大,贾琏等人追至庭院之外,便在碧空之上看见了一颗赤红的龙头。
龙吟细细,却仿佛响彻天外。
后院的老太太狂风一般刮来,望着上空的龙头顿时哭嚎,“你个败家子,那是仙尊留给咱们家保命的仙物啊,我打死你!”
孟琅后悔不跌,跪在地上任凭老太太又扇又打。
风来,那朵龙头一般的红花散了,贾琏等了又等终究不见警幻,眉头紧锁。
信王以王爷之尊也没能呵退痛失至宝,咬牙切齿要把孟琅打死的老太太,还是让人把研究金石,现如今在族里威望极盛的老学士请来才罢了手。
这是一位胡子拉碴的老头,看似邋遢,眉眼间却极清朗,命人把老太太送回后院之后就对孟琅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孟氏出仙的传说该从你这一代为止了。”
孟琅是极尊敬这位叔叔的,闻言犹如当头棒喝,连忙起身受教。
“泽儿因面貌酷似咱们家那位第三代家主而被那老妇宠坏了,如今那香被你烧成了灰烬,她的倚仗失了一个必然会把泽儿紧紧握在手心里,她以为泽儿是仙人转世,巴巴的指望着泽儿提携着她白日成仙呢,那也是你嫡出的孩儿,你要是不想他彻底坏了心肠就赶紧从她身边弄走,细心教养教养说不得还能掰回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