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婆婆颤巍巍地接过钱,一双枯瘦的手忍不住抹眼泪。
梁山伯拱手道:“兄台适才说贫贱丧风骨。可兄台自己却不光拥有一身好本领,还如此慷慨热心,兄台自身便有十足的风骨啊。”
“行了,我就受不了你们士族子弟说话的这股子劲儿,明明心里都快气炸了,还一口一个兄台。你还不如跟这小子一样,心里不痛快就跟我打一架呢。”那青年人卷好剩下的草鞋,瞥了一眼马文才和桓是知,“小伙子功夫不错。今天算我认栽。不过,这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别看我现在在这儿卖草鞋,我祖上可也是刘太公。诸位公子的家族还能兴盛多久,谁知道呢。”
说着甩开大步,向城郊方向走去。
第二十七章 小贼
“嘿,马老大,他竟敢诅咒我们!”王蓝田大叫,“要不要我教训教训他?”
“行了王蓝田,人家都走远了。”荀巨伯拍拍王蓝田的肩,“刚才马文才在与他恶斗的时候,怎么不见你出手啊?”
“那还用我们出手吗。那家伙一看就不是马老大的对手啊。”王蓝田道,“更何况,不是还有我们足智多谋的是知嘛!”
“行了。”桓是知摆摆手,“耽搁这么久,我都饿了。快进城找点吃的吧。”说着迈开步子走在了前头。
马文才立刻跟上去:“是知,你想吃什么?”
城内熙熙攘攘,渐渐没有了适才的萧条之色。众人的心情却都没有了刚出发时的轻松愉快。
“山伯,你还在生气吗?”见梁山伯有些怏怏不乐,祝英台凑过去道:“其实,我也觉得是知刚才太过分了一点。编草鞋应该很不容易吧……”
桓是知回头:“还说我过分?怎么,难道我听他对我哥哥出言不逊,还要对他好声好气?还是说,受伤的不应该是他,而是马文才,才显得我们不过分?”
“是知,我没有这么想。”梁山伯道,“你不同意他的说法,我们同他理论便是了。结果呢,文才兄先出手伤人,你又毁了人家辛苦编好的草鞋,这难道还不过分吗?”
“梁山伯,你不用讲这些大道理。”马文才道,“我就问你,如果刚才那个人骂的不是桓玄将军,而是祝家庄的祝英齐,你还会像现在这样,在这里冠冕堂皇地说这些话吗?”
祝英齐是祝英台最小的哥哥,也是和祝英台关系最亲近的哥哥。开学不久他便来书院探望过祝英台,与众人皆有数面之缘。
梁山伯道:“我自会同他理论,以德服人。”
“以德服人?”马文才笑,“我看你是怕打不过他吧。”
“好了!都别在大街上吵了!是嫌不够引人注目吗?”荀巨伯挡在两对人中间,“快去吃饭吧。我都快饿死了。”
四人扫了一眼指指点点的路人,这才噤声,快步向前走去。
六人在一家饭馆入座。
店小二见来人,急忙上来招呼:“各位客官,要点什么呀?”
桓是知冲马文才努了努嘴:“问他。”
马文才有些疑惑。桓是知补充道:“你不是本地人吗?总该知道什么好吃吧?”
马文才轻笑,对小二道:“就给我们来一桌店里最贵的招牌菜好了。六个人的量,你看着办吧。”
店小二应声退下。
荀巨伯道:“马文才,你这个点菜的方式,不是明摆着要这小二坑我们吗?”
“放心,坑不着你。”马文才喝了一口茶,“我们王大公子有的是钱。是不是啊,蓝田兄?”
“啊?”王蓝田突然被点名,先是一愣,随即连连点头,“是是是是,能请马老大吃饭,是我的荣幸。随便点,随便点。”
桓是知忍不住偷笑。
谁都知道,这王家虽然家大业大,可王蓝田却有一个特点:对别人抠。就这么请大家白吃白喝一顿,估计王蓝田的心都在滴血。
祝英台道:“我还以为,马公子要尽地主之谊呢。没想到居然会舍不得花一顿饭的银子。看来,马太守为官颇为清廉,从来不会搜刮民脂民膏啊。”
马文才道:“那是。我马文才哪儿能跟你祝英台比啊。祝家多阔绰啊,财大气粗的,不知道是吸了多少佃农的血啊。”
“马文才,你……”
二人显然都还在为适才的争执生气,言语带刺。
恰在此时,店小二前来上茶,这才制止了新的一轮“战争”。
这顿饭吃得颇有些尴尬,众人都没怎么言语。但酒足饭饱总是让人开心的。
桓是知满意地摸了摸自己的胃,对王蓝田笑道:“谢啦,蓝田兄。”
蓝田兄一边慢吞吞地解下包袱,一边苦笑:“不客气。”
刚结完账,只见两个大概十五六岁的乞丐走进了饭馆,凑到桓是知他们桌子旁边,哀求道:“各位公子行行好吧,我们已经好几天没吃饭了。”
那小二立刻黑着脸赶人:“臭乞丐!谁允许你们进来的!给我滚出去!”
祝英台喝道:“你这么凶干什么?”
那小二立即换上笑脸:“公子啊,小的这不是怕他们两个弄脏公子的衣服吗?”
梁山伯起身道:“看他们比我们还要小两岁,实在怪可怜的。我们这些菜才吃完一半吗,就让他们俩吃吧。”
“这使不得啊,公子。”小二急了,“这要是让这下贱的乞丐坐到我们店里,我们以后就没法做生意了。”
“下贱?”梁山伯面带不忿,“你这小二哥说话好难听。他们二人不过是没有投生到一个富裕的家庭,怎么能说他们下贱呢?”
“好了,你别为难小二了。”桓是知解下自己的包袱放在自己的桌上,解围道,“我给他们俩一些钱,叫他们去别处买东西吃,填饱肚子不就行了?”
“是知,你也觉得这两位小兄弟没有资格坐在这里吗?”大概对之前桓是知割裂草鞋的事情仍未释怀,梁山伯有些较真,“那你是不是也觉得,我们这些人,没有资格和你这个尊贵的桓公子坐在一起啊?”
桓是知也站起身:“梁山伯,你这是什么话?难道你现在,还在为刚才那个卖草鞋的打抱不平吗?”
“卖草鞋的?”梁山伯道,“桓是知,你听听你自己是怎么称呼那位兄台的?语气中的不屑实在是太让人不适了!”
“我又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叫他卖草鞋的怎么了?”桓是知急了,“我说你怎么这么神经过敏啊。那个人难道是你家亲戚不成?”
祝英台也站起身:“桓是知,你说话注意一点,别对山伯大呼小叫的。”
“祝英台你搞清楚啊。”马文才也起身道,“明明是梁山伯先对是知大呼小叫。”
荀巨伯在一旁急得摆手:“喂,我说他们……”
“闭嘴!”四人一齐吼他。
“不能闭嘴!”王蓝田大叫,“那两个小子把我们俩的包袱偷走了!”
众人闻言,急忙低头,果然,桌上放着的两个包袱不见了。再一扭头,那两个乞丐刚跑出饭馆。
“混蛋!”马文才怒喝一声,第一个追出去。其他人也连忙跟上。
饭馆外拴着六人的马。那两个乞丐各持一把匕首,熟练地割断了绳子,跳上马就要离去。
马文才从背后抽出弓,正要搭上箭,祝英台却拦在了他的面前叫道:“不要杀人!”
马文才喝道:“你让开!是知的包袱也被抢走了!”
祝英台不动:“你的包袱里不是还有钱吗?不够的话,我的给你们!”
“你……”
二人正僵持,却听见耳边闪过一阵弓箭离弦之声。接着便听见一声惨叫。
那个偷了桓是知包袱的乞丐被射中了左肩,肩头立时冒出一大滩血污。他在马上晃了一晃,最终还是咬牙抱住了马脖子,忍着剧痛逃跑了。
众人这才看清射箭之人,讶异道:“是知?!”
桓是知面如寒霜,仍旧维持着拉弓的姿势。她把弓复又插回背上,心有不甘:“该死,被这两个小坏蛋跑了!”
“是知,你为什么这么做?”祝英台一脸震惊。她方才只顾着拦住马文才,完全没料到桓是知会出手伤人。
“我才要问你为什么这么做呢。”桓是知一脸严肃地质问,“你拦着马文才干什么?他要是出手,说不定能把另一个小偷给射下来呢。”
“你还想杀了另一个?”祝英台气道,“你怎么这么冷酷无情啊?”
“谁说我想杀人了?”桓是知觉得祝英台简直不可理喻,“我只是要射伤他,把他从马上射下来而已。祝英台,你有没有搞错啊,他们俩偷了我们的钱,你不帮忙抓小偷就算了,现在却在这里指责我?”
“是你搞错了吧。人命关天。”祝英台觉得桓是知简直铁石心肠,“你们桓家还差那点钱吗?射下来?你怎么这么自信?万一你射中他的要害,他死了怎么办?”
“我当然自信了。你别忘了,我的箭法一直都是书院里的第一。”桓是知气得不轻,“况且,什么叫我们桓家不差那点钱啊?我们桓家不差钱,就活该被人偷吗?你们祝家也有钱。你家门口是不是挂了一块牌子,写着‘欢迎贼寇大驾光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