栗姬垂下眼眸,姣好的眉眼蓦地添了一抹失落,话语倒是一如既往地真诚:“阿娇聪慧伶俐,生得俊俏,我倒巴不得她是我家的。”
她说得是实话,想她栗姬自嫁给景帝起什么不是一帆风顺,连窦太后都奈何不了她,偏偏在子嗣上栽了跟头,这么些年,求子药是一碗接一碗地喝,菩萨佛祖道家天尊更是一个不落地拜了个遍,偏肚子就是没个动静,仿若石沉大海一般,心情怎一个颓丧了得!
闻言,刘嫖乐了,“看来你是真喜欢阿娇,我倒有个法子,能全了你这心思。”
想着栗姬准是上钩了,刘嫖觉得这时候提出结亲之事准能成,更何况她还有备案呢!
不妨栗姬却是误会了刘嫖的未尽之语,她以为馆陶长公主是掌握着什么生子秘方,想要透露给自己。
“姐姐不妨说来听听。”栗姬甜甜地恳求道,极为专注地盯着馆陶长公主,倒叫刘嫖平添了一抹自信。
“这事简单得很,待日后妹妹生个小皇子,我便把阿娇许给他,这般妹妹岂不是儿女双全了?”
馆陶抚着栗姬的右手,半是蛊惑半是真诚地说出了酝酿许久的心思。
未料栗姬的反应尤其激烈,远远地超过了预期。
栗姬的笑容在馆陶长公主话音未落时就僵住了,待她说完这个好点子,栗姬一把抽出了被刘嫖轻握着的柔荑,白皙的面颊愤怒、决绝与不可置信相互交融,落在刘嫖眼里那就是明晃晃的拒绝。
“妹妹这是何意?”馆陶似是没能理解栗姬的所作所为,再次柔声问道。
栗姬攥紧了袖子,气势上不下馆陶半分,“这话该我问长公主才是,且不说妹妹多年未曾有孕,再者即使我有孕,长公主又怎知腹中孩儿是男是女?长公主这话说得未免太早了!”
因着昨日恶心呕吐,栗姬忍着兴奋命心腹请来了少府太医,孰料竹篮打水空欢喜一场,盖因夜间受凉导致脾胃虚弱,所幸这事儿只有太医和心腹几人知晓,倒也没流传出去,刘嫖安插的眼线只算得上小宫婢,这等私密事儿她自是无法知晓的,这才让馆陶长公主有了今日之行,从而误打误撞得罪了栗姬。
再者,栗姬性情本真,哪能与刘嫖一样轻率地把儿女亲事给订下。就拿她自己讲,那也是和景帝互相爱慕的一对,她又如何能为了这所谓的政治利益就把子女的一辈子给规划了呢?
还有,阿娇现年六岁,虽说是虚的,可她肚子里的还没信儿呢,这年龄差得着实有点多,女大三抱金砖,这足足多了两倍,没得到时候金砖没抱成反被压。栗姬越琢磨越不能理解馆陶的脑子,她真的是陈阿娇的亲娘吗?
其实对于栗姬的某些反对的想法,刘嫖是做好了万全准备的,譬如栗姬若生了女孩,那到时候她俩里应外合从别的美人那儿领养一个男孩,依景帝对栗姬的宠爱,这事儿准能成!谁想栗姬压根没给馆陶开口解释的机会。
语毕,栗姬拂袖离去,岁羽亭内余馆陶一行人。
馆陶长公主的眼神狠毒得可怕,放佛淬了刀箭似的,恨不能将早早离去的栗姬凌迟,她会后悔的,为今天如此不留情面地拒绝自己而悔恨一辈子!
“回府!”,理了理衣袖,馆陶貌似平静地吩咐,随即又言:“今日之事,你们都把嘴闭紧了,我不希望在别处听到关于今日的谣言!”
馆陶长公主很快离开了岁羽亭,步履匆匆。沧池,距岁羽亭最近的一座渐台后,一身着粉衣的小丫鬟脚步轻轻地猫着腰出来,东张西望一番,瞅着没人方快步离开。
第20章 长安年少羽林郎
说话的人是一个宫装女子,面庞煞是清秀耐看,身段丰腴,声音透露出十二分的尊敬与请求,这倒叫馆陶疑惑了。
曼妙的身姿微微向后方转去,刘嫖定睛一看,嗬,原是王娡,嘴角微微下撇,不愉快的小弧度更是显露了主人对拦路虎的不喜与鄙夷。
馆陶长公主不喜王娡是众所皆知的,自这位王夫人入宫便从未得过这位大姑子的青睐,更别提失了圣宠,刘嫖更是不拿正眼瞧这位二嫁的王夫人。
说起来,王娡之所以失宠与她的经历也确实有部分关系。她与景帝相识于民间小镇,得帝临幸后与景帝一起回到未央宫,后生下一子三女,被封夫人。然而,纸包不住火,王娡久久隐瞒的秘密也被人捅了出去,景帝大怒!
二嫁本不算大事,奈何不知王夫人出于何种心理,她并没有在与景帝欢好前告知景帝其已为人妇且夫婿未亡。
敞开窗子说亮话,王娡这事儿做得吧,其实就相当于景帝无意中当了回小三儿,强抢了子民的妻子,这事儿要传出去汉王朝的先祖先辈估计都得从陵墓里跳出来骂死景帝,丫这皇帝做的,忒给他们跌份儿了!
事情快要曝光了王娡方狠下心命心腹派人暗杀前夫,景帝的侍从铩羽而归,纵是如此,景帝对王娡却是失了那份喜爱,在他们互不了解时,景帝欣赏王娡每时每刻的冷静从容,可一旦彻底了解了冷静背后的狠心,王娡的冷静从容全数化为让景帝避之不及的东西。
没有人愿意枕边人口蜜腹剑,经此事后,景帝对栗姬的宠爱倒是更上了一层楼,小辣椒虽然脾气不好,但一小阵辛辣之后,留给你的却是层层温暖与灼热却又不致烧身。
而馆陶不喜王娡的原因说来也可笑,不过是这位王夫人的水平与她旗鼓相当且心思缜密,令一向在宫内无所顾忌的刘嫖也不得不顾忌一二,甚至在某次交锋中落了下乘。
思及往事,馆陶长公主更添了几抹不耐,“王夫人匆匆叫住本宫,所为何事?”
见王娡微微一笑,愈发淡定,馆陶顿时心生不喜,暗自琢磨着这王娡找上自己究竟为何,心下竟不敢松懈半分,远比面对栗姬要多加警惕。
“说起来倒叫长公主见笑了,前阵子彻儿与我说姐姐家的阿娇与他顽的极好极投趣儿,还将糕点分与他,彻儿与我讲下次阿娇再来宫里顽定是要好生款待的,妹妹在此也是想好好谢姐姐一番的。”
王娡盈盈笑说着话,通身的气度却不卑不亢,这番夸赞的的确确起到了作用,刘嫖虽面上不显,心里早已飘飘然了一番。
所幸都不是蠢货,刘嫖也就乐个一会子,警惕很快浮上心头,阿娇打小就爱来宫里,这么些年这么多次,和宫中大大小小的皇子嫔妃都熟悉得很,为何这王娡偏偏在这个当口感谢自己?甚至还想邀请自己叙一叙……
再仔细一想,馆陶当即明白王娡此番话定然内有深意,不然她可不会轻易向自己低头,借阿娇来向自己示好,王娡她究竟想做什么?
不怪刘嫖没第一时间识破王娡的计策,实际上王娡从始至终就不在她的拉拢范围内。
既然已经进了宫,倒也不妨去王娡的漪兰殿坐一坐,栗姬那个不知好歹的不给她面子,至少这王娡慧眼识珠。一方面受了栗姬的冷落从而想在王娡那儿把场子给找回来,另一方面馆陶则是想把王娡的小心思给打探打探。
故此,馆陶长公主言笑晏晏:“那不如去你的漪兰殿坐坐,正好我也想彻儿了。”
“姐姐这边请!”
王娡退了半步,待馆陶长公主先行方跟在后面,未敢越界一步,这般小心奉承又不带谄媚的行为让刘嫖又高看了她几眼。
漪兰殿较之永延殿不知偏僻了多少,且一应家具摆设都是极为简单朴素,院中名贵的盆景欠缺,只余满地青青小草和两三颗老树,径直走入正堂,一架织布机斜放在东南角,看上去干净且光润细滑,想必使用的人定是日日劳作的。
“姐姐请坐,妹妹这就让下人上茶。”王娡极有礼貌地邀馆陶入座。
刘嫖也未不耐,毕竟她今日确实悠闲,和王娡你来我往的时间还是有的,毫不客气地就坐了。
没一会儿,漪兰殿的侍女便将热茶呈了上来,馆陶长公主略带嫌弃地瞟了几眼不算上品的茶壶。
王娡对此视而不见,自顾自替二人身前的杯子斟了茶水,不算顶好的茶叶,但巧在王娡这番行云流水般的一举一动,让馆陶不算太妙的心情总算好了一点点。
轻抿一口茶水,馆陶单刀直入:“王夫人邀本宫前来一聚莫非就是为了喝茶?”
“长公主莫急。”浅浅一笑,王娡神色间添了丝丝深意,“我之所以请您来漪兰殿,喝茶只是其中之一,的确另有目的!”
果然,这王夫人可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馆陶面色深沉地屏退了带来的侍女,只叫心腹婢子守在殿外,她倒要看看王娡这葫芦里卖的究竟是什么药。
“听说姐姐想与栗夫人结为儿女亲家?”
“此事你是如何知晓的?!”馆陶闻言大惊,如此私密的事儿究竟是怎么传到王娡的耳朵里呢?望向王娡的眼神满是怀疑,难不成这王娡在后宫还留了一手?
王娡依旧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红唇轻启:“姐姐大可不必惊慌,我身处后宫多年,难不成真如表面上两袖清风?再者,这宫里可是藏不住秘密的。”
话虽如此,馆陶长公主依旧警惕得很,俗话讲无事不登三宝殿,王娡真正想说的可不是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