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扔出去的灰鸟在空中敏捷的翻了一个身,又冲着霍休所在的小楼叫唤了一声,这才扑棱着翅膀飞走了。
南宫灵生气的时候总是不喜欢说话的,虽然他自己也不明白,他到底在气些什么。玉倾雪看他一脸烦闷的表情,终于忍不住嗤笑出声:“你若是实在放心不下,就随时随地将人保护好了啊。”
似乎是被玉倾雪提醒了,又似乎他这一下午的折腾,其实就是在等有人跟他说这句话,总之南宫灵在听了玉倾雪这样说之后,他“腾”的一下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一边往外走一边说道:“这可不是我要去保护她,只是阿倾你这样拜托了,我总不好违了你的意思,毕竟咱们都是这么多年的交情了,我总要给你这面子。”
玉倾雪简直要翻白眼了,可惜南宫灵这一次的脚步极快,就连让她吐槽的机会都没有给她。
“啧。”玉倾雪看着南宫灵匆忙而去的背影,小声嘟囔道:“这种吾家有儿初长成的既视感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还记小灵这臭小子明明是比我还要大两个月的。”
“因为……长嫂如母?”陆小凤围观了全程,顺口接到。
也不怪他会如此,因为这些日子以来,南宫灵总是要把这句话挂在嘴边的——似乎他一点都不觉得,对一个比自己还小两个月的小姑娘说这话,是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次数多了,陆小凤和楚留香也就将这话记下来了,只是他们还不知道,这丐帮帮主的兄长大人,到底是何方神圣。总之在见识过玉倾雪近乎凶残的武力值之后,他们也开始对那位“传说中的”南宫灵的兄长充满了好奇了。
“呵。”玉倾雪一声冷笑,那双白皙如同玉质的手指搭上了自己的双刀。陆小凤顿时一僵,转而半点也没有废话,转身就往相反的方向跑去。
玉倾雪的双刀长约四尺,她让陆小凤先跑出去了三尺远才豁然双刀出鞘。片刻之后,正在对弈的花满楼和楚留香便听见了院子中传来了一声惨叫。
花满楼手中的棋子徐徐落下,转而轻叹道:“他怎么如此不长记性呢?”分明是打不过人家小姑娘的,却偏偏还要屡屡挑拨,结果每次都是以被人家痛殴一顿收场。
“大概是……玉姑娘每一次都手下留情吧。”偶然看见过玉倾雪真正杀完人之后的样子,楚留香再见玉倾雪收拾陆小凤的时候就已然丝毫不担心了。和那时候这姑娘身上的杀气沸腾相比,如今简直是两只小奶猫互相撕咬玩闹——或者说,是一只小奶猫压着一只小凤凰打才合适。
无论是玉倾雪还是陆小凤,楚留香比他们都要早的踏入这个江湖,所以在他们面前的时候,楚留香一方面觉得自己是他们的朋友,另一方面却也难免用看待后生的目光看他们。更何况仔细算来,其实他也比玉倾雪大了十岁有余了。
玉倾雪原本是追着陆小凤满院子的跑,忽然她双眸一眯,手中双刀豁然横划出月轮一样的刀气,那刀气到了不远处的树梢处也没有半分消弭,转而只听见了一声真正凄厉的——绝非是方才陆小凤刻意为之,用来哄玉倾雪那般的惨叫传来,一只血淋淋的手便从树上掉了下来。
玉倾雪又出一刀,不过这次却并非为了切削,被那刀气一震,那只断手便被掀飞了出去,落在了花家别院外面。
“可别脏了花公子的地。”玉倾雪偏了偏头,那双一蓝一黄的眸子之中却闪现出了某种寒芒。只见她足尖一点,整个人便腾身而起,转瞬落在了墙外。陆小凤见状也不敢耽搁,也赶忙跟着翻了出去。
江湖人对陆小凤的形容是“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这后半句说的是他的成名绝技灵犀一指,而前半句,则盛赞的便是他的轻功了。陆小凤的反应不可谓不快,可是等他飞出院子的时候,玉倾雪已然还刀入鞘了。
她穿着一身宽大白袍,整个小姑娘看起来干干净净漂漂亮亮,笑起来又暖又甜,简直让人无法将之与地上的血迹和残肢怜惜起来。陆小凤一时之间有些缓不过劲儿来,他怔怔的看着地上头身分离的黑衣人,又看了看一脸理所应当的玉倾雪,竟有些说不出话来。
玉倾雪的手指干净,纵然她刚刚杀过人,可是身上却也没有半分血腥。伸出手指戳了戳自己的脸,玉倾雪忽然勾起了一个近乎是嘲讽的笑来:“陆小凤,你也不过如此。”
你也不过如此,嘴上说着怜香惜玉,其实心里根本看不起女人。不然……他分明已经看见了自己这张脸,也见过自家娘亲,想来早就能猜出自己的身份。既然如此,他作为西门吹雪的朋友,为何觉得西门吹雪杀人就是寻常和理所应当,而看见他妹妹杀人,却要是一副看见了鬼的样子呢?
说到底还不是大哥气质凛冽,而她生得有几分娇小,又是女子的原因,所以才会被陆小凤如此区别以待吧?
陆小凤张了张嘴,他一向巧舌如簧,这时却也说不出什么。陆小凤需要承认,在今天以前,他虽然知道玉倾雪的功夫不在他之下,甚至可能比他还要高出一截,可是他真的没有将玉倾雪当做可以独当一面的人去看待。
这姑娘生得多么有欺骗性暂且不论,说到底,还是陆小凤的潜意识里就觉得女人不该属于江湖,他将女人放在需要保护的位置上,因此偶尔见到玉倾雪这样“凶残”的,陆小凤便不由愣住了。
尊重是自己去争的,不是要求谁给的。玉倾雪从小在西方魔教长大,但凡她在教中的位置又一丝一毫的尊贵,那也是因为她的能力比他人要强的缘故,而非因为她是玉罗刹的宝贝女儿的原因。所以陆小凤如今的态度,玉倾雪虽然失望,却也不至于太过纠结。
她只是要去做自己应该干的事情。
走到了那被她格杀的刺客旁边,玉倾雪以刀尖拨弄了以下这侍卫的胸口、腰间等等可能藏东西的地方,终于在他的腰间找到了一枚玉佩。
那玉佩上只是一个数字——“十三”,这似乎就代表着这个人在某个组织之中的编号。而这样排名的组织……它甚至就连一个名字也无,却是无数江湖人的梦魇。
“呵,这背后之人倒是下血本了,不过这十三实在是不堪一击,就是不知道那个一,又会何如?”玉倾雪这样嘟囔着,脸上的神情就像是一个找到了新奇玩具的孩子。
陆小凤神色复杂的看着玉倾雪。他开始觉得,这个小姑娘其实一点儿都不在乎真相,她在乎的,恐怕是能不能让她见识更多有趣的东西。
第二十章 风流总被。
无花忘了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看不得那小崽子受伤的。
玉倾雪小的时候其实很能哭,而且是那种一哭起来就不要命的哭法,除了把自己憋得眉眼通红之外,她还要嚎得声嘶力竭,仿佛全世界都亏欠了她一样。那是让玉罗刹和西门吹雪都觉得挠头的哭声,无花自然也没有多么习惯应付。
只是那小小的、轻飘飘的一团就这样猝不及防的被塞进了他的手里,以至于后来无花想起那一天的场景,都觉得是冥冥之中有人将这个小姑娘悍然塞进了他原本寒凉的生命之中。仿佛就抱了她那么一下,此后无花就对玉倾雪有了某种责任。
他手忙脚乱的哄着怀里不住啼哭的女婴,第一次的时候,险些跟着她一起哭出来。后来还是西门嫣看不下去,接过小女儿好一通哺乳和摇晃,这才将这个格外爱哭又格外难哄的大小姐哄好了。
后来的次数多了,无花竟也渐渐从容了起来。他一边熟练的安抚着自己怀里的小姑娘,一边还能分神细数着这姑娘到底有多爱哭——饿了要哭,被抱着不舒服要哭,困了要哭,不能把李姨的朱钗往嘴里塞了也还是要哭。甚至就连嘘嘘和嗯嗯了之后,玉倾雪也要象征性的在无花怀里哭上一阵子的。
再到后来,这姑娘终于不哭了,可是无花有犯愁了——与其看着她那一副咬牙隐忍的模样,还不如让她痛痛快快的哭出来。
练功岔了真气,内力在体内如同无数小针乱窜的时候,玉倾雪没哭。第一次格杀教中叛徒,被人一刀割在腰侧,要不是反应快,直接就被劈成两截儿的时候,玉倾雪还是没有哭。中了毒箭,割肉挖骨不算,最后还要蚀肌祛疤的时候,玉倾雪依旧没有哭。
可是无花在她身边看着,却宁愿这姑娘如同小时候那样无所顾忌又无理取闹的哭出来。只是他也知道终归不能,因为成为了西方魔教的圣女,成为了板上钉钉的下一任西方魔教教主,所以玉倾雪必须强大,也必须坚强。
大概就是从这姑娘已经不能痛痛快快的哭出来的那一天开始,无花就格外看不得玉倾雪受伤。在他眼里,玉倾雪哪怕承受了一丝一毫的疼痛都不是小事,对于让玉倾雪受伤的人,无花这里也绝对没有“算了”这个说法。
这是他养大的姑娘,她的成长倾注了他的心血,简直是他这些年来最旷日持久的坚持和呵护,断然没有被人折损还善罢甘休的可能。
所以无花离开了山西,暂且离开了玉倾雪身边。
他心细如发,城府远非常人能够想象,玉倾雪需要见到陆小凤和楚留香之后分析一阵才能明白的东西,无花早就有了明悟。因此他提前动身,将花满楼遗憾自己不能因此顺藤摸瓜而断掉的线索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