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半月下来,贾珠的面色可以用青白来表示,深深的眼窝看着都心酸。远远走来,贾琏都能闻到他身上的薄荷味,想来被折磨得够呛。
贾代善再也看不下去,直接命人把他那两讨债儿子领来。这回还真没偏袒谁,戳窝心子的话一句都没漏。
贾赦倒是听多了皮厚,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没半点损伤。
倒是贾政,听着贾代善一口一个废物得骂他,一次又一次数落他考不上举人没半点用,面色青白青白的,一副扛不住的模样。
等贾代善骂完,又特意吩咐他们两都不许再打搅贾珠,才许他们离开。
贾政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正房的,只觉得自己的脸面被父亲狠狠甩在地上踩。
“哟,这就受不住啦,要是珠哥儿这次没考上,你们父子可就坐实了废物二字啊,在我面前可就没面子咯,大家一道都是废物,谁瞧不起谁啊,哈哈。”
贾政眼睛瞪得大大的,死死盯着贾赦,好像要跟他动手一样。
贾赦非但不怕,反而就等着他来打,正好的他比贾政这书生壮实些,保准打得他满地找牙,这气出得就更爽了。
“你给我等着,要是珠儿考上进士,我要你们都不得好死。”贾政一字一句咬着牙说道,说完转身就走。
那方向可不是他自己的院子,瞧着倒像是贾珠的院子。
贾赦勾唇一笑,要我们不得好死?也得看贾珠有没有那个命!果然这些人都是算计好的,贾珠考上进士之日,就是他们大房暴毙之时。
回头望着很少踏足的正房,贾赦第一次觉得特别轻松。父亲要儿子死,儿子却也是会反抗的。既然父亲不把他当儿子看,那他这个儿子,少不得得为自个多考虑一二。
远远瞧见贾琏的身影,贾赦走近前,问道,“贾珠怎么样了?”
“父亲,儿子看贾珠时日无多了,不但二叔逼着他,连二婶和李纨都不放过他,父亲还记得儿子上次送书的时吗?当时儿子故意用上薄荷就是让贾珠提神睡不着的,如今贾珠的衣服上都有薄荷味,他想睡得好,可就难了。”
“所以,如今一家子都在逼他。”
“是的父亲,而且,祖父怕是下定决心要除掉咱们父子了,不然二婶那儿怎么舍得让贾珠受苦。”
“呵,那就不是本老爷的过错了。”贾赦心里愈发轻松。
贾珠若是死了,也只因为二房一家子的欲*念,跟他的关系实在不大,他贾赦就一张嘴,还被人死死防备着,哪能靠这个弄死人!还得是信任的亲人动手,比他更加快准狠。
两父子没再多说,只等着最后的结果,不过这段时间也格外小心着,别说贾赦常常不归家,就是贾琏都借口在外花天酒地,大半夜都不归家。
春闱的日子不一会儿就到了,贾珠撑着身子去了考场,在光线最好的号房里,有人给他添上了最好的碳,保证冻不着,偶尔还能喝上热水。
若非如此,贾珠定然坚持不下去,可这场春闱考下来,吃得不好睡得不好,还得用尽心力考试,一出号房被冷风一吹,人就再也坚持不住,直接倒地不起。
贾珠再一次被抬回家时,整个人烧得迷迷糊糊,嘴里一直说着难受,王氏李纨看到他这样,眼泪当场止不住,悔得连给自己好几个巴掌。
谁也不指望他这次考得好,供奉的太医一把脉,骇得面色都是青白的。
油尽灯枯这四个字,砸在贾府众人耳里,那就跟天荒夜谈一样,让人根本难以置信。
贾珠不过十八岁,上次秋闱也只是偶感风寒,喝上几副药也就是没事了,怎么突然就油尽灯枯。
王氏瞪大眼下意识看向李纨,眼底显而易见的杀意,吓得李纨站都站不稳,捂着肚子直喊疼。
已然怀着五个月身孕的李纨,完完全全成了王氏泄愤的出口,即便她肚子里还有贾珠的孩子,王氏也顾忌不上,依旧死死得瞪着。
贾母看不过去,让供奉的太医给她把把脉,见只是动了些胎气,便让下人取走药方,又让人把她抬到隔壁屋子休息去。
这一闹腾,听见诊断便怔住的贾代善和贾政回过神来。
贾代善只盯着贾政看,此处没有贾赦给他迁怒,贾代善只拿他试问,贾政被看得羞愧至极,更悔不当初,心里对贾赦的恨又深刻几分。
“你这个不孝子,活活得逼死了我的珠儿,你个废物怎么不去死,珠儿是贾家这辈好不容易才看到的希望,就被你个废物给逼死了!”
“父亲!”贾政哭着跪下,低着头甚至不敢看任何人的眼睛,他怕看到所有人都在怪他,是他逼死了珠儿,是他逼得珠儿整日无法安眠。
“父亲,你们怎么……珠儿这是怎么啦?”贾赦的突然到访,让贾代善锐利的眼神转嫁过去。
“你还有脸来,珠儿油尽灯枯你该是最高兴的吧。”贾政突然暴起,挥着拳头就朝贾赦面门而来。
贾赦眉头微蹙,轻而易举拽住贾政那软绵绵的拳头,“什么叫我最高兴,我从来就不觉得珠儿能考上进士,偏你不信,偏你要压着他读书,这关我什么事,要说,应该是你最高兴吧,珠儿一走,你又是父亲的心头宝,再没人把你衬成废物。”
“你……”
“够了!”贾代善气得眼眶血丝乱爆,一口老血喷出来,恨不能打死他们这两个不孝子!
他贾家的希望,被活活得逼到油尽灯枯,他们竟然还在追究谁是罪魁祸首!!!
这口血一喷出,贾代善眼前一花,直挺挺倒下,不一会儿嘴角竟歪了半边,显然人给气瘫了。
“老爷!赦儿你竟然想气死老爷!”贾母尖叫着想抓花贾赦的脸,贾赦连忙躲开。
“明明是二弟逼死贾珠,把老爷给气得半死,我没来前老爷就已经气得不行,还一直等着二弟呢。”贾赦说罢,跑出去大喊,“政二爷逼死珠哥儿,老爷气晕过去了,快请太医来。”
“你个畜生,你乱说什么!”贾母气急败坏指着人赶紧去追,断不能让他出府,不然政儿的名声就全毁了。
回头看着屋里的情景,王氏和贾政互相怒视着,床上的珠儿气息漂浮,还在地上躺着的老爷,贾母揉揉眉心,赶紧把贾代善送回屋去,贾代善可不能出事。
这会儿贾府还没人能撑起门庭,他这一走,他们贾府哪还有体面在,那些往常需要巴结逢迎她的人,只怕回头就能笑话她。
随即又是一阵骚乱,这供奉的太医也是无语,看了一场劲爆的家庭纠纷,再次探脉发现贾代善竟然也是油尽灯枯,怒火攻心烧了心肺不说,原先没调养好的旧伤也跟着爆发,竟只能挨日子了。
这下贾母坐不住了,贾代善明明看起来还硬朗,头发也没白多少,不过气了一场顶多人瘫了而已,他贾府多得是好药,免不得还能让他享受丫头们的服侍。
第6章 我父亲怎么让位的
这下贾母坐不住了,贾代善明明看起来还硬朗,头发也没白多少,不过气了一场顶多人瘫了而已,他贾府多得是好药,免不得还能让他享受丫头们的服侍。
哪想竟气得也油尽灯枯,外头人稍一打探,再结合珠儿这边的情况,只怕政儿的名声保不住,爵位的事几乎不用再想,气死老子逼死儿子的人,如何有资格袭爵。
王氏心慌意乱得很,同样知道这事不妙,于是提了个主意,说是冲喜。
贾母当即就同意下来,让人通知王府,三日后就上门迎亲。
凤哥儿如今也十五了,待嫁了三年多,该准备的一早就准备妥当。等过了这几日,贾代善真有个什么好歹,凤哥儿还想进门,就得等到十八。
王家虽有异议,但凤哥儿的确等不得,便同意了冲喜一说,不过却要走了贾府不少好处,原先贾代善在时被捂得紧紧的名册,被贾母随手就给送出去。
三日后,贾琏骑着马走到王家,把他上辈子难以忘记的女人带回府。
而王熙凤进门后,贾代善竟真的醒了,而且人也没瘫,只歪了半边嘴而已。
挣扎着看完贾珠,见他面色愈发差,老泪纵横着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贾政一直怔怔得坐在床边,王氏早已哭成泪人,贾代善看着二房这两口子,终究还是心软了。
这次的祸事并不完全归咎于贾政一人,贾赦也有挑拨之嫌,可贾政如此禁不住挑拨,却更不配为当家人,尤其事后还不敢认,只想把责任全部归咎到别人身上去,就完全不合格。
贾代善算是第一回见到贾政的应变能力,也第一次觉得自己眼光如此差,错把鱼眼但珍珠。
若是昔日能听母亲的好,好好教导赦儿成才,即便赦儿考不上科举,至少守成足矣,贾府也更不会乱。
如今这府上长幼已经乱了,兄弟阋墙没法阻止,贾代善心里隐隐有了决断。
好在事情还没到最坏的地步,他贾府还能有个侯爵。
贾代善回屋后,便亲自写了封折子,准备让人送往宫里。
贾母一直都在他身边看着,一直看着他写出的每个字,面色难看至极,用着完全陌生的眼盯着贾代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