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都是次要的,最最要紧的是给贾琰准备一身斗篷,不要什么动物毛皮,那个得弄里子、弄面,要不然没法穿。就给他弄一身毡子斗篷,暖和厚实挡风,乡试会试的时候在号房里头冷了还能当被子盖着,总而言之就是非常有用。
这个贾敏就太熟悉了,当年在家中没出嫁的时候,她父亲贾代善秋冬都会收到兵部发下来的灰毡斗篷。那的确是个实用的好东西,扬州有港口,又是南北货物集散的地方,很容易就被她找到了毡子。
剩下的就是绣娘的活了,全部衣裳重做试穿,下水洗过。
还在正月的时候,县试的地点时间就挂在了县衙围墙外面,廪生作保带着小孩子和老童生在县衙做记录,也要互相认识一下。考试之前入场的时候,叫到名字,作保的廪生就要大声回答,如果回答错误或者出了别的事情,廪生和考生都要被单独审查。
如果是作弊,那问题就大了。
而且考生要在县衙留下资料,就比如贾琰,县衙小吏记录的就是,保人高玉芝、同人作保五人。贾琰,年十三,父举人贾攽、母林氏,祖籍金陵。因为他年纪略小,记录相貌的时候只是记载了大概,如面白、身量较瘦等等。
县试要考三场,而第一场叫正场。贾琰觉得大概是因为这是通往科举之路的第一场正式考试的缘故?他乱猜的。前两场考试,都是考完马上就能知道自己通过了没有。而前两场考试的内容基本相同:默写规定的四书文两篇,试帖诗一首,第二场的时候加上一篇孝经默写。
这都不是难事,贾琰心态很好的在二月初准备进考场,这是过年以来家中最大的大事。陶厚负责驾车送他,韩长生、阿原陪同,带着家丁小厮,贾琰还觉得这是不是太紧张了……等到了考场那天,他才知道,自家这个实在不算什么。
二月寒风刺骨,真走过来,冻一冻也够他受的了。就看那边吧,还有在马车附近燃着暖炉,又给车里人送手炉来来回回折腾的。贾琰憋笑,这位仁兄要让他来考科举也是够为难人的了,好一朵怕风的娇花。他这边正在腹诽,那边“娇花”露出个头,还往贾琰这边看了一眼。
他就听到旁边人议论:“瞧见了么,那是许正行啊!”
那就是许直许正行?贾琰没有回避目光,露个笑容抱拳作揖,这位许才子可是个奇人,论起年纪应该比贾琰大七岁,正是弱冠之年。这才名震江南的许直出身普通人家,所谓普通就是家中既非世宦、也非世代书香,只是祖父做过小吏,到了父亲一辈有了些家底,专一让儿子念书。
许直也真争气,先是在村中私塾启蒙,不到半年,塾师就表示自己没法教他了。又去考了石鼓书院,那书院中都是是书香世家的读书种子、名门子弟,可是许直偏偏就能考第一。又遇上前首辅梁鸿广的长子、如今在石鼓书院专讲老庄之学的梁绪梁子元,梁子元特别喜爱这个学生,不止教他读书,还带着他到处游历。
这对师徒仿佛完全不担心科举的事情,因为梁绪的名言就是:八股敲门砖实太易,不足为虑。所以,许直到了如今,才被师父放出山门应试科举,打算一举夺魁!
许直听见外头有人小声讨论自己,他听着烦了,干脆撩开帘子从马车里站出来让他们看个够。却没想到,诸人皆避开自己的眼神,唯有一个孩子笑着大大方方地与自己打招呼。这孩子才多大啊,许直打量贾琰,有十五吗?
第13章
许直并不想传说中的那么性格古怪、恃才傲物,这是贾琰的感想,考试之前许直特地过来就为问一句:“小公子多大了?”
贾琰道:“在下十三了。”
“哦……”许直咂舌,深觉自己或许被师父影响的太从容了也不好,这十三岁的半大孩子都胸有成竹的来考试了。
许直和一般人认为的“风流才子”相差甚远,他长了一张圆脸、有点胖,笑起来的时候显得有些憨态可掬……而且身量很高,膀大腰圆,贾琰觉得这个人能装下好几个自己。考场里击鼓宣布考生入场的时候,许直就道,小贾和我走罢!
说着就把贾琰拎起来带着一起排队准备进入考场,韩长生啧啧称奇:“读书人还有这么有力气的!”陶厚只是憨笑,阿原却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这位才子倒是长的不刻薄。”
长生刚想问你还见过刻薄才子?刚张嘴就被陶厚踢了一脚,长生马上闭嘴,对着不明所以的阿原笑了笑。揉着小腿的韩长生想到,都说陶大叔心里明白,果然如此。
这考试一连三场,一般来说县试正场是不会黜落考生的,只要默写正确、应贴诗做的合着五言六韵就行了。这第一关着实好办的很,略有难度是从第二场开始的,第二场要默写四书不说,应贴诗也变成了五言八韵,还得默写孝经一节,律赋一篇。
而且,假若第二场被黜落,就没有资格去考第三场了。如果幸运直接考到了最后一场,就需要考生依照考官所限各做诗、赋一篇,还要默写经书、骈文,且第二场所默的孝经前两句,也要写下来。这就需要考生牢记着第二场的孝经章节了,否则,哪怕倒背如流也没用!
贾琰的四书五经默写全没问题,律赋骈文也过得去,而应贴诗好歹也能凑合。考完了这三场,贾琰用毛毡斗篷裹着自己,看着眼前的考卷想着案首肯定是别想了。扬州人杰地灵之地,考官也偏爱那些诗作的好的考生,不过自己补个廪生应该是不成问题的。
毕竟贾琰进场的时候观察了一圈,比自己年幼的应该是没有了,冲着年纪,考官也会格外对自己高看一眼。这都是舅舅林海的私家教学告诉他的,科举考的可不仅是才学,里头的门道多了。第三场考完交卷就可以离开等发榜,贾琰虽然答完了,可是他这个玄字房还没人交卷子呢,他耐心的等着,等到有人交卷了,他再交。
这样免得给考官留下一个年少没耐心的印象,这世上的人千奇百怪,什么想法都会有,轻易不要做出头鸟。
贾琰出考场的时候,正好许直正在马车前面与人说话,他回头就看见贾琰,挥手道:“小贾!”
“许公子。”贾琰抱拳道:“真是巧了,等会人都出来,就未必能见到了。”
可能是同一考场熬过这些天的情分,许直就道:“别那么客套,我叫你小贾兄弟,你称呼我一声许大哥、正行兄都可以!以后说不定咱们还得见面呢!”他拍拍贾琰的肩膀,告辞上车而去。他们的状态都还可以,本朝县试前两场都是考完立刻出场,只有第三场要在里头待上三天。
贾琰打着哈欠,看着陶大叔驾着马车过来了,韩长生和阿原从车上跳下来。长生看着贾琰的样子,眼圈居然都红了:“我们大爷哪里吃过这种苦,那里面连口热的都吃不上!”贾琰没说话,被两个人扶着躺倒车上,喝了碗用砂锅小炭炉温着的肉汤,然后就睡着了。
阿原却道:“都是为了以后,吃口冷饭这都是值得的,等过了府试咱们大爷就是童生,过了院试进学就是秀才了。以后还有大好的前程呢,如今吃冷饭算什么呢。”他替贾琰高兴,虽然想到自家身世有时颇有自怜之意,可是贾琰救了他给了他一个没有后患的新身份,阿原已经很知足了。
韩冯氏看着厨下为贾琰熬粥,吃了三天冷食,如今得恢复脾胃,当然是吃粥最好。又担心光吃粥不顶饿,干脆煮的鸡肉粥,里头还放着干笋。粥美肉烂,味道鲜美醇厚,贾琰醒过来昏昏沉沉地被莲藕喂着吃了两碗,然后又睡着了。旁边的菱角低声说道:少爷吃了两碗会不会有点多?
他如今正是长身体的时候,韩冯氏还觉得他吃少了呢,菱角无话,几个人又退了出来。
出来看见儿子韩长生与阿原说话,勾起了韩冯氏一桩心事,前日晚间自家男人韩常与她念叨:“长生是个不长心眼的,整日里还和阿原走的那么近,倒像是亲兄弟一样。”
韩冯氏看着阿原几年了,她翻了个身道:“一个好汉三个帮、一个篱笆三个桩,我还觉得挺好的。阿原那孩子经过事,稳重,大爷也看在眼里。长生带着他在少爷身边服侍,也能更稳重些。”
“怕不是你儿子带着阿原,是阿原带着你儿子罢。”韩常没好气的说道:“你做了大爷的奶娘,长生就是大爷的奶兄弟。可是眼看着阿原一个外来的,还是唱过戏、不知道还做过什么的小子,到比咱们府里的老人们还得少爷看重。得空你也劝劝,阿原那小子孤身一人,又是那般人品经历,咱们长生可是伺候着大爷长大的,规规矩矩的孩子。”
正是从她男人这里,韩冯氏有些担心,大爷毕竟一年一年大起来,如今用的人不多就有男人那种抱怨。等到将来,那戏文里怎么说的,一朝天子一朝臣那个时候,还不得翻了天!韩冯氏将这事记在了心里,想着什么时候可得告诉她这奶儿子。
唉,大爷年纪不大却得里外一把抓,韩冯氏突然想到,若是大爷早早娶亲,也能分担一二啊。可是这等大事,实在不是她能插嘴的,得看贾琰的尊长们如何做主。希望能给我们大爷娶个好媳妇啊,韩冯氏如是祈求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