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实人模样的客人瑟缩道:“小老儿也不知怎的就得罪了这位道长——”
可惜还不等他倒打一耙完,提着灯笼的伙计就惶恐地尖叫起来:“掌柜的!”
“有鬼啊!”
只见一个脸孔黑得像煤炭,眼睛里闪烁着黄光的怪物穿墙而来,那怪物有房檐那么高,在昏暗的月光下,再被也不那么明亮的灯笼一照,更像是狰狞的巨鬼。不,那在客栈中的绝大多数人看来就是个恶鬼,他们几乎都要吓尿了,或者正在吓尿的路上。再看那巨鬼,他手中持了一把弓,腰间还插着箭,发出像牛喘息一样的声音,而不待他动作,持剑的林宁就对那看似老实巴交的客人说:“他是冲着你来的,如果你不想死,就告诉我该如何解咒。”
那‘老实人’已经怂了,闻言忙不迭道:“水,给它们喝水就行了!快救我,快啊!”
说话间,那手持弓箭的恶鬼已来到近前,可不知是这会儿在他眼前的人不止一个,还是他畏惧着龙吟剑,竟硬生生停在了当场,稍后才记起他是别驱使来的,这才弯弓朝着呆愣在当场的‘老实人’射出一箭,‘老实人’哭天喊地:“道长,快让它停下来啊,我给你磕头了!”
其他东躲西藏的人这会儿也要喊娘了,听到那‘老实人’的哭喊,头恨不能跟着点到地上去。
林宁一撇嘴:“这可不是我派来的。”
话虽这么说,林宁还是挥动了手中的龙吟剑,只一招就将那巨鬼打倒在地,而奇怪的是那巨鬼倒地时,并没有发出很沉重的声音,而是像是木头落地发出的那种声音。
掌柜的战战兢兢地提起灯笼一瞧,倒吸一口气,原来那巨鬼倒地后就变成了一个木偶,有寻常人那么高,而且面部部位是个脸谱,只那脸谱刻画得十分狰狞可怖,叫人看着还是觉得心砰砰直跳。
林宁这时道:“掌柜的,可否取一桶水来?”
掌柜的点头如蒜捣:“好好好!”
径自去了厨房提了一木桶的水来,一改先前对林宁的怀疑,殷切不已道:“道长,这些可够了?”
林宁点了点头,就抬手将木桶送到马棚中,叫那‘老实人’带来的几只青壮的驴子喝了。其他客人探头窥视,见状还一头雾水,再下一刻那几只青壮的驴子在地上打起滚来,尘土飞扬中,竟是变成了几个女子。
众人:“!!!”
掌柜的:“!!”
一个伙计却惊呼出声:“这不是三娘子吗?”三娘子正是其中唯一一个没有梳起妇人髻的年轻姑娘,如今被店伙计认出来后,她双眼立刻流出眼泪来,跟着点头不已。
其他妇人也是眼泪直流。
掌柜的此时也看明白了,立刻目光不善地看向那‘老实人’:“原来你是那拐子!”
拐子不敢怒也不敢言。
客栈中住得多是走南闯北的商贩,他们这会儿见没有危险了,胆子也跟着回来了,有一商贩沉吟道:“我听说在南边有一种巫术,叫‘造畜’,就是能把人变成牲畜——我原先还以为只是朋友胡说,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其他人也啧啧称奇。
林宁只从一本书上看过这种巫术,知道这种巫术的名字,只是这种巫术的解法,往往只有施法的人才知道,而且还是不定的,所以她才没有在锁定嫌疑人后就立刻动手,而是选择了将计就计。
至于为什么说是将计就计?只能说无论是那纸人变成的歹人,还是这木偶幻化的巨鬼都是冲着她来的。那个算命先生对她有歹意不说,还跟踪了她一路,更有在那大宅院中,胡万福也和他提起过胶州城中有鬼怪作祟,且那鬼怪害死了一个抠门的富户,官府还说是强盗做的怪——这就和先前在小茶馆中,那些人说的算命先生算准一人三日内必死无疑,而他当真在第三日就死在强盗手上一事对上了号。
想来是那算命先生“算”她三日内必死无疑,不是算出来的,而是他自己会派出“杀手”,来确保她一定会死,好叫其他人知道他卜卦是如此的灵验。
这么想着,林宁眯了眯眼睛,瞧了瞧不远处的纸人和木偶,尔后偏头对掌柜的说:“既然拐走几位女居士的恶人已寻到,那合该将他扭送到衙门才是。”说来林宁先前在小河沟岸边看到的蹄印,便是驴的蹄印,这再综合下她先前听三娘子她娘说的,便让林宁想起了还有造畜这一可能。
掌柜的点头道:“应该的,应该的。”
林宁又道:“对了,掌柜的,我还有一事相求。”
掌柜的很是客气道:“道长请说。”
林宁将那现出原形的纸人和木偶捡起来,在它们身上结了两道印,把它们递给掌柜的,并和掌柜的说了几句话。
掌柜的听完很是吃惊,“没想到竟是这样,道长您就放心吧,老朽定会将您交代的事办妥的。”
林宁将龙吟剑收回去:“那我就先谢过您了。”
躲在租住的院落中施法的算命先生,此时此刻还在春风得意呢。
第45章 聊斋(4)
胶州中有多名女子失踪案,胶州城县令还是很上心的, 一来是失踪的都是城中子民, 二来案件是在胶州大集会上发生的, 这一月一次的集会可是给胶州城带来了不少繁茂,若是出了这种歹事, 且他还没能破案,日后定然会对胶州城的经济造成不小的影响,因而当客栈的掌柜和伙计们半夜簇拥着那会巫术的拐子, 来到衙门时, 县令非但不恼, 反而惊喜不已。
先是听掌柜的将事情原委说了一通,又见那拐子惶恐不敢反驳, 县令便立刻着衙役将拐子收监, 还不忘给那拐子上了口嚼子, 生怕他再使用巫术害了衙役。
在这种情况下, 县令又听了掌柜的转述的林宁的话,当下也是深信不疑, 便让掌柜的照做。
尔后, 掌柜的将林宁先前交给他的纸人和木偶往地上一扔, 那纸人和木偶顿时就迎风长起来, 俱是长到几岁孩童般大小, 接着就朝外面跑了出去。
县令喝令衙役跟上。
转过几条街,那扛着矛戈的纸人和拎着弓箭的木偶人就来到了算命先生租住的院落。
算命先生本来以为他们是办好了他交代的事,可等一瞧见跟来的衙役们, 就本能的觉察到了不对,当即他也不狡辩,就直接在衙役们跟前凭空消失了。
衙役们:“!!”
不等他们再愕然,那如同几岁孩童大小的纸人和木偶人却是都朝着一个方向一个是投掷矛戈,一个是开弓射箭,那锋利的矛戈和如同真正的精铜打造的箭矢,在空中好似撞上了什么。
“哎呦!”
原先凭空消失的算命先生哀嚎出声,被矛戈和箭矢扎中的地方还流出血来,这么一来他的隐身术就没有了效用,又衙役们本来还胆战心惊,如今瞧见了这一幕心中觉得滑稽的同时,平常的胆子也跟着回来了,纷纷上前将被扎出原形的算命先生包围了起来,上去就是一顿拳打脚踢,直打的算命先生鼻青脸肿,不住的求饶。
衙役们这才收了手,用镣铐将他锁住,押往衙门去了。
纸人和木偶人早在破了算命先生隐身术后,就恢复了原貌,被侯在算命先生院落外的林宁收了回去,在袖里乾坤中找了地方将它们存放了起来。
·
翌日,林宁在客栈用过早饭后就准备离开胶州了。
她接下来要去哪儿,并不是漫无目的的。
那会巫术的拐子并不是第一次造畜,他本在黄河以南活动,每每去到一个地方,就用这种巫术拐走当地的女子,甚至还有当地的孩童,将他们分别变做驴子和羊崽,就那样不让守城的差兵怀疑的把他们赶出城,尔后将他们赶到其他地方,将他们变回来后或卖于娶不上媳妇的人家,或卖于大户做仆从,或是戏班子与杂耍团等等。
如此往复。
这个拐子从前拐走了数十人,最久的都能追溯到五年前,林宁准备去将他们解救回来,再不济也得让他们的家人知道他们的行踪。
至于这拐子?他的罪名已经落实了,县令已判他不日被乱棍打死,和那个害了好几个人的算命先生同一个待遇。
林宁就不留下来观刑了,在拒绝了县令的送别后,就像昨日来胶州城般,负起龙吟剑,不紧不慢地朝着城门走去。只等她还没有走到城门口,就被赶着马车过来的小茶馆老板娘追上了,同来的还有昨日被拐的四个女子。
老板娘名为柳四娘,见着林宁很有几分不好意思,到底他们都知道了事情的原委,清楚昨日在大宅院门外是他们错怪了人家。不过柳四娘搭眼一瞧林宁,见她神情自若,目光明净,并无任何怨怼,心中跟着一松,也不由想:‘什么叫气度?这才真真是气度。’
如此一来,柳四娘也不再扭捏,爽利道:“道长,昨日是我们错怪了您,妾在此代我们向您陪个不是。”另外四个被救的良家女也跟着向林宁道谢。
林宁坦然受了她们的礼。
柳四娘瞧着更觉得惭愧,“街里街坊得知是您救了三娘子她们,便凑了些许钱财来叫妾来奉给您。妾想您怕是瞧不上这等俗物,就准备了些自家炮制的山茶,三娘子她们连夜为您赶制了一身衣物,还望道长不要嫌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