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比丐帮弟子更快一步的,是南宫灵的兄长。
这一次,无花明面上是“会友”——毕竟江湖人如今差不多都已经知道,盗帅楚留香与陆小凤以及花家七童都在山西,且盘桓许久,未曾离去。
虽然无花此行说自己是来和友人一会,但是江湖人亦知道,如今楚留香遇见了不小的麻烦,所以最近这些时日,还是不要与他有什么牵扯比较好。毕竟江湖人都承认楚留香气运非凡,也承认不是人人都能有楚留香这样的运气的,至少自己是没有的。
于是,在这个节骨眼上寻楚留香,无花的行为自然而然的被解读成了“拔刀相助”,那些江湖人对无花的行径虽然各有评论,不过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所有人都肯定了无花大师高义,果不愧是得道高僧。
无·得到高僧·花对这些人的称赞脸不红心不跳的照单全收,而楚留香自然也听到了这些传闻,也不知道他脑补了什么,总之再见到无花的时候,楚留香这样的浪子脸上都盛满了感动。
无花未掩目的和行踪,因此等他涉足山西的时候,便有一队人马在哪里等着他了。
这堆人马的穿着不过是寻常的富贵人家的下人打扮,不过等到无花准备越过他们,直接往花家别院而去的时候,这些人终于毕恭毕敬的跪下,许久之后才有一个领头模样的青年捧出了一张请柬。
无花接过这张请柬,看见上面的“珠光宝气阁”的字样,心中已经知道这场宴会到底是谁牵的头。又是一阵沸腾与骚动之后,无花轻声道:“代我谢过你家主子。”
听见无花的话,那个青年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抑制不住的自得微笑。他微微敛了敛自己的袍角,深吸了一口气才对无花十分“克制”的笑道:“大师何必客气,能够请到您,我们霍总管亦觉荣幸。”
“霍总管?不是闫老板么?”无花偏头看了那青年一眼,眼中是分明的疑惑。
被无花这样的眼神一望,那青年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言,他哈哈一笑,借此掩盖掉自己的些许尴尬,推说自己还要去给旁人送拜帖,那个青年很快便消失在了人群之中。
看着帖子上的字,无花手指微微一动,他的指尖洁白,看着有如冰雪质地,然而当他的指间去描摹那请帖上的文字的时候,却看见那文字上升起了一股淡色的烟雾。
那股烟雾带着些许药味,倒是并不难闻,可是无花修习的东瀛武功之中有一种叫做“丹毒术”,光是听名字便知道这招数是和□□有关的,而无花天生学什么都快,也最会触类旁通,再加上他和西门吹雪和玉倾雪一般长大,那兄妹二人都是医术高超,无花也没有到底不通医术。
如此,无花自然知道那张拜帖上被人动过了手脚。
“真是……”无花的手指夹着那张拜帖,随意的晃了晃,整个人的神色莫名:“来者不善呢。”
山西之地倒是很少有这样大雨倾盆的时刻,无花从街边的摊子上随意买了一把黑色的油纸伞,就这样撑着这伞往花家的别院走去。
当距离花家别院不过百米的时候,无花忽然顿住了脚步。想了想,他将手中的油纸伞收了起来。因为这个动作,他整个人都暴露在了风雨之中。
山西的雨和江南并不同,这里的雨又任性又随意,再加上狂风猎猎,管你是什么武林高手,都难免被吹得睁不开眼睛。而这样的风雨之中,无花似乎也被它影响,因而只能微微的眯起眼睛。
然而若是此刻玉倾雪在场,那么她就该知道,她家大师这根本就不是什么“被雨迷了眼睛”,而是……要与人动手的前兆。
玉倾雪从来都不觉得无花是个圣人,然而她需要承认,这个人到底是在少林长大,无论他承不承认,经年日久,这人的身上多多少少都沾染了一些佛性。
玉倾雪更多的是觉得无花像是一面镜子——你若是美好的,那么他便是美好的,而你若是心有恶念,那么这个一肚子坏水的秃瓢定然是要比你更坏十倍百倍。至少,论起“坏”这种事情上,身为魔教小妖女的玉倾雪表示,她还是只服他们家大师。
“施主既然来了,何不出来一晤?”在一片风雨声之中,无花的声音却格外的清晰。他那双寒星也似的眸子紧紧的盯着一处地方,不多时候,那块似乎与黑暗融为一处的地方慢慢的晃出来了一个人影。
这个穿着一身再寻常不过的黑衣,那衣料哪怕不在雨中的时候都显得平平无奇,不若如今江湖之中流行的那种绣着暗纹的黑衣珍贵。他的头顶带着一顶短笠,只堪堪遮住他的半张脸,露出一个线条硬朗的下巴来。
这个人应当并不英俊,可是他站在那里,他的气质、衣着甚至容貌都已经变得不重要了。无论是武林高手还是寻常路人,只要看他一眼就都会惊觉——这不似一个人,而更像是一柄剑,一柄锋利无匹的、没有剑鞘的剑!
无花身上洁白的衣袍被雨水打湿,然而他气度从容,仿佛这场疯了一样的大雨也不能影响他分毫。看见那从角落之中走出来的黑衣人,无花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那黑衣人也听见了他的叹息,皱了皱眉,黑衣人道:“你不该管这件事。”
他的声音短促,有力,却也沙哑不似人声。这样的声音从这个持剑的黑衣人的喉咙里发出来,让人恍惚之中有一种指甲刮过墙面的悚然感。然而更让人毛骨悚然的是,他是真的觉得可惜。
无花的表象还是惑人的。他今日涉足山西这块是非之地,可能是为了他的胞弟,可能是为了他家的小姑娘,可能也只是他单纯的就想来,所以便来了。让无花来到山西的可能很多,但是绝对不会是楚留香以为的那样为他而来。
就连香帅都能迷惑,如此一来,无花让这个黑衣人产生一种“他是世外高人”的错觉也就没有什么稀奇的了。
“你不该来。”黑衣人又重复了一句,可是也仅仅是这么一句了。因为下一刻,他的腰间的那一柄恍若寻常的短剑倏忽出鞘,直向着无花而去!
此战不可避免,因为他要刺杀的人就在那个院子之中,可是无花却挡在了进入那宅子的道路上。这是一间三进三出的大宅子,可是无花挡住了一个门与他挡住了所有的门的含义又有什么不同?
“传闻中原一点红杀人之后,那人只会有眉心一点红。如此奇技,贫僧若不见识一下,岂不可惜?”无花笑着,可是却没有因为中原一点红的剑气四散而退后半分的意思。
这不是他见到过的最让人惊叹的剑,或者说,在见识过当年的九州仙子的剑之后,全天下的习剑之人,无花也就稍微期待一下九州仙子西门嫣的亲生儿子,亦是她的嫡传弟子西门吹雪的剑法了。
至若旁人……在见过那样惊世的剑之后,旁的剑难免会黯然失色了。
“往日提起这人,无花哥哥都会觉得杀气污秽,怎么今日却有兴致要和他动手了?”
就在中原一点红一寸一寸的抽出他的剑,而无花也微微抬起自己手中的雨伞的时候,一到女声忽然响起,细碎的铃声撕碎了这漫天雨幕。
玉!倾!雪!
第二十三章 迟开丹桂。
玉倾雪最不擅长对付的, 就是用剑的人。
刀和剑,仿佛就是两个无解的对立面, 天生的气场不和,玉倾雪和他们打起来的时候也并没有觉得有多爽利。
然而玉倾雪最擅长对付的,也是用剑的人。
她还在娘胎里的时候, 陪伴她的就是九州仙子的惊鸿剑, 至若后来年岁渐长,玉倾雪便和兄长的乌鞘长剑一路打到大。
没有人比她更熟悉剑, 剑气乃至剑道, 虽然玉倾雪从未涉足此地,但是她到底是西门嫣的女儿, 而有一些东西,便是悄然在骨血之中蛰伏的。
这是一种天分, 无端让人羡慕, 却又是羡慕不来的。
而中原一点红不同,自始至终,他只是为了活着。是剑选择了他, 而不是他选择了剑, 中原一点红, 这不该是一个人的名字, 可是他却偏生以此为名。只是没有人清楚,他为了这个名字之中的“一”, 到底付出了多少。
道阻且艰, 唯有向前。对于中原一点红来说如此, 对于玉倾雪来说亦然。
所以,虽然玉倾雪嘴上对无花说着“辱了君清雅”,可是事实上,她却没有半分轻视中原一点红的意思。毕竟同样是刀口舔血的人,她手上的血腥不必中原一点红少,她玉倾雪的“凶名”也只是被大漠风沙掩埋,所以并未传到中原。可是没有传至此处,却并不代表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
玉倾雪从墙头跃下,甩开了一串细碎的金铃声。她在无花面前站定,用刀尖压下去了无花微微抬起的伞,而后站在了中原一点红面前。
中原一点红戴着短笠,需要稍稍抬起头才能看清玉倾雪的脸,只是在看清了玉倾雪的脸的那一瞬间,他的声音不由的变了变,终于透出了几分真实的音色。
“是你?”虽然这声还是低沉,可是好歹不再像是方才那样一点人气也无了。甚至因为太过惊讶,中原一点红竟然难得的流露出了几分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