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起火了,你不赶快逃走,还留在这里做什么?”
今晚上他一直觉得阴阳寮的举动很古怪,在阴阳助打发他和余下的人回城中之后,他便随口找了个理由脱离队伍,又去而复返回到了京南山中。
在山中摸索的这段时间里,晴明果然在隐蔽之处找到了许多事先贴好的引火符咒。
不管阴阳寮的人到底想做什么,他知道这样的灾难祸患留不得,于是开始着手清理起附近的引火符来。
然而不多久,预料之中的山林之火便焚烧起来了。
夏悠躲在树后,见这陌生少年似乎和她差不多大的岁数,又救了那只小妖怪,看起来不像是和阴阳头一伙的坏蛋。
她犹豫了一下,缓缓抬脚走了出去,神色依旧警惕戒备。
夏悠冷声道:“阴阳师?如此夜晚,你在京南山中鬼鬼祟祟做什么?莫非这焚林之火与你有关?”
当她走出来的那一刻,晴明微微一怔。
灯光下的陌生少女姣好的面容清丽秀雅,穿着的明明是衣衫洁白如雪,裙摆红如火焰的巫女服饰,看着他的眼神却似是在看什么罪大恶极之人。
住在京南山中的巫女?
晴明只听说过抚子一人,但眼前这少女的年纪明显对不上,但想必是与抚子关系密切之人。
他能感觉的到,对方身上有着很强大的力量,这样高深的灵力在同龄人中实属罕见。
晴明不动声色地朝对方略施一礼,温声道:“在下安倍晴明,来自平安京中,今晚归京时路过京南山下,发现山脚竟燃起灵活,特来探寻一二。”
安倍晴明?不会是她知道的那个安倍晴明吧?
夏悠愣在了原地,脑子里迅速地思考了一下,以现在的年日记载计算,眼前这人的年龄外表倒的确和史书上记载的那人相仿。
晴明见她愣在原地不说话,心底涌起淡淡的疑惑来。
这少女好生奇怪。
瞥了一眼仍在蔓延的火势,晴明微叹一口气,再次正色道:“我观巫女大人灵力高强,可愿与我联手祈雨共灭这京南山中灵火?”
一张一张撕去符咒总归不是办法,他一路走来已经在半路上看见了不少被灵火灼烧为灰烬的妖怪。
“祈雨?你有办法浇灭这火?”听他说到重点,夏悠急声问道。
一般的火很难浇灭灵火,但既然是安倍晴明口中说出来的,她相信对方自有把握。
“没错。”晴明点了点头,微微一笑,“你过来将双手交与我,让我借你的力量一用,我们一同将祈愿之声传递给那荒川之主。”
夏悠迟疑了一下,荒川之主?好像听酒吞提起过,那不是个被人类奉做神明一般存在的妖怪吗?
听说他是个专.断的河川君王,从来都不将人类的供奉祭祀放在眼里,只管整治自己那片河川,偶尔庇佑一些善水利的人类。
晴明似乎看出她的疑惑,解释道:“荒川是内陆河,京南山下的河也一同汇入荒川之中,算得上是荒川之主的领地。”
“火势这么大,若京南山中的雪化掉以后汇入河中势必会影响荒川流域,他不会坐视不理的。”
闻言,夏悠沉默地点点头,将双手递给了他。
这是一双温暖而有力的手,带着细细的薄茧。
两人对视一眼,皆是抛开耳边呼啸的寒风与远处恐怖的火海,缓缓闭上眼睛一同静心诚意地祈祷起来。
稍作片刻后,夜晚的天空再次乌云密布,原本阴沉的天空更显昏暗,远方隐隐有雷声伴着闪电划过天际。
恍惚间,夏悠听的耳边似是有一个陌生男子浑厚的声音低沉地冷哼了一声,尽显冷漠。
几息后,淅淅沥沥的雨开始从天空中落下,几乎是在夜雨降临的一刹那,山林中的火势便偃旗息鼓了。
夏悠不慎被浇了个透心凉,在寒冷的冬夜下浑身开始打哆嗦。
“你……”晴明略带担忧地看向她。
“我没事,多谢。”她摇摇头,牙齿都跟着打起颤来。
目光复杂地看了一眼眼前同样被打湿衣裳的少年,夏悠抿了抿唇,脱下身上的蓑衣丢给他。
“既然火势已经被控制住了,你还是快走了,夜晚的山中可是很危险的。你既是京都中的阴阳师,小心被妖怪们发现了寻仇。”
说完,她一把提起将息未息的灯笼,朝着半山的小屋匆匆离去了。
晴明一怔,张口想要唤住她,夏悠的身影却很快地消失在了雪地中,只留下深浅不一的脚印。
他还不知道对方的名字与来历。
在原地怔了片刻,晴明抿了抿唇将蓑衣披在了身上。
其实……他不需要这个的。
山中的火势已经变小,再过一会儿就会完全熄灭了,到那个时候林中便会一片漆黑。
“晴明大人,看来这里已经没有大碍了。”
不远处,飞来长着翅膀的一男一女两个孩童,这是他的式神童男和童女。
“嗯,我们回去吧。”晴明微微点头,随后从怀中拿出一张字符复杂凌乱的符咒,伴随着淡淡的蓝光消失在了林中。
当再次落地站稳以后,晴明和式神已经站在了平安京的城门外。
短短一天内连续两次使用如此长距离的传送之术,饶是灵力强大如他也有些吃不消。
晴明神色疲惫地揉了揉胀痛的额角,朝着自家的庭院而去,一路上沉默不语,眸色深沉。
今晚所见的一切,给了他太大的震撼。
仿佛到现在,木灵们凄惨的叫声还不停地在耳边回荡,撞击着他的心灵。只要一闭上眼,他就能看见大火中惨烈的一切。
不是说妖怪是最残忍可怕的生物吗?
可是京南山中的妖怪们,平时也不过是在城外的村子里偷盗食物,愚弄人类,极少伤害他们。
为了保护京都,阴阳寮一定要做到这个地步吗?
是否……太过残忍无情。
阴阳头在想什么,新年祭祀又藏着什么养的秘密?
年少的晴明心情沉重,一直以来被阴阳寮培养灌输的思想与决心也全都开始有所动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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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漆漆的京南山内,大火已经熄灭,留下一片狼藉。
茨木正抱着夏悠神色恼火地飞速朝半山小屋而去。
“我明明说了叫你乖乖呆在屋子里不要出来!”
差点就因为灯笼熄灭找不到路困在山里,还好被他嗅到了身上的味道。
“又不是没有灯笼我就看不到路了……”
灵视是可以让人类看清楚夜晚模样的,就是耗力气些。
“你还顶嘴!”茨木也恼了,夜晚的山中这么乱,厚厚的积雪令人寸步难行,下着雨她还穿着这么薄的衣裳,真是要气死他。
这是茨木有史以来第一次对她发脾气,夏悠缩在他怀里冷的打颤,一晚上都精神紧绷着受了半天惊吓,这会儿顿时委屈的不行。
“我要是没出来,火还不知道能不能灭呢。”
“之前抚子生孩子,我在旁边紧张的要死,后来又是打雷又是起火,我都快吓死了。你就知道跟奴良滑瓢过不去,还要凶我……”
她两辈子加起来活了三十几年,都没遇到过这么可怕的事情。
尤其是当看见抚子了无生气地躺在雪地里的时候,夏悠头脑一阵天旋地转。
她根本无法接受亲眼看着身边亲近之人逝去生命,幸亏尚存的一丝理智让她发现了抚子气息尚在的事实。
听见夏悠话里的哭腔,茨木立马慌了神,哄又不知道怎么哄,只得抱紧了她赶快回到屋中避雨。
抚子的情况暂时已经稳定了下来,玉藻前在一旁守着她,顺便和酒婆婆一起照料自己刚出生的一双儿女。
两个人现在正拿着夏悠买来的纸尿布反复研究,也不知道该怎么穿戴这东西。
奴良滑瓢率先一步带着自己的部下回到了这里,此刻正在回廊屋檐下躲雨,并没有进入房中。
见到茨木抱着抽抽搭搭哭泣的夏悠回到庭院,他的神情立刻变得有些微妙起来,不动声色地打量他们。
这会儿,茨木终于没有闲心和老冤家计较了,忙前忙后地笨拙去哄夏悠。
夏悠抽噎完,哼了他一声,理也不理他,径自走到了酒婆婆身边教她怎么给两个吃饱的孩子穿纸尿裤,然后拿起干净衣裳走进了房间去换衣服。
茨木被关在了房间外面,顿时身体一僵,随后摸摸鼻子,一言不发地站在门外守着她。
奴良滑瓢看见这一幕,微微眯了眯眼睛。
第84章 被掳
雨一直淅淅沥沥地下着, 不大不小的水珠从房檐上滑落下来掉入积雪中,砸出一个小小的坑。
但雨水还未来的及融化白雪,很快又随雪一同结成了冰霜。
这个冬日太冷了。
临近天亮的时候,小屋里的人才暂且安顿好一切。
两个刚出生的孩子已经又吃了两回奶粉,如今正香甜地酣睡在温暖的被褥中。
羽衣和爱花, 这是玉藻前为一双儿女所起的名字。
只可惜抚子还未能亲手拥抱一次她这一双刚出世的儿女, 她气息微弱而平稳,虽没有了生命危险,但仍在昏迷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