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这时,有人推门而入道:“怎么样,还算满意吗?”
桓是知吓了一跳,忙转过身,只见马文才抱着双臂斜靠在门上,眉眼带笑。
桓是知小心地将手中的玫瑰香露放下,有些迟疑地问:“这……都是你准备的?”
“嗯,都是我白天吩咐马统去买的。和你家里的比自然差了些,但这屋子小,只能搁下这些东西了。哦,还有那花儿,刚吃饭的时候听人说后山的梅花开了。你前些天不是说这书桌上空落落的嘛,我就找了个瓶子养了两枝。”
马文才一边关门一边漫不经心地说着。桓是知却听得呆了,一动不动地杵在原地,一双大眼睛懵懂地盯着马文才。
“喂,桓是知?”马文才拿手在她面前晃。
桓是知如梦初醒:“啊……嗯?”
马文才有些窃喜地抿了抿嘴:“怎么,被本公子的贴心感动了?”
“才、才不是呢。”桓是知的惊喜里还是难免夹杂着慌张,她无法判断马文才是否存有恶意,“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有什么企图?”
“企图?”马文才脸上的笑立时收住了。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桓是知扭过头不敢看马文才的眼睛,小声道,“谁知道你到底安没安好心……”
“我当然有企图。”
果然被她猜中了!桓是知心头一凛。这家伙多半还是猜到了她的女子身份,特地费了这么一番劲来威胁她!
桓是知皱着眉头,已有些没好气:“你有什么企图?”
马文才的声音平静又温和:“我企图做你的好朋友。”
“啊?”桓是知怀疑自己的耳朵出毛病了,猛一抬头,正撞上马文才那对炽热而又真诚的眼睛。
那眼神里情愫汹涌,桓是知忽然觉得自己的心被撩动了一下。她急忙移开目光:“你在胡说什么啊。”
“这怎么能算胡说呢。我只是向梁山伯尊重祝英台那样,也尊重你的习惯而已。”马文才似乎也察觉到了自己的眼神暴露了太多情绪,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你看不出来吗,我在讨好你。”
你看不出来吗,我在讨好你。
马文才语气坦诚,坐下慢慢喝起茶来。桓是知却被这份真诚噎得说不出话。
从小到大,还没有男孩子这么直白地向她示过好。虽然她现在穿的是男装……可毕竟胸口还是一颗青涩无知的少女心啊。
男人和男人之间,是这么说话的吗?
还是,他没有把自己当男人……
桓是知有些心乱:“你、你为什么想和我做朋友啊?”
马文才勾唇一笑,语气中又恢复了那熟悉的桀骜:“整个尼山书院,我马文才看得上眼的人也就那么几个。而论权势地位才学品貌,只有你桓是知和我旗鼓相当……”
桓是知慌乱的心渐渐平息下来,嘟囔道:“原来,你是看上了我们桓家的地位。”
马文才一怔:“你怎么会这么理解?”
“你不就是这个意思吗?”桓是知不知为何松了一口气,也走过去倒了一杯茶,“想不到堂堂马公子也能看上我们桓家,真是多谢抬爱呀。”
“我看,想要攀龙附凤的另有其人吧。”马文才不客气地说,“那个梁山伯靠着与祝英台结义留在了这士族子弟云集的书院,那个荀巨伯便有样学样,盯上了你。”
桓是知放下手中的茶杯:“你别胡说,巨伯才不是那样的人。”
“巨伯?”马文才斜了桓是知一眼,“你们何时这么亲密了?”
“这算什么亲密啊。”桓是知又把茶杯拿起来,避开马文才的眼神,“大家都是同学,叫名字不是很正常吗?”
马文才气鼓鼓道:“正常?那也没见你叫我文才啊?”
“我不是尊重你嘛,一口一个文才兄的。”桓是知苍白辩解道,“好了好了,一个大男人这么爱斤斤计较。我以后不这么叫了还不行吗?”
马文才的脸色稍缓:“真的?”
“嗯。”桓是知点点头,“我今天才知道巨伯兄的表字,他叫念真,是不是很好听啊?”
果真有一个“念”字。桓是知觉得荀巨伯和她心心念念八年的那个小男孩又重合了两分,脸上不由露出欣喜又羞怯的神情。
马文才看着桓是知那副扭捏的小女儿情态,气得脸都涨红了,突然甩开大步朝门边走去。
桓是知吓了一跳:“喂喂喂,你大晚上的去哪儿呀!”
马文才不回头:“去找马统!”
桓是知本能地跟上去:“去找他干嘛?”
马文才一边开房门,一边恶狠狠地说:“把这些破木头都给丢了。”
“喂喂喂,别别别,”桓是知忙跑到马文才前面,用背顶住门,满脸堆笑,“马大公子,有话好好说嘛。”
马文才哼了一声扭过头,避开她那张嬉笑的脸。
桓是知嬉皮笑脸地凑过去:“马大公子?”
马文才仍是不说话,把头扭到了另一边。
桓是知又一脸谄媚地凑到另一边:“心胸开阔风流倜傥的马大公子?”
马文才脸上坚固的“防御”开始松动。在绷不住之前,他哼了一声,转身走到茶桌边坐下。
桓是知松了一口气,这洗澡的家当可算是保住了。
她走过去,笑嘻嘻地替马文才添满茶杯,看着他的眼色:“小弟真是三生有幸,能跟马大公子这样善解人意、乐于助人、文武双全的人做室友。”
马文才脸上的神情终于缓和下来,他呷了一口茶:“知道就好。”
“知道知道。”桓是知小鸡啄米般点头。她觉得自己今天把半辈子的好话都要说尽了。
马文才点头:“嗯,能跟本公子睡一张床,确实是你八百年修来的福气。”
“哈?”桓是知的语气立刻变了,“谁要跟你睡一张床啊?”
第十一章 雪夜
灯熄了。
屋内却没有太暗,月光从窗外泻进来,桓是知能看清书案上那两枝梅花。
屋外寒风呼啸。桓是知心神不宁。
“文才兄。”她知道他还没睡着。他适才不轻不重地咳嗽了两声。
“嗯?”
桓是知睁眼瞪着房顶:“风这么大,今晚是不是要下雪呀。”
“也许吧。”马文才简单地应了一声。半晌,又想起什么,“你是不是还冷?”
桓是知忙说:“不是不是,不冷了。”
屋内置了两个炉子,烧的都是上好的兽金炭,屋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松枝清气。
“那就快睡吧。”马文才说着又咳嗽了两声,“咳咳,明天还要上课呢。”
桓是知支起身子,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要不,你也到床上来睡吧?”
空气忽然安静了。半晌,火炉中的炭火发出了一声轻微的爆裂。
“你说什么?”马文才的声音中带着极度克制却又压不下去的惊喜。
“我、我什么都没说。”桓是知急忙躺下盖好被子。
“算了,我马文才绝不强人所难。说好尊重你的生活习惯就决不食言。”马文才也再次躺平,“就让我在这寒风凛冽的夜里……咳咳咳咳咳……”
后面这几声咳嗽,怎么听都觉得太刻意了。
桓是知内心有些犹疑,但话已出口。这地冻天寒的,她也真担心马文才在那冷地板上冻出个三长两短来。适才,马文才逗了自己两句后便乖乖地抱着被子去地上睡了,况且他今天还给自己准备了这么多东西,她总不能恩将仇报吧?
“行了,别装了。”桓是知默默翻了一个白眼,“你再假装咳嗽,万一真生病了,那可就是活该了。”
马文才这才见好就收,抱着被子站在床边,一脸诚恳地问:“你想好了?不后悔?”
这话说得,好像她桓是知是答应卖身一样……为了掩饰尴尬,桓是知干笑了两声:“哈哈,两个大男人躺在一起睡觉而已,这有什么好后悔的……”
马文才还是站着不动,瞪着圆圆的眼睛,像一个不放心的小男孩:“真的?”
桓是知耐不住性子坐起身,看马文才光着脚站着,皱眉道:“抱床被子,像个大傻子一样……我说你是怕自己不生病吧?动作快点,你到时候受了风寒……”
马文才看着喋喋不休的桓是知,忽然很开心地咧嘴笑了起来。他把那被子往桓是知头上一丢,整个人扑过去,乐呵呵地压在了上面。
“啊!”被砸到头的桓是知惊叫一声,接着声音就被关在了棉被里,变得闷闷的,“马文才,你要死……呜呜呜,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马文才使坏,稍稍闷了她一会儿才松手。桓是知手脚并用,挣扎着把被子踢开,大口地喘着气:“马文才你要死啊你……”
“嘘——”马文才一脸无辜,“小声儿点,大晚上的,别影响同学睡觉。”
“你!”桓是知恨得咬牙,“我就知道,对你心软,就是对我自己残忍!中山狼!”
马文才却是心情大好,笑道:“对,我是中山狼。只希望这位东郭先生不要再着凉胃痛了。”说着俯身上前给桓是知盖被子。
桓是知刚在被窝里一番狼狈地踢打,发丝稍乱,领口也被稍稍挣开了一些,露出一截雪白的脖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