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琰点点头,是了,他们估计也是做贼心虚,不,或者另有图谋,也知道不可能无凭无据相信他们。所以才显出一副很不在乎、不怕查的样子,因为能够证明他们身份作伪的人都死了……好家伙,诈骗,诈到林家头上了!
而且其中掺杂着家奴背主、勾结强盗,贾琰气的牙根痒痒,但是还要考虑到黛玉所说的,要怎么才能让他们自己显出原型。没有实据之前,不能送官,这种事情一个处置不好,就会弄得满城风雨,流言四起。不能让林府遭遇这种无妄之灾……
贾琰揉揉太阳穴,这的确难办,简直是豆腐沾灰吹不得碰不得。贾琰自负也算是果敢有谋,如今居然被几个骗子给难住了,黛玉看着他头上青筋都迸出来,脸色通红,她赶紧道:“人还在咱们控制之中,不妨让他们觉得咱们马上要信了,等他们也放松警惕,会有办法的,伯衡咱们不气。”
“唉,”贾琰都要落下泪来,他拉着黛玉的手:“这事可怎么对京中老人家说呀……”
黛玉也懵住,是了,林家原本子嗣单薄,如今又有如此噩耗,唉,父母若是知道,心里不知道多难过。她叹道:“那也得说,这些年来虽然嘴上不提起,可是父母心里还是希望哪一日他们能够回来的。若是了无音讯也就罢了,如今除了这样的事,咱们还是先将这些畜生惩治了,然后派人前往祭奠,回来好歹立个衣冠冢,此间事了再告诉父母。”
也只能这样,贾琰应允,撑着头继续琢磨如何撬开那些人的嘴。当初李前孺人受审的时候,他是全程旁观的,吓唬那样养尊处优的王府内眷,无非威逼利诱、暴力威胁,通常也就招了。可是如今面对的这种人,必定是行走江湖多年的江洋大盗抑或老道骗子,等闲不会轻易上钩,怕是不见棺材不掉泪的主儿。
夫妻俩这一夜情绪都不高,二人都是辗转反侧,最后干脆起身对坐聊天。贾琰说了几个办法,如摊牌、私刑逼供,或者干脆血亲复仇灭掉他们!可最后都被黛玉和他自己给否了,家中两代毕竟在朝中为官,此事可大可小,处置不当让口水仗翻腾起来反倒误事。
黎明已至,外头远远的听见姑苏城里的晨钟之声,有些支撑不住,昏昏欲睡的黛玉仿佛被寺里的钟声震醒了似的,她突然道:“我记得从前看到,忘记了叫什么的一本笔记上看到,过去有官员曾经假托自己入得冥府,可以同冥府判官交涉,上通神明从而得知犯人是否说了真话……”
“嗯?”贾琰最初没反应过来,可是他随即坐直:“你是说?”
“我是说,咱们能不能设个局,想办法在对方最没有防备的时候,让他看见那小厮。”黛玉道:“小厮当时跟船,也是跟在表弟身边的,他们一定是见过的。对方虽然胆子很大,敢状若无事的骗到林家头上,可他若是见到死去的人活了过来……”
贾琰啪的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然后嗷了一声,疼啊。他拉着黛玉的手道:“你这么一说我才想到,那个骗子自称林松,真正的林松应该是咱们表哥。而咱们无缘见面的表弟林柏,遭难的时候,就和这小厮现在差不多大了!他们主仆朝夕相处,我想让他……”他如此这般的一说,黛玉连连点头。
时间很快到了十月,十月初一是寒衣节、十月十五是下元节,这都是“鬼节”。
这十几日里,吴三儿心情很好,这一段时日,林家的下人对他们四口人又恭敬了几分,有几个人甚至不叫他林公子,而改口叫起了“松大爷”。而且寒衣节之前,林家姑爷贾琰—听说是朝廷的探花郎,亲自见了他,言谈中虽未明确表示承认他们的身份,却邀请他在寒衣节这一日,许他为父母扫墓,且一起用饭。
吴三儿表面上很掌得住,实际上心里美滋滋乐开了花,看来他们查访一番果然没查出纰漏。那帮人办事不错,等到他作为林府唯一的直系男丁继承家业,自然不会亏待了他们。做官又如何,天高皇帝远,自己做主子的时候,还用管他们?
呵呵。
不过这寒衣节也真够让人发憷的,吴三儿听着林府下人拎着衣服站在门口抖着嗓子喊着请祖先、过世的家人接寒衣,他莫名的后背发凉。可吴三儿是什么人,既然他敢勾结水匪、又敢冒名顶替,就不会信什么因果报应。
将不相干的情绪抛到脑后,吴三儿乐悠悠的来到了贾参军的酒宴上,寒衣节的小宴并不特别丰盛,只是桌上的素酒格外香醇。贾琰眉眼带笑,连连劝酒,吴三儿此刻也卸去防备,他只管住自己的嘴,谁又能耐他何!
吴三儿并不傻,他有些醉了,就连连告辞想要离开,却被热情的贾琰留住,说他们表兄弟正该叙叙旧。听见这话,吴三儿心里一喜,这是对方酒后真言,真的相信他的身份了。他离开撇嘴就要哭,还表现的憋着声,说父母在外做生意是如何如何的不容易,谁知道没想多少福,人就没了。
贾琰听着,笑着,然后外面来送酒了,他指着酒壶道:“表兄,来尝尝这个酒。”吴三儿顺着他的手指一看,就在那个执壶的小子身边,站着一个脸色发青,无比眼熟的青年!
那真是主家林老爷的小儿子,被自己一刀劈了的林二少爷林柏……他有着黑眼圈的眼睛,双目无神的看着自己。吴三儿觉得阴风阵阵,可是旁边的贾琰和前面执壶的小子好像都没见着这个人似的。吴三儿暗暗吸气,不要紧的,不要紧,一定是自己眼花看错了。
他揉揉眼睛,鼓起勇气看过去,却发现二少爷冲着他笑了。那个笑容,仿佛催命符,吴三儿发抖起来,贾琰还在旁边笑道:“表哥怎么了?”
“你你你,你没看见?”他的声音破碎,完全没法正常说话。贾琰却茫然的摇头,看见什么?看贾琰和执壶小子茫然的表情,吴三儿一声惨叫,从椅子滚到地上,哀嚎道:“你别过来,别过来啊!”可是他眼睁睁的看着二少爷冲着他走过来,而旁边的人也没有让地方,好像是二少爷穿过众人过来的,显见就是鬼啊!
吴三儿蜷缩在冰冷的地上,酒都醒了,他看着越靠越近的“林柏”,吓尿了裤子,拖着水渍往角落里缩。而就在此刻,一个柔和的声音传来“吴三儿”,吴三儿下意识回了一声“我在这里,快救我!”话一出口,吴三儿连忙改口,我不是、我是林松,林松!
贾琰冷笑击掌,四周的帷幕放下,点起了灯,之间外面站着的除了许直派来的差役,还有这姑苏城里知府的幕僚和捕头。众目睽睽之下,吴三儿的精神已经崩溃了,而他看着那个林柏少爷,在光下也没有影子,他没影子!
“啊!!”吴三儿以头抢地,“我不是人,我是畜生,二少爷求求您放过我吧二少爷!”
事情发展到现在,在座之人基本都明白了,此人的确是冒名顶替,家奴背主杀人越货之后还包藏祸心。而贾琰笑着又喝下一杯酒,然后将杯子砸得粉碎,一步上前拎起吴三儿的领子:“事到如今,还不招吗?吴三儿,你一个人干不了这个活,你招了,大爷我给你留条全尸,否则我现下就活剐了你,告慰我舅舅全家在天之灵!”
说完将人掼到地上,长生和阿原给他捆起来,此刻吴三儿已经不会说话了。姑苏知府呃幕僚过来道:“贾参军,这人就交给我们吧,必会审得给参军一个交代。”贾琰回礼:劳烦先生了,还有他带来的女人孩子,一并交给贵府。
等差役带着四口人去监牢,这一天才算是过去,贾琰回到上房,发现黛玉给他准备一个火盆。“快跨过来,去去晦气,我让雪雁、佳鹇也给今儿办这桩差事的人都预备上了火盆。好歹是个意思,别让家下人冷了心。”
“有媳妇就是好,”贾琰一步跨过,笑道:“媳妇细心呐。唉,这事总算是告一段落,剩下的就看姑苏知府那边了,此案办得好,于他、于正行兄都是一桩功绩。等到上报刑部判了之后,就让人去那里招魂并立衣冠冢,也写信告知爹娘双亲大人。”
黛玉扬眉,贾琰方才称呼的是,爹娘双亲大人……她没说破,也不惊讶,只是笑道:“你也别忘了,下元节前,咱们还得去金陵,给父母祭拜扫墓,我也该正正经经的见礼才对。”
贾琰笑笑,就定好后日启程,前往金陵。
金陵城倒还是老样子,姑苏来金陵来回不过一日的功夫,他们夫妻早起乘船,顺风顺水午后就到了金陵城。他们来的低调,却不想,东海侯家人就在码头迎候贾参军同太太。贾琰看着拜帖眉头一皱,恐怕来者不善,他叫阿原去回话:你就和他们说,我和大奶奶要先为父母之墓祭扫,然后才能拜访公主与侯爷。
“阿原,告诉他们,我与大爷必会登门拜访。”黛玉插了一句,阿原见贾琰无甚表示,无话之后自退了出去,黛玉就道:“他们居然知道咱们到了,可见盯着你不止一两日,怕是该知道的都知道。躲是躲不过去的,不如将主动权握在手里。”
贾琰就道:“那……咱们祭扫父母之墓,然后见一见亲友,之后直接递帖子主动拜访东海侯夫妇。”黛玉只说了一个字: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