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啰嗦!”带头的府兵喝道,“给我拿下!”话音刚落,众人便一拥而上。那个小个子不大懂拳脚,很快就被制住了双手。那个个高的倒是有些武功,但见同伴被捉,心生犹豫,手上的动作便不由地停滞了一会儿。
“豹叔,你别管我!”那个小个子尖声喊道,“你快走,过去帮小姐!”
是平蓝!
马文才终于认出了那个小个子。她口中的“豹叔”,应该就是在上虞见过的桓豹了。
他们二人在这里,难道是知也在这里?
而且,听平蓝的意思,是知已经被捉住了?
马文才心头一凛,想喊住手,可是桓豹正在对抗府兵,外面一片嘈杂。他只得掉转过身子,努力地朝门边蹦去。
门外的声音渐小,接着便听见一群人相对齐整的脚步声,显然桓豹也被捉住了。
马文才终于蹦到门边。可这门朝里打开,他手脚不便,当他终于把门折腾开的时候,府兵们早已押了平蓝和桓豹下去,院子里一个人影都没有了。
过了好一会儿,马统和巧儿才回来,瞧见马文才正立在门边,有些诧异:“少爷,你怎么出门了?”
“是知怎么样了?”马文才语气急切,“快说!”
“什么是知?”马统不敢看他的眼睛,“桓小姐?她怎么会在这儿呢?少爷,我们先进屋……”马统说着就要去扶马文才。
“别碰我!”马文才吼道,“混蛋,你还敢骗我!我刚才都看见平蓝了!你们出去这么久才回来,一定是被我爹叫去了对不对?他跟你们说什么了?”
“不是这样的,少爷。”马统面色为难,“我们……”
“马统。”巧儿忽然拉了拉马统的手臂,“事到如今,我们就别瞒着了,反正老爷迟早也要来告诉少爷的。”
马统皱着眉:“巧儿,这样不好吧……”
“你闭嘴!”马文才狠狠地瞪了马统一眼,又看向巧儿,“你说。”
“适才他们往这边跑,少爷一定瞧见了,哪儿还瞒得住啊。”巧儿看了马统一眼,叹气道,“少爷,你别怪马统,他也是怕你着急。真的对不住。老爷确实让我们先瞒着你……”
“瞒着我?”马文才冷笑道,“他捉了是知,不就是要威胁我吗?为什么要瞒我?”
巧儿低下头,嗫嚅道:“因为,老爷说,需要时间安排一下他们……他说少爷你比较冲动,太早告诉你,怕你做出什么来……”
“哼,我都被捆成这样了,我还能做什么!”马文才又气又急,“快给我松绑!带我去见是知!快!”
“这……小的真的不敢给你松绑。”马统皱着眉头,“少爷,你别着急啊,其实……”
“其实,我们也不知道他们被老爷关在哪儿呀。”巧儿接话道,面带委屈,“少爷,我们是你的人,你想也知道,老爷怎么会告诉我们,好给你通风报信呢。”
马文才的语气稍平:“那你先给我松开,我自己去找是知。”
“他说松开,”马太守的声音突然从不远处传来,“就给他松开吧。”
马统和巧儿回头:“老爷。”
马文才把头一扭:“马大人来做什么。”
“没听见吗,来给你松绑。怎么说,你都是我唯一的儿子。成天这么绑着你,你以为我不心疼吗?”马太守叹了一口气,又横了一眼马统和巧儿,“你们两个还愣着做什么?”
二人立刻上前,手忙脚乱地替自家少爷松了绑。
绳索捆得很紧,马文才的手腕脚踝都有了一些血痕。巧儿一直对着马统说“轻点儿”,可饶是二人的动作温柔如是,马文才还是忍不住轻嘶着微微倒抽了一口凉气。
终得自由。
马文才转转手腕,动动脚踝,顾不上让巧儿替他完全捋直衣裳,就要离去。
马太守却是不慌不忙,走进儿子的屋中坐下,慢悠悠地对巧儿道:“茶。”
马文才走了两步,果然又回到了屋子里,冲着马太守道:“马大人,你到底把是知关在哪儿了!”
“别对我阴阳怪气,大呼小叫的。”马太守不紧不慢地呷了一口茶,“我们是父子,又不是仇人,有什么事情,不能坐下心平气和地说吗?”
“心平气和?”马文才道,“马大人,你都把是知抓起来了,不就是为了要挟我吗?现在何必假惺惺地,来跟我说什么心平气和呢?”
第七十七章 名节
“我堂堂一个太守, 被逼得需要拿一个小姑娘, 来要挟自己的亲生儿子, 你以为我心里很痛快吗?”马太守黑着脸, 痛心疾首,“要不是你这么大了还这么不懂事, 不明白我的苦心,我用得着这么费尽心机吗?”
“我不需要你的苦心, 我的仕途前程, 我能自己真刀真枪地去闯!”马文才道,“算了,我不想跟你废话。马大人,请你告诉我,你把是知关在哪儿了!”
马太守不作声, 反倒更为专注地喝起茶来。
“你不告诉我是吧。”马文才道, “好, 那我自己找!我带人把整个太守府,整个杭州都掀开来, 就不信找不到她!”
“行啊, 请便。”马太守眼皮都不抬一下,“别怪我没提醒你, 你就算把杭州城掘地三尺,也不可能找到她。”
马太守有恃无恐的自信姿态让马文才有些迟疑。
正在他犹豫的档口,马太守忽然从怀中摸出了一块什么,漫不经心地把玩了起来。
“这个是……”马文才一呆, “是知的玉!”
“原来桓小姐的小名也叫亦如。”马太守脸上露出玩味的微笑,“文才啊,为父早就说过,你和‘亦如’小姐,注定有缘。”
“这是是知贴身的东西。”马文才去夺那块玉,满脸焦虑,语气却有些软下来,“你……你到底把是知怎么样了?”
马太守也不拦他,任他夺过玉细看,道:“你着什么急啊。桓小姐是娇滴滴的千金小姐,我还能怎么为难她呀。”
“爹!”马文才求他,“当我求你,你怎么折腾我都没关系,但请你放过是知吧。”
“现在知道叫我爹了?听听你自己说的这叫什么话?什么叫我折腾你?”马太守面露不悦,“你以为我愿意折磨自己的亲生儿子吗?你以为我这个做爹的心里痛快吗?”
马文才不语。
马太守向马统使了个眼色:“去,把红帖拿来。”
马统应声出门,不一会儿,便将东西拿了来。那红帖镶了金边,瞧着甚是喜庆。
马文才一愣:“爹,你这是做什么?”
马太守道:“你亲自给桓小姐写个请帖,让她来喝你和王小姐的喜酒。”
马文才傻眼:“爹!”
马太守无视他的哀求,看向巧儿:“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给少爷把笔墨拿过来!”
巧儿应声,端了笔墨呈到桌上,又小心翼翼地看了马文才一眼。
马文才的下巴微微颤动:“我不写!”
“我给你一刻钟考虑。”马太守又看了一眼巧儿,“倒茶。”
马文才受够了父亲这副一切尽在掌握的得意模样,怒从心起,忽然抓起桌上的一只茶杯,狠狠地掼在了地上,道:“不用考虑了。我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大不了,我跟是知一起死!”
茶杯的碎片溅开,马统和巧儿都小吃一惊,垂手立在一边不敢言语。
马太守重重地拍了拍桌子,发狠道:“死?想得容易!文才,你要是执意跟为父作对,为父多的是办法,让她求生不得,求死无门!”
“马大人,你是堂堂的太守!”马文才一拳捶在桌上,“你若是敢滥用私刑,我就敢去举发你!”
“放肆!这是对你父亲说话的态度吗!”马太守终于无法安坐,“举发我,跟谁举发我?我处理一个潜入我府上的小贼,有什么可举发的?更何况,我听说,枕霞楼有两个签了卖身契的丫头出逃,保不准就是今日闯进府里的这两个小丫头……”
“爹!”马文才不敢相信自己的父亲竟会卑劣到用桓是知的名节来威胁他,“你……你怎么可以信口雌黄!我……她……桓是知可是桓玄的妹妹,你就不怕,给我们马家招来灭顶之灾吗!”
桓玄早已是马家明面上的敌人,两方本就是你死我活的立场。如今还妄图用桓玄来震慑马太守,实在是不聪明。
可他已失了方寸,脑中想到什么,便脱口吐了出来。
他还是太天真,也太“低估”自己的父亲。他以为只要他和她不惧同死,别人便无法奈何他们。
可这世上,多的是求死不能。
“原来你还知道有一个桓玄?还知道考虑我们马家的安危?”马太守冷笑,“我真是养了个好儿子,宁死不屈,大义凛然!我把你养到十八岁,就是为了让你这么没出息,为了个女人要死要活吗?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不在意我可以。可若是你真的自戕,你对得起你娘吗!”
马文才心上似被割了一刀:“我不许你提我娘!”
“我为什么不能提?我偏要提!”马太守吼道,“你觉得我对不住她是吧?那你就对得住她了?她当年生你,煎熬了一天一夜,差点就没了命!不错,我作为父亲,作为丈夫,是犯了错,也有失职的地方。但你娘没错吧,她没对不住你吧?她从小养你,教你,照顾你,你就要这样报答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