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你还是去对郭祭酒说罢。”
吕宁姝摇摇头:“过了这段时间又要忙起来,军中禁酒就喝不了了。”
她一脸坚定道:“所以,趁着能喝的时候就要喝个够!”
只见曹丕缓缓露出了一个令她有着不祥预感的笑容,启唇道:“你那时候不能喝,但是我可以。”
吕宁姝瞬间觉得自己的拳头有点痒。
这家伙肯定是故意的,白瞎了这么好听的声音,说出来的话一点都不好听。
他知不知道自己这副样子很欠揍的!
“给句准话,喝是不喝?不喝我自己一个人喝去。”
“喝!”曹丕直起身子,皱眉瞧着袖子上的墨迹:“待我去……”
可他话还没说完,就被急性子的吕宁姝打断了:“去换吧去换吧,我等你。”
***
以上是今日吕宁姝的回忆。
而现在,吕宁姝正满脸震惊地瞧着平日里一本正经的曹丕喝完酒直接趴在案几上半睡不醒了。
酒肆里头倒还有类似雅间的地方,就是一块用屏风远远隔开的清净处,里面很干净,并不显嘈杂。
一开始曹丕喝的确实如他所说的很克制,结果被一边也壮了胆子的吕宁姝那么一刺激就……喝多了。
这人酒品倒是不错,醉了就直接趴在案上歇着了。
……说好的喝酒节制呢。
为什么说曹丕是半睡不醒,因为他此时虽然闭着双目,双唇却一开一合像是说着什么。
吕宁姝心中的好奇心骤起,往前面的案上一趴,做贼似的偏过头,把耳朵小心翼翼地凑过去听着。
“……乡邑望烟而奔,城郭睹城而溃……暴骨如莽……”
吕宁姝讶异——这人醉了还在操心天下大事的?
她继续凝神细听。
“……余六岁而知射,八岁而知骑射……每征常从,张绣反,吾乘马得脱……”
吕宁姝眨眨眼——在讲自己以前的事儿啊。
她倒是还想继续听,结果发现耳边没声儿了。
抬眼一看……曹丕这家伙睡得可死了。
平时看着一声不吭的,怎么一喝醉话就这么多。
吕宁姝为了不让人打扰,出门那会儿也没带亲兵,最要命的是曹丕也没带,于是——
她现在面临的问题是如何把一个醉鬼送回家。
因为这丫现在扒着案几不肯挪动半分.身子。
“起来!”
“……”
“起来!袁军来了!”
“……”
“起来,你阿翁来抓你喝酒了!”
“!!!”
曹丕下意识地抬起头,却瞧见眼前的景象天旋地转,模糊得根本看不清,口中小声道:“躲起来……”
“骗你的,你阿翁没来抓你。”
吕宁姝见他醒来,哄道:“既然醒了,那便放开这案几可好?”
……
回答她的是死一般的沉默。
倚在案几上的少年两颊泛着浅浅的绯红,修长的双手无意识的扣在两边。
淡色薄唇微抿着,俊秀的眉眼在凑近细看下更显生气,双目轻阖,安安静静的没有发出一丁点声响。
看起来仿佛很美好。
但他的面前那个人并没有感受到一丁点的美好。
吕宁姝仿佛听到自己脑袋里头那根的理智神经断掉的声音,冷笑一声——老娘不伺候了!
她扣住曹丕的手腕,另一只手拎着他的领子,伸出右腿往案上猛地一蹬,试图强行分离。
一声巨响。
案是碎了,可曹丕的手还抓着。
吕宁姝:“……”
她认命地多付了双倍的酒钱,默默地走出去把曹丕和几个酒坛子往马背上一按。
看上去挺瘦,实际上与其他人相较倒也不轻。
吕宁姝策马直奔曹操的府邸而去,顺带发誓以后出来喝酒一定得带几个亲兵。
不过这会儿曹丕被那马一颠一颠又给颠醒了,在短暂的清醒里他看清了这正是回自家的路,忙对吕宁姝道:“莫要回府!”
回去被弟弟们围观多丢人!
“不回去你想住哪儿?”
“……”
“小祖宗哟,你倒是说句话啊!”
“夫文武之道……各随时而用……”
得了,又开始絮叨了。
吕宁姝扶额。
马上就要到宵禁的时间了,再不回去的话,路上晃悠被抓到要坐牢的啊!
她叹了口气,直接冲着自己的府邸飞速狂奔了。
自己府上应当还有两间客房……
***
到了。
吕宁姝翻身下马,一手扛着曹丕,一手把酒坛子交给上来的侍从。
然后毫不留情地把他往客房的床上一丢,唤了个侍人去照顾他,拍拍手干脆利落地离开了。
她骑在马上被迫听了曹丕半个时辰无意识的絮絮叨叨,最终得出了这么一个结论——
这丫自恋。
作者有话要说: 曹丕说的话引用自他写的《典论·自序》,写于曹丕的世子时期。
总觉得曹丕挺让人心酸的,崇拜自己的父亲,努力想讨他欢心希望曹操注意到他,结果自己老爹更喜欢弟弟什么的……
谢谢もし我说ない当初和一条胖次的地雷~
☆、被迫学习
翌日清晨。
“这……这是?”
吕宁姝被曹操遣人搬来的好几箱子竹简惊得呆若木鸡。
来人木着一张脸,声音丝毫不见情绪的起伏,显得极为严肃:“主公已经知道——”
“我马上去向主公请罪!!!”
还没等那人说完话,吕宁姝便骑上马飞快地往曹操平日里处理公文的地方奔去。
“……你最近比较闲了。”那人木着一张脸把剩下的话补完。
他只是看起来严肃而已至于被吓得连话都不听了吗!
主公没有别的意思啊,快回来!
然而某人的身影早就远去了,连个背影都没舍得给他留下。
心塞。
……
“怎么了?”
曹操见吕宁姝急吼吼地跑过来,还以为她碰上了什么急事,神情中带着问询。
“主公我错了我不该怂恿二公子去喝酒更不该把他灌醉!”
吕宁姝一股脑儿把事情全都倒了出来,并且低着头摆出一副乖乖认错的姿态来。
“原来你还干了这事?”曹操左半边眉毛微微一挑,似笑非笑地瞧着她。
“啊?”
这下轮到吕宁姝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那您遣人是因为……”
“我之所以把你留在许都,是想让你多看看书,学学另外的一些东西,磨磨性子。”
曹操摇头道:“我猜,你是连他的话都没听完便跑过来了罢?”
吕宁姝脖子一缩,心虚地点点头。
“你看你啊。”
曹操叹了口气:“下回可长记性了?”
吕宁姝点头如捣蒜。
“那些竹简是叫你背的。”
吕宁姝继续点头。
“我瞧你与丕儿的关系倒是不错,若有不懂之处,可以问丕儿。”
某人还是一个劲儿点头。
曹操敏锐地察觉出了不对劲,眯眼试探道:“……你是奉孝?”
吕宁姝迷糊着继续点头,刚点到一半,她忽然便反应过来,猛地呆立当场,而后拼命摇头,试图做出些许补救来。
——完了完了这下要被主公打死了。
曹操无奈道:“可都听进去了?”
“殊明白。”
吕宁姝欲哭无泪,哀道:“定会把这些书读完。”
“是背。”曹操见她还想耍滑头,坚定地纠正道。
“主公……”吕宁姝抬眼地瞧着他,努力表现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
“你再这样就去把‘三史’也一并背了。”曹操对她的恳求丝毫不为所动。
“不不不,我背,一定背……”吕宁姝耸拉着脑袋,声音有气无力。
她是个武将啊!
武将难道不是负责干架的嘛!
“这些书可以平心静气,你现在的心气过于浮躁,让我怎么放心叫你作为主帅出征?”
曹操语重心长。
吕宁姝闻言眼睛一亮。
主帅!
那种一领就是几万大军的主帅!
“多谢主公解惑!殊定当为主公肝脑涂地,不背完这些竹简绝不回来见主公!”
曹操只见眼前一花,刚刚还杵在这儿的吕宁姝对他行了一礼后就直接一溜烟儿跑了。
……“肝脑涂地”是你这么用的吗?
果然叫她多读书是个正确的决定。
郭嘉慢悠悠地摇着羽扇从里厢晃出来,笑道:“平日里可没见主公如此对待属下。”
这倒不是指亲近程度,而是那种耐心培养的感觉。
“孺子可教也。”曹操无奈地笑了笑,继续拿起一边的公文开始处理。
***
吕宁姝甫一回府便瞧见先前的人已经走了。
她走近,刚准备把竹简搬回去,就看见了装着竹简的箱子边上还有一口画风并不相同的小箱子。
边上的侍从及时上前道:“这箱子……是一并送来的,好像是卞夫人加上去的东西。”
卞夫人?
吕宁姝歪头一想——好像是二公子的生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