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被自己拉下神坛,再不是意气风发的探花郎,变成了一个普通的男人,一个醉鬼。
他在为他的心上人难过。
放在平日,乔时月是死都不会理这种人的。
她把李寻欢脸上的乱发拨开,用手帕把脸和手擦干净,帮铁传甲把李寻欢放在他的背上,提着灯笼走在前面。
“铁大哥,你们少爷是经常会这样吗?”乔时月在前面走着没有回头,仿佛在说一件很平凡的事。
铁传甲没有说话,只是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乔时月也跟着叹了一口气。
乔时月不会熬醒酒汤,只泡了一杯浓浓的茶端到李寻欢的床前。
铁传甲知道她心悦李寻欢,只帮他脱了鞋袜和外衣放到床上,临走时喊了她一声“乔姑娘”最终什么也没说出口就回房休息了。
刚刚烧开的滚水只过了一小段时间就变温了,乔时月把手巾放进水里浸湿帮他擦洗。
她带着微笑看他的睡颜,假装没有听到他的喃昵。
乔时月忽然有些想哭,家里人个个都疼她每个都宠她,为什么偏偏要跑到这苦寒之地受这般气?
这种事哪里讲的来道理,她付出的太少,想得到的又太多。林诗音占据了李寻欢的前半生,他爱他疼她为她痛为她散尽家财一切都那么理所当然,若这就换作了乔时月,怕是她自己也不信。
只能默默帮他整理好,回房拿了刚做好的捕梦网,挂在李寻欢的床底下,愿一切噩梦都随阳光流逝。
第三十六章
人若是倒了霉,那是接二连三的不顺当
人若是生了气,那看满世界没有一处痛快的地方,就连头顶的阳光也觉得格外碍眼。
年节过后,街上的铺子如雨后春笋般开了起来,几乎每天都有新开张的商户放鞭炮,噼里啪啦是来年生意的好兆头。
乔时月决定顺着新年的好时候,去绸缎庄买几匹布给大家做几身新衣服,虽然她的针线活可以用一个差字概括,但是勤加练习总会好些的。抱着这种心态,她挑了一种看起来不甚值钱的布匹,“老板娘,这布怎么卖?”
绸缎庄的老板娘大约四五十的年纪,梳着单螺髻,用一根粗粗的金钗挽住头发,一对眉细而上挑,却没有一双相得益彰的眼睛,细窄的眼睛旁满是皱纹,嘴巴薄却有力,浑身上下裹着一件红色的大袄,满脸的精明相。
乔时月挑中的那匹布靠近门边,老板娘听言那眼珠子瞟了瞟乔时月,“这位姑娘,那布可称不上您的身段儿,不如多添些银子,买点好的怎么样?”一边说一边拿量布的木尺把柜台敲得梆梆响。
乔时月听了也没拒绝,“那您帮我挑一下,我看看合不合适。”
听见她说这话,一直百无聊赖坐在那的老板娘这才有了动作,起身从橱柜里拿出一匹暗红色的布料,“姑娘,这布可是顶好的,二十文一尺,绝对值这个价。”说着就拿起乔时月的手,让她在布上摸一摸。
乔时月虽对针线一窍不通,但东西的好坏起码看的出来,心中知道自己这是被老板娘当了冤大头,摸了摸就放下了,“老板娘,我不太喜欢这布,下次有了好的再来买吧。”说着便要打道回府。
老板娘听完她这一句,脸确是瞬间沉了下来,看乔时月往外走,竟跑到门口追着骂,“瞧你打扮的人模狗样的,连花点钱买块布都舍不得,摸了东西不想给钱就要跑,这辈子得不了好下场,地狱都得去个十八层!”一边骂一边呸,只把街坊四邻都吵得出来看热闹。
乔时月虽说武功练得不错,可拿了见过这番景象,被骂的又羞又恼,躲进了隔壁的成衣店。
成衣店的小伙计一看乔时月的脸色就什么都明白了,赶忙端了杯热茶过来,“您消消气,消消气,犯不着为那种人置气。”
乔时月这才明白了始末。
这绸缎庄是个开了百余年的老店,以前时候货物物美价廉童叟无欺,偏偏现在的老板二十年前娶了这么一个刁蛮媳妇,气死了公婆不说,还把店抢过来自己管。客人问价不买便撒泼苦寒,但谁也没办法,这是镇子里唯一一家绸缎庄,若是不在这儿买呀,得多走四五十里路去隔壁镇子买。镇上人谁有那个闲工夫,只好生生忍了下去。绸缎庄的生意便也没有什么影响,老板娘也就更不讲道理了。
小伙计这么一跟乔时月说,可就没个完,看出来平时也是受了不少气。
乔时月也是个爽快人,在店里买了十来套衣服,反正她不怎么会制衣,成衣店的东西也好,干脆买现成的。
隔了这么长时间,她把那茬子事儿忘了,在门口晒太阳的老板娘可都记着,见她大包小包提着东西从成衣店出来,起身又开骂。
乔时月提着东西不方便动手,只暗暗记下了地址,打算回家琢磨坏主意。
第三十七章
日子过得太平稳,总会让人想翻出一些浪花。
到了晚上,天都黑了灯也熄了。乔时月换了身行头,从房里跑了出去。
明着来她吵不过,来阴的她还真算有些本事。镇子里人口简单,大家又几乎都认识,绸缎庄门口并没有店员熬夜看守,只不过落了一把旧锁。眨眼间,那把锁就落下来了,好开的很。
若说会玩,怕是司空摘星听说她现在做的事都要竖起大拇指。她把店里所有的布都偷出来,平均在镇上每户人家的屋顶上都放了几匹布。临走还拿早就熬出来的浆糊把门缝和锁眼都粘了起来。
乔时月拍拍手,想象着明天老板娘气到吃瘪的样子就觉得好笑。
打定主意第二天早些起床看热闹。
显然她高估了自己的想象力。
第二天老板娘托街坊四邻打开门都没人来帮忙,只好花了十个大钱请镇子西边的泥瓦匠打开,才刚开门就气的直接破口大骂,门口围了一堆人,咒的是直上云天祖宗八百辈子都照顾到了。
乔时月见这情景,第二天晚上接着去捣乱,打定主意老板娘哪天改了这个坏毛病,哪天就停。
老板娘也不是没有请过人看着,可是再多的看门伙计,哪比得上乔时月一个人耳朵好,跑得快?
这天乔时月刚打算出门看看老板娘早上的态度,就被李寻欢逮了个正着,“乔姑娘最近在忙些什么呢?”
乔时月眼神躲闪了一下,“没什么”她虽然自问做的大快人心,但也知道是些错事。
“没什么?”李寻欢递给了乔时月一个酒杯,替她倒上酒,“乔姑娘知不知道你偷得那些布值多少钱?”乔时月最近早出晚归的,再联系一下镇子上最近发生的事,渐渐的就知道罪魁祸首是谁了。
乔时月双手端着酒杯支吾道,“不是很清楚。”
“今天早上我估摸了一下,大致要有五百多两了。”李寻欢的声音很严肃,脸色也很严肃,乔时月从未见过他这个表情。
她有些害怕也不敢接话,后退了几步。
李寻欢在心里无奈,他年少的时候荒唐事也没少做,比乔时月更加荒唐过分的也有,可是她是自己好友的妹妹,她在这里住些日子回去,若是变的欺凌弱小随意伤人可怎么办?学武功最重要的就是心中有侠有义,否则学会了也只是为武林平添祸事。
“我把那些折成钱都送给贫苦百姓吧,李大侠,我真的做错了”乔时月看到李寻欢的脸色变了几变,犹豫的提出这个解决办法,也不知道是对或不对。
“去给那老板娘道个歉。”
乔时月一听这话,火反倒上来了,“不去”,她从认识李寻欢之后,一直见他彬彬有礼、温和谦逊、学识渊博,活脱脱从书中走出的人,没想到也像现在这般迂腐不堪。而且她恨极了李寻欢那副高高在上的家长式做派,明明只比她大四岁,可表现的却像是比她大四十岁。
当一个女孩子有了心上人,心情阴晴不定,一会儿开心一会儿又生气,本就是极其正常的事情。
可惜这一点李寻欢从来没懂过。他也打听过那事,老板娘嘴虽然损了一些,但也没有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心有不快略施惩戒也就罢了,又何至于三天两头的偷东西折腾呢?
有些事他明白,乔时月可看不出来他在想什么。两个人对视片刻,李寻欢一挥袍袖走了。留在原地的乔时月满心是火没处发,拔出随身佩剑就往树上砍。
刚开春,干枯了一整个冬天的老树又重新发出生命的气息,抽出了柔软的枝条。
几剑劈下去,“新春”混合着“旧冬”一同落在了地上。
李寻欢的声音从屋内传出来,“乔姑娘若是觉得委屈了,大可以不必在我这里受气。”
这话可是点了□□包,乔时月虽也不是什么大家小姐,但来了这以后认识的人也都是疼着宠着,恶作剧也是互相开着玩,从来没有过一位朋友站在长辈的角度对她如此严词厉色。
当即回去收拾东西,铁传甲在一旁怎么拦也拦不住,一件小事挑起来的火,他也灭不了。急忙去找他们家少爷,乔姑娘若挑起毛病来,顶多顶多说一句有些娇气,其余各项都是一等一的好。别的不说,她来了之后,少爷酒喝的也少了些,更不会像个活死人似的整日里望天发呆。这乔姑娘一走,少爷还指不定成什么样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