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宽苦笑:“我?我就是楚王司徒阔,贵妃所出,当今的第七子。伯衡别这样!”他看贾琰要下马拜见,连忙将人按住,连道千万不要如此。
虽然有所猜测,但是事实摆在眼前的时候,贾琰也难免舌头打结:“那方才的……那真是七爷父母?”
“当然,”司徒阔道:“家母想出来走走,父亲只好陪着她,我也要陪侍在侧。我原不想欺瞒伯衡,季宽是我的字。只是、只是,”
贾琰明白,他们才见过几面?纵然几次见面聊得还算愉快,可是那会贾琰小孩子一个,皇子何必与他解释什么。他道:“楚王切勿如此,您有您的难处,在下也算是读书识礼之人,怎会疑楚王欺瞒。”
他有意提了另一个问题:“其实我早有猜测,只是楚王自称季宽,这实在是太让人想不到了。”谁家给老七取字季啊,贾琰心道,难道你们家从老四开始取字都是季某吗?
“哈哈哈,”司徒阔笑的无奈:“这、这个实在是,”他勒马与贾琰徐徐向前,“伯衡有所不知,当年三庶人之事令父皇勃然大怒,之后为我们皇子取字,三哥字孟、四哥字仲、六哥字叔,我字季宽……”
贾琰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皇帝当年也的确是恨极了司徒闳兄弟三人,干脆当他们不存在。不过也真是够任性的,能陪着贵妃出宫游玩的皇帝,真是够任性了。
“伯衡今年八月就要会试了吧?”司徒阔道:“会试前未免有人说三道四,我就不找你出来了。不过,伯衡在京中若是有为难的事情,就去寻他。”楚王指着石光珠,“孟圭在缮国公府,你到底荣国公府的族亲,也不会有人怀疑。”
有人怀疑,这可真是意味深长,贾琰抱拳打招呼:“在下明白,石公子好。”
石光珠这才微微欠身:“称呼我孟圭即可,我与荣府几位公子素日也曾见过,伯衡不必如此客气。”
贾琰是石光珠代司徒阔送回林府的,他与司徒阔告别的时候,司徒阔笑道:“对了,方才我刚想到为何母亲上车的时候,看到令表弟笑了一下,似乎认出了他。”
“呃,那个。”贾琰连连摆手想要解释。司徒阔自顾自说道:“当初林侍郎调任回京,他夫人带着女儿曾经拜见过我母亲,表弟,哈哈哈哈,伯衡啊,你可真是。”他没有说破,贾琰长吁一口气,连连拱手表示感谢。
贾琰一进门就被沈忠赶紧护送到了上房,林海、贾敏、黛玉严阵以待,房内下人全部退下。林海问到:“听你妹妹说,今日你们出去碰上了苏贵妃和……嗯?”
可能是事发突然,连林海这样的人都难免有些瞻前顾后、语焉不详,贾敏和黛玉的眼神投在林海身上。贾琰忍着笑:“回舅舅话,那位季宽公子,原来就是楚王阔。”他将见面过程详细说了一遍。
“啊!”林海靠坐在椅子上:“是了是了,那必定就是圣人和贵妃,唉。”
他这样一叹到让贾琰担心起来:“舅舅,有什么不妥吗?外甥也没有同楚王多说什么,只是之前在扬州见过几次,随意聊聊而已。哦,楚王还道会试在即他不好找我出去,介绍了一个名叫石光珠的公子给我认识。”
林海撑着头,好一会才道:“石光珠,听玉儿说,你们遇到的无礼之徒叫石光琥?”
“是。”贾琰同黛玉异口同声,又是相视一笑,然后反应过来这是在长辈跟前。黛玉道:“爹爹,那人是母亲说的缮国公府的公子吗?怎会如此无礼。”
林海点点头:“他们都是缮国公的孙子,石光珠是缮国公世子的长子,光琥是二房的儿子,二房还有一子名光琳。”
欸,贾琰有些奇怪,舅舅舅母在外任许久,怎么会对缮国公府的事情了如指掌……他没说话,黛玉却道:“爹娘对缮国公府很熟悉吗?”
林海仿佛陷入回忆:“石家的事情是一笔烂账,世子夫人、便是这石光珠的母亲,她的娘家在三庶人之事中被判全族流放琼州,路上就病死不少人;而当初缮国公为保家族,逼迫世子与世子夫人合离,世子夫人生下石光珠之后第三天就没了……”
两个孩子都听住了,黛玉紧紧抓着母亲的手,贾琰问道:“那后来呢?”
“后来,当时陛下暴怒,世子夫人生产的时候,石世子还在牢里,他本就是庶、不,义忠亲王的侍卫。后来陛下冷静下来,知道世子没有谋逆之心,将他开释。然后……然后,”林海有些说不下去了。
贾敏接着道:“然后世子回家,缮国公抱着那个孩子,就是石光珠,逼迫世子自尽。”
贾琰与黛玉同时吸了一口凉气,黛玉声音颤抖:“缮国公是怕陛下日后追究,所以……以绝后患?可是陛下都把人放了,不追究了。那是亲父子啊!”
“世子不自杀,缮国公就要杀死孩子?”贾琰突然想到:“怪道那个石光琥说什么克父克母,连楚王都出来,显然是很不高兴。”因为不止羞辱石光珠,还扯到了皇家旧事,从为皇子们取字来看,皇帝当年何等愤怒可见一斑。
“是啊,”林海慢慢道:“当时正是世子夫人出殡,石家连灵都不肯停。可是毕竟皇帝没有褫夺世子夫人的诰命,各家还是派人上门致奠,于是石家逼杀儿子儿媳的事情传遍了京城。皇帝因此格外瞧不上缮国公,甚至说过:此等人何以配公位!”
贾敏插言:“所以缮国公聪明的很,从不在陛下跟前现眼,安安分分在家呆着。毕竟是开国公爵,陛下也不好没有罪证就将公爵夺了。”
她顿了一下,还是道:“说到底,这也是缮国公敬畏皇帝不是吗?哼。”语气中全然是对缮国公府的轻蔑。
黛玉就道:“可是,缮公世子怎么知道缮国公不会在他死后害死他的儿子,就那么放心的自戕?”
“那世子死前叫人给平素疼他的姑母递了信,”贾敏道:“石光珠是跟着先帝太妃长大的,陛下也允准了。”
“那现在石家还是对这个得到皇帝回护的孩子毫无善意?”贾琰奇道:“这个时候不是该让年青一代弥合关系吗。”反正缮国公老了,早晚也要咽气。
林海一笑对女儿和外甥道:“这个就要你们自己参详了,石光珠甚至不是世孙,凡事多想想,去罢。”
二人告退,贾敏问道:“老爷觉得,陛下是什么意思呢?”
“皇帝让楚王与琰哥儿自去叙旧,而且已经知道了琰哥儿是贾氏族人,”林海沉吟道:“陛下到底怎么看待琰哥儿的不知道。但是这个安排,足证陛下对贾氏一族芥蒂不大……外甥也算是有机缘。”
听他这么一说,贾敏想到了一桩要紧事,她低声道:“琰哥儿与皇子相交……老爷觉得陛下到底是怎么看待楚王的?皇帝与贵妃亲密无间,可是为何对贵妃长子显着太平淡了些,与其母的盛宠比较,难免让人有诸多猜测。”
林海摇头,他在翰林院和御史台的时候,楚王才出生不久。他现在主管户部,对皇子了解不多,非要说的话,皇帝只是对苏贵妃和小公主好,对苏氏母家没有过度封赏,这也罢了。可是对楚王,不说林海、几乎朝中大臣都觉得皇帝是不打算因爱立储的。但今日皇帝又来了这么一出,他只是单纯的让亲王与小举人“叙旧?”
林海不敢信。
而贾琰,不知这孩子皇帝打算怎么安排,倘若不与楚王扯上关系,那自然无妨。如果皇帝有意将贾琰同皇子们放在一块,或作侍读、甚至是王府属官,那可就……
林海是亲身经历过的,与皇家储位之争扯到一起绝无好下场,可是要做忠臣、纯臣,也得看皇帝的意思,臣子无法决定:便如当年的岳父贾代善,荣国公当初不是不想做忠臣、纯臣的,可太子与皇帝的关系恶化,那是臣子劝谏就有效的吗?
肯定不是。
贾代善当初旁敲侧击说过几次,半点用没有不说,反倒让太子起了别的念头。难道冲着一个忠臣的名头,贾代善就不管贾府上下百十来口人了,那怎么可能。家国家国,家在国前,这才是大臣们的想法,侍奉的主上不成器,那就赶紧想法子下船。
林海看了这么些年,乐意与主上生死与共,一条路走到死的永远是极少数,大部分人早早地就跑的没影子了。
“我觉得,缮国公是认为石光珠对府中怨气很深,所以不肯立他为世孙。”黛玉道:“甚至在缮国公看来,石光珠这样的出息,有还不如没有。”
贾琰弄不清这种想法,在他看来,男人该为家族未来着想,缮国公当年既然干了那件事情,索性坦然承认,然后将家族托付给孙辈。就算不是石光珠,也得让其他孙子出头,否则早晚还是要便宜给自己讨厌的那个人。拘泥于喜欢不喜欢,缮国公也的确是昏聩。
想想那个石光琥的样子,就算要因爱偏私,他也不成啊。
他将看法说出来,黛玉沉吟许久,最后道:“哥哥这么想也不算错,可是……若缮国公觉得石光珠一旦得势,会将整个石家毁掉呢?”
“不会吧!”贾琰不敢置信,这对石光珠有什么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