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公子”将士恭恭敬敬地将明橙与霍去病一同迎进了绛侯府,送至内院方退下。
内院大门,一袭黑衣长袍,坠饰全无,发冠也极为普通,样式也是几年前的老花样,只中间一根碧玉簪穿插而过,看上去颇不协调。
这簪子是明橙送的,在周亚夫生辰那日,她原想着出去给买个精致且不俗的礼物,逛了许久倒也买了不少,奈何与周亚夫怎也不搭,她索性从私库里翻出了一件法器,取自极寒之地的碧玉雕刻而成的簪子,是一件极好的防御型法器,送给周亚夫那天,他高兴地快哭了。
明橙记得那日自己还喊了声‘爹’,后来景帝还为此吃了老长时间的陈醋,再后来不知怎的他也同意明橙私下里喊周亚夫‘爹’了,也许是他和栗姬对周亚夫的感激吧。
“爹,他就是我常说的霍哥哥。”明橙很暖很贴心地向周亚夫介绍小伙伴,周亚夫轻声‘嗯’了一下。
有人帮着开了头,霍去病也不觉难堪,落落大方地向周亚夫自我介绍,倒让周亚夫高看两分。
离用膳还有好些会儿,周亚夫抱着明橙带两人去看庭院内的练武场,兵器库众多繁杂的兵器没震着霍去病,反倒是他抱起明橙毫不费力的劲头先让霍去病佩服了好一会。
带着俩小孩在武场耍了一会子□□,周亚夫看看日头,正当空,遂又领着二人前去吃饭。
绛侯府的饭菜可谓一绝,怕是京城最有名的绝味楼也撵不上的,三个大厨中还有一个宫里出来的老御厨,因此绛侯府的三餐很少有不合明橙口味的。
看着一盘又一盘的菜上桌,霍去病的眉头却是紧皱不散,桌子也不算大,摆满了六个菜,色香味俱全,皆是自己从未见过的美味,可怎么……全是肉菜?霍去病很不解,饶是他出生穷困,他也知晓五谷杂粮和蔬菜才是该多多进食的,也不是说不吃肉,但也不能全吃肉啊?
耿直的霍去病问出了自己的疑惑,周亚夫看也不看他便说道“明珹向来不喜青菜豆腐,吃那作甚?”
明橙一边吞咽着松鼠鳜鱼最鲜嫩的鱼腹一边点着小脑袋以示赞同,蔬菜她也不是不吃,只不过今日大师傅恰好没做,怪她咯?
未料霍去病也是个内里腹黑的,往后的日子天天拿个水果投喂明橙,他削果皮总是不断的,这一点让明橙很感兴趣,而且一小块一小块的水果明橙也从不拒绝。
他对明橙的照顾很实在,尽在平日里的一点一滴,时间久了,便连周亚夫也对他刮目相看,时不时地带他到习武场传授两招,一时间竟在霍去病身上找到了为人师的感觉,这种感觉与对明橙的不尽相同,在周亚夫心里明橙就是个受不得一丝委屈的小宝贝儿,而对待霍去病,一个动作没练好自己可以大声训斥犯了错误也可以惩罚,况且他天赋极佳,这大抵就是严师出高徒的感觉。
七月初,大片大片的荷花交相辉映,一年中最为炎热的季节来临了。
是日,习完武的霍去病习惯地拉着明橙到亭子里乘凉,初见俊朗的面容难掩纠结之色。
“我家里来信了。”倏地,霍去病闷闷地说出了第一句话。
抱着一瓣西瓜啃得正欢快的明橙瞬间昂起了头,来信不是很正常吗?
“我也不知怎么与你说。”霍去病叹了一口气,母亲信里所言也不知算不算得上好事儿。
也就闷了一分钟不到,霍去病直起身朝明橙走去,旋即俯身,紧贴在明橙耳边低声道:“我娘说家里出了贵人,我也不用寄居在姨母家了。”
贵人?卫家的贵人……
明橙的注意力全部放在霍去病前半句话上了,脑筋不用转就得出了一个呼之欲出的答案——卫子夫!
第27章 长安年少羽林郎
景帝本于前141年病逝,奈何半路杀出了明橙,他的命运轨迹也就此被更改,寿元多了大几十年自不必说,为了明橙硬是把在位时间一拖再拖。景帝本身是崇尚黄老之道即无为而治的,心里也是愿意把事情料理妥当后带着栗姬游山玩水、醉心于自然的,奈何天不遂人愿,加之一片慈父心肠,倒也心甘情愿在这未央宫多呆几年。
景帝与明橙无所谓,这倒苦了现太子刘彻,按照历史走向,他本该十六荣登大宝,奈何被明橙这一脚插得到现在还只能兢兢业业地跟在景帝身后装吉祥物!于情于理他才是最憋屈的受害者!
也正因为刘彻目前仅是个太子,还是个头顶那座大山压得稳稳当当而且有可能长期压下去的太子,馆陶长公主这才没在他与陈阿娇的婚事上松了口,万一刘彻就只能当一辈子的太子,万一景帝改变主意另立他人呢?这都是刘嫖苦心思虑的。
再者,明橙作为刚出生就被封王的七皇子也是很受馆陶忌惮的,故此,不论王娡明里暗里如何商量施压,刘嫖就是咬紧了牙关不松这个口。纵使她女儿大些又如何?她有钱有权,待刘彻的太子之位彻底稳固了再娶阿娇又如何称得上迟缓,即便刘彻这小子最后倒了,她也有本事将阿娇嫁与权贵之家。
刘嫖这边算盘打得极好,她所思所虑也是极为周到,依她长公主的权势与窦太后的疼爱确实可做到如上这般,可终究算漏了一点,刘彻!
自以为心计策略皆为上上的馆陶长公主在这场角逐中很少或者说几乎不从刘彻的角度考虑,这也就意味着她打的算盘皆是于陈阿娇有利于刘彻却是大大不利的,身为太子,还是一个不太受宠的太子,刘彻自然需要拉拢外戚权贵来成为自身的助力,偏馆陶在紧要关头一个劲儿地吊着他,还打着待他功成名就分一杯羹的算盘,真真是无耻之极!
真当他刘彻就是个摆设吗?阴骛的目光直直地盯着荷塘内大小不一的游鱼,刘彻无声地嗤笑了一句,权谋,向来与阴私不分家,他的好姑姑打的小算盘他尚能不知?现在尚且如此,待自己真的坐上那个位子她还不知张狂到何处呢?
还有他的好姐姐平阳公主,对自己看似百般亲昵,可心里怎么想的他也能说上一二,不过是想效仿他们那位姑姑罢了,暗里招纳百里挑一的美人儿,精心养在府中,哪天再请自己过府一聚亦可直接献上,讨了欢心得了宠最好,讨不得自己欢心也无妨,说到底一辈子困囿宫中的不是她平阳,她大可继续这番作为。
不过,可惜了!刘彻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神色之中竟带着一股难得的怜悯,仿佛高高在上的九天神仙。馆陶长公主之所以能有今天这般地位,与她的出身有很大关系。且不说景帝与她乃是同胞,窦太后也只有且仅有这么一个女儿,自然是得封高位,百般荣耀加身。
可她平阳算得了什么?他刘彻可不只有她一个姐姐,他也不记得这位姐姐在他幼时有多照顾他,更加重要的是,他们的母亲不见得爱女儿胜过权势,母亲也是有所企图的呢。
这都不算什么,刘彻盯着一潭活水眼神愈发幽深。
他想起了今天早上陈阿娇气势汹汹地找上门讨要说法。讨要什么说法呢?当然是讨要自己未与她成婚前北宫却多了个侍妾,陈阿娇的想法他可以理解,可她们母女的做法恕他不敢苟同!难不成自己当不上皇帝就一辈子不娶亲?若他与陈阿娇情深似海便罢,他还可以为了爱情守住欲望,事实上他与陈阿娇之间着实没有爱情,丁点半点的喜欢还是存在的,或者说,陈阿娇对他的喜欢不妨理解为占有欲更为恰当。
大汉朝未来的帝皇,怎么会为了一个女人放弃整个后宫只为满足她那不可言说的占有欲,所以,他与陈阿娇即使在一起了,终究也是走不到最后的。
母仪天下,不适合会嫉妒会吃醋的女子。
像前日从平阳那儿带回来的卫子夫就做得很好。
大早上挨了陈阿娇一巴掌的刘彻静静地思考人生、展望未来。
早在将卫子夫带入北宫的那一日起,他就预料到了如斯境地。景帝的心思或许别人不明白,但他看得很清楚,太子这个位置是他的,九五至尊的位子也会是他的,不过时间长短罢了。
惟有一点他始终弄不明白,既然诸多兄弟中景帝最宠七弟明珹,那为何要越过七弟推自己上位?幼时便揣着这个疑问,至今也没搞懂的刘彻对迄今为止尚未见过一面的七弟明珹很是感兴趣,萦绕心头久久不散终成了执念。
椒房殿内,青萍守在殿外,帝后二人相携而坐,殿内燃着熏香,极浅极淡。观景帝与栗姬神情,皆是极其放松愉快,夫妻二人眼神中的疼宠与思念浓烈地仿佛实质化一般倾泻在书桌上几幅大小不一神态各异的稚儿耍乐图。
明橙在绛侯府,终究不是日日能够见着的,可怜天下父母心,帝后二人也惟有如此方解挂念孩儿之苦了。
兴味正酣,青萍来禀堂邑侯府陈阿娇求见陛下与娘娘。
景帝眉头一拧,非年非节非生辰,阿娇这个外甥女来找他作甚?
一旁的栗姬虽心存疑惑,到底不像景帝般思虑甚多,当即让青萍领陈阿娇进来说话,半分没有为难的意味。
她虽与陈阿娇之母馆陶长公主不大合得来,且嫌隙甚多,但识大体的栗姬表示自己都成了皇后了还与馆陶计较个什么劲儿?她不往自己身边凑就行了,再者祸不及家人,陈阿娇与她从未结仇,她何苦去难为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