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将军请放心,”贾琰微笑:“这是自然的,不过藩国的事情,下官还得再看看。”司徒浩明白了他的意思,二人相携来到了接风宴上。说了几句场面话,大家开始畅饮,有资格进大帐的都是游击将军以上的军官,贾琰扫了一眼,看来这段日子也把他们憋坏了。
酒过三巡,气氛正好的时候,突然有个满脸络腮胡子的将军拎着酒坛走过来,大声问道:“未将冒死,想请教贾参军一个事,不知参军能为我等解答否?”
贾琰一愣,看向司徒浩,然而司徒浩比他更震惊。他呵斥道:“正值接风宴,尔等不得无礼,还不退下!”
可对方似乎铁了心想说话,那络腮胡子的大汉将上身甲胄脱下,身上尽是伤疤。他问道:“我就凭这个,请教参军一桩事,不够格么!”四周已经有人要来阻止他了,此人大喊道:“我等在此损兵折将不假,可对面不过微末小国,□□大军必能碾死他们,为甚么要和谈!”
贾琰的语气很冷静,冷静到近乎冷淡:“因为对方求和了。将军不必多言,在下也敢问将军,你口中所谓的□□大军,是指望朝廷在派人过来增员,继续打下去吗?”
胡子将军打了个酒嗝:“难道不该继续打,难道我们就必须夹着尾巴灰头土脸的回京!”
原本他闹事的事情,其他的都是看笑话,无动于衷,可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好像不说话的都是胆小鬼……其他人也坐不住了。司徒浩皱眉,打了个手势令他的副将出去叫亲卫随时准备抓人,并且低声告诉贾琰:“此皆为南安心腹爱将。”
哦,原来是有人想借着“一雪前耻”“为国复仇”的幌子给自己洗洗脸,贾琰冷笑,也不怕把脸皮洗没了。
“在下初来大营,战事到了这个地步,你们还觉得能够打下去。”贾琰嘲讽的一笑:“半年了,除了一场大败,诸位还带来了什么?若真想出战,为何不与大将军谏言,偏偏要同我一个五品官说这些……”他来到大帐门口,掀开帐门,指着外面的兵卒道:“将军为何不出去,煽动他们跟着你一起再战呢?”
帐内诸人无一应声,挑头的和站出来跟风的都明白,兵卒们已经厌倦了这个地方。逼急了,弄出兵变他们这些人连同家眷怕是要被连坐,到时候岂不是得不偿失。在对南安郡王残留的忠诚和保住自己中间,他们集体选择了自己的未来。
原本逐渐围绕在络腮胡子身边的军官们,又悄悄散开了,保命要紧。他们原本想在特使到来的时候,撺掇年轻的特使给楚王带个话,他们可以、也愿意再战以便洗刷前耻,也能够想办法将南安郡王捞出来。可,现在看来是不成了。
“在下明白了,”络腮胡子换了一副面孔,壮士断腕、英雄末路一般说道:“我无颜面君,就此一死了之吧!”说完佩剑就要抹脖子,贾琰还真被他吓了一跳,然而,立刻又冷静下来。因为这人已经被制住了。贾琰有些想笑,一个沙场战将求死却偏要等着其他人冲上来才抹脖子……
这样一定会被夺下兵刃,而这场戏演的真是让人觉得无聊,南安的心腹爱将,戏太多。
一场酒宴勉强进行到最后,贾琰再未更多表态,和谈的事情多说多错,不如等到有了决断直接告诉这帮人结果。让他们反对也没用,只能接受现实,这才是最好的解决办法。有些问题,并不适合让所有人都发表意见并且得到重视,他们只需要听话就可以了。
贾琰这次过来,表面上的最重要目的就是劳军,可实际上,根本目的是亲眼看一看西海沿子大营和对面的藩国。最好能够亲自和国王谈一谈,贾琰坐在帐中,他将之前楚王口述,他代笔的信件封好,准备让人送到藩国那边去。
“禀告贾参军,藩国送信来了!”进来的是谭正奇,这几天他一直围绕在贾琰帐外,恰巧碰上了中军大帐过来的传令兵。传令兵奉命请贾琰去中军大帐,藩国国王派人送信,邀请代表楚王的王府参军前往藩国一谈。
司徒浩看着贾琰:“参军打算答应吗?”
“……大将军,请大将军这几日一定要将郡王同他那些爱将扣在营中,”贾琰收起那封信,语气恳切道:“虽然兵卒不愿意打仗,可还是要防备有人暗中哄骗兵士,尤其是拿和谈的事情做文章。”不管之前多么丧气,如果办法得当,还是能勾起兵卒拼死一搏的意愿,要防备这个。
司徒浩略有所思:“嗯,接风宴之后,当日闹事和站在他那边的都被我扣在中军大营。他们的辖地,我已经另外派人过去了,这倒不要紧。至于郡王,他一直还算安分,呵呵,他的帐篷就在大帐之后,平日有事也都避开了那边。不过,你打算前往藩国?”
“啊,是的。”贾琰笑道:“既然国王言辞如此恳切,我又如何能拒绝呢,何况,这不就是我们的愿望。”
从西海沿子大营到藩国首都需要走两天,路程不远,但是随同人员需要费一番心思。既要有朝廷、楚王的人,也要有大营中了解藩国和战争实际情况的人,还得有得力的护卫。因为藩国中也有极端鹰派,想要彻底甩开大吴,直接入侵东南。
这帮人巴不得特使死在藩国才好,这样两边翻脸的理由就足够充分,使臣被杀—两国再无和谈回旋的余地。大吴必定会出兵,可以过去经验来看,一样会损兵折将,藩国只需要做到拉长战线,组建象军,他们就可以抛弃藩国这个称呼!
到时候要想一个响亮的国名,所有的鹰派好战分子不仅不觉得特使的到来是坏事,反而在期盼着……而国王在亲笔信中也提到:恐怕有人想要暗害特使,请务必小心。
“即使冒着生命危险,参军也要去?”司徒浩最后问道。
贾琰坚定的回答:“当然要去!”
司徒大将军亲自为他选择了千人卫队,又与藩国约定,进入藩国境内,五百人驻扎在边境,五百人驻扎在藩国首都郊外,剩余五百人随同贾参军入城,这种看似无礼的条件,国王也答应了。
“下官想跟随参军一起,建功立业!”谭正奇抱拳道:“请特使大人,给末将一个机会!”
贾琰上下打量他一遍:“和谈之后,会撤军,到时候再从平安洲进行调动就显眼了。谭正奇,你可以跟着我一起去,可你也别忘了,该说的事情,你还没说呢。”谭正奇咬着牙,最后还是没说话,只是深深拜下去。
因为这回先是楚王生病,贾琰忙的脚不沾地,后来他又要代楚王劳军,现在又准备藩国,除了最开始给黛玉写了封信之外,他们都没有频繁通信。贾琰突然想到,若是这次和谈不顺,他死在藩国……岂不是连个遗言都没有!
双脚呼啦一声从水中抬起,贾琰一边擦脚,一边催促长生:“快!快去拿纸笔,我要写东西。”
爱妻见信如唔,我奉将命赶赴藩国谈判,一旦发生不测,遗言如下。贾琰洋洋洒洒写了几千字,包括了儿子教育、前途、未来,岳父岳母晚年生活,请二老不要离京。家中人丁稀落,与其返回姑苏,不如留在京中。
最后贾琰写到,最放心不下者乃是爱妻……贾伯衡写着写着觉得自己真是不能死,那么好的媳妇,那么好的家庭,他舍不得。无论如何他也会平安回来的。这封遗嘱只是做最坏的打算,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写完之后,命得力家仆即刻将信件夹在发给楚王的信件中一起发出去,其中还有两封信是他给许直和石光珠的,交代若是有何意外,就请他们帮忙将此信转交给他的家人。
到了约定好的日子,贾琰带领着一千多人一同跨过西海沿子,进入藩国。走了两天就到达了藩国京郊,晚间在城外驿馆的时候,韩长生服侍贾琰换衣服,一边道:“大爷,他们这地方也太小了些,感觉好像放个屁的功夫就走到了。”
贾琰瞪了他一眼:“如今在人家的地方,说话小心些。”韩长生笑着抿嘴不说话了,然而过了一会他还是忍不住道:“大爷,这会回去,阿原和大妞也快成婚了吧。”
嗯,贾琰鼻音应道,最初大妞不愿意、后来阿原觉得自己才是配不上,现在总算定下来了。他泡着脚,一只眼睛斜看韩长生:“你和雪雁也成婚了,就剩下你妹子,这次回去,也该定下来了。”
韩长生笑着,这都多亏了大爷,他妹子才能订给了金陵铺子上的一个年轻掌柜,也是做买卖的好手。自从三年前他父亲死了之后,家里的日子越过越好,连母亲韩冯氏都年轻起来,如今还是在南边带着下人看守老爷太太的坟茔。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起了家事,在面见国王的前夜,这样的对话仿佛冲散了这一路上的疲惫和即将到来的紧张。听着长生念叨,贾琰的思绪飘回了京城,不知道家里人都怎么样了?媳妇教世子读书,可还好么。
洗净风尘上床睡觉,贾琰在睡梦中梦见了家中的院子和家人,父母妻儿都在,然后,他开始流汗,为什么他们看上去那样凉快,自己倒是像热锅蚂蚁呢?
有人在摇晃他:大爷快醒醒!着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