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身染血的长谷部面如金纸,汗出如雨。他握紧了手中快滑下去的刀柄,扯动唇角,猛然回身将刀尖刺入了道人体内。
长谷部瞄准的是心脏。
然而最终刺中的只是肩膀。
将整个身体的力道放上去,刀刃向下压切,长谷部脸上狂热到近乎疯癫的战意令人肝胆俱寒。
原本刺中肩膀的刀刃向着道人的心脏方向切了过去,道人发出一声惨嚎,手上姿势飞快变换,一朵蓝火“蓬”地燃起。
一把刀猛地斩向了长谷部的刀刃。
那不是木头,也不是钢铁,很稀奇的,那是一把骨头化作的利刃。它被一只苍白的手紧握着,长谷部本就因贯穿伤出现了裂痕的刀刃在这把骨刃的压迫下,裂出了一道又一道的缝隙。
胸口燃烧着蓝火,出现在夜空中的鬼并不像其他两个一样半透明。她的眼睛没有眼白,只有一片浓黑。血红的瞳孔里不再是一片空洞,燃烧着痛苦和仇恨。
道人连退了好几步,从身上掏出一瓶药粉,倾撒在伤口之上。他愤怒地瞪视着长谷部,长谷部的刀刃已经布满裂纹,决不能再经受任何撞击。
哪怕一次也不行!
可是他没有恐惧,没有痛苦,战意没有消退,脸上的笑容更加令人胆寒。
道人更加气愤和恼怒的同时,也出现了一丝惋惜和贪婪混合的神色。就如同即将看见一块稀世美玉摔碎在地,纵使是属于别人的东西,依然控制不住地感受到了可惜,进而产生了想要占有的欲望。
道人压抑了胸中的怒火,自己心道,这虽然不是美貌的女人,可也不能算作是个毫无价值的男人,他应该是一把好用的刀。
“留他一命。”道人怪笑出声,“这是我要用的战利品。”
被买卖,被转让,被掠夺。
由铸造者全力打造,最终被拿去换取金银名望。倾力效忠的主人,也许在风平浪静毫无预示的一天就将它转手送人。被主人交托性命,却可能转眼间就落于敌手,为原本的仇敌倾力杀敌。
这就是属于刀剑,属于器物的悲哀宿命。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把欠的更补上了,吐气
☆、可以御凶
“你!”萤草背上的伤口在她本身的力量下一点点愈合, 稚嫩的脸上是前所未有的愤怒,比潜藏在身体里的恐惧更加鲜明,像是燃烧着的火。“部部才不会成为你的东西!”
道人在剑身一弹, “刚才我终于想起来了……他是前段时间失窃的东瀛国宝。”
注视着满身伤痕依旧未曾怯战的长谷部, 道人的恼怒一点点减轻,“能够为窃贼尽忠, 奉我为主又有何不可?”
“无……无耻!”萤草的手为易叶输送着力量,充满怒气的脸被光映的发亮, “阿妈不是窃贼!部部你来说,你才不是被阿妈偷来的!他才是个强盗!”
道人哈哈大笑,毫不在意她口头上的斥责, 满不在乎道,“成王败寇,我不但要他们,我还要你!”
萤草愤怒的神色都出现了一瞬间的停滞, 茫然使她这一瞬的神情显得柔软下去,就像往常一样。
长谷部沉默不语,没有反驳道人,好像默认了他的话。付丧神仿佛终于被说服, 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等待着最终的胜负,以决定最终效忠的主人。
手持骨刃的鬼黑红的眼盯着长谷部, 她持刀的手是泛着红的尖锐骸骨,身后仿佛是尾巴一般的骨在空气中甩动一下,令人毛骨悚然的双眼从长谷部的身上挪开。
鬼向前一步, 苍白修长的腿从开叉的衣裙下摆露出,不红润,没有任何光泽可言,毫无疑问是一双属于死者的腿。
萤草撑着地面站起来,手里紧紧地握着她的武器。瑟缩惊惧地将武器举在身前,蒲公英模样的武器在风中摇晃。就如同它颤抖着的主人,无论怎么看,都不像是具有攻击力的模样。
太郎挥刀将缠着他的嫁衣鬼逼退,想要支援萤草。
鬼的瞳孔幽幽地盯着萤草,脚下一动,以萤草完全无法用眼睛捕捉到的速度闪现在她身后,如同一道幽影贴在她的背脊上。冰冷的骨刃横在她的脖颈前,紧紧贴住她柔软的肌肤。
道人低笑一声,对太郎道,“你不过来,她们只是换个主人。你一过来,这小妖怪的命可就保不住了。”
太郎的脚步顿住了,长谷部站在原地不动,没有流露出一点要再次攻击的意图。他虚握着满是裂痕的刀,半跪在地上深深呼吸。
道人握着那柄木剑,向着身上大半皮肤都已经覆上白绒的易叶刺了过去,准备废去她的手足。
道人的后背空门大露,低着头的长谷部猛然抬头,脚下一蹬,半跪的身体瞬间弹起,布满裂纹的刀刃在蓝色火焰的照耀下折出星星点点的光。
虽然是濒临破碎的刃,此时的光彩却无比炫目,仿佛没有什么东西能挡此一击。
各个方位的视线交织于寒芒流动的刃尖之上。
心为其动,神为之夺!
劫持着萤草的鬼身影飘忽一动,翻转了手中的骨刃,击打在长谷部的腰腹。长谷部倒飞出去,在他远离道人之前,一把投掷出了手中的本体。
“噗!”的一声,同样从后背贯入,刀刃刺透道人的身体。柔软的肉体没能阻止锋利的刀,哪怕那是只要再和硬物对一下就会完全破碎的刀。
刀剑只能眼睁睁看着身体被交易争夺。
但现在的长谷部,早已经不再是从前对一切无能为力的打刀。不再只能被呈于匣中,不再是只能看着命运发生天翻地覆逆转却什么都不可以做的器物。
即便是死,又何尝不是一种选择?
长谷部的目光落在易叶身上,在满眼的杀意中流露出仅此一丝的温柔。
鬼胸口的火飘忽不定地跃动起来,仿佛在狂风中摇曳。道人跪倒在地上,面部因为痛苦而扭曲起来。他用手握住胸口的刀尖,乌黑迅速在刀刃上蔓延,仿佛倒入水中的墨。
道人转回头,人类的面容一瞬间变成一张布满黄色长毛的猫脸,又在下一瞬间变回人类,仿佛那一瞬间出现的只是其他人产生的集体幻觉。
道人的喉头滚动着野兽受伤时会发出的吼声,刀刃被他一点点推出体外。他握紧手中的木剑,萤草在他身后咬牙,挥动中手中的武器冲了上去。
她浑身都在抖。
感觉不到……除了道人变回本相的那一瞬间,她完全感受不到对方身上的妖气。
可是不能躲!
萤草孤注一掷地扑过去,将所有的力量投注于武器中,当头砸下。
嫁衣鬼正躲避太郎的攻击,萤草从道人手上脱身的一瞬间他们的战斗就又重新开始。嫁衣鬼的速度比太郎快一些,躲得及时,就不会被太刀伤害。
萤草攻击的瞬间,嫁衣鬼胸口的蓝火忽然一晃,她动作一顿,没有再将精力放在躲避太郎上,全力冲着萤草飞了过去。她的衣角在被太郎的刀尖碰到,灰烬般飞散。那双空洞的眼中出现了恐惧,可她的动作却没有停,像是被扯动的木偶,扑火般飞到了道人身边,为他挡下了萤草倾注了全部妖力的一击。
看似柔弱的萤草,娇柔地像路边一压就折的柔嫩小草。这一击却仿佛千钧巨石砸下,轰地一下轰在了女鬼的头顶!
女鬼没有流血,她胸口的蓝火一暗,缓缓熄灭。
她的鬼魂像一阵烟,被夜风吹散成一丝一缕,最终化于风中。在消散之前的一瞬间,她的脸上落下了一行血。
这唯一存留下来的一滴血落在了萤草的手背上,冰冷的阴气登时在她身上蔓延开来。萤草眼前一晕,眼前走马灯般闪过场景种种。
写好了生辰的庚帖,精心刺绣的嫁衣,路边受伤的野猫,日夜精心的照顾喂养,以及被化作人形的野猫变成血海的喜宴……
阴气中蕴含的痛苦和怨恨翻腾,却没有去伤害萤草,在她体内疯狂地流窜释放,将力量送入她身体的每一寸。萤草像是身处无尽风暴之中,没有被刻意针对,却也如同乘载孤舟在海面上挣扎。
没有被收束的阴气又会是怎样的疯狂,在这一刻只是联想都能心惊胆寒。
两只尖角从萤草额头生出,双眼晴空般蔚蓝的颜色不再,仿佛被燃烧的大火照亮的夜空。黑色的马尾也沾染了棕红,像是蒙上了一层血色。
“你杀了她。”妖力的变化终于停止,归于平静。萤草的手中握着蒲公英形状的武器,嫩绿的茎叶染上了金色,顶端金色的球隐隐有光透出,那是凝聚的妖力在发亮。“她救了你,你却在喜宴上杀了她!”
道人不以为意地一笑,“蠢物!不是她救了我,是我让她救了我。一个妖精,还用得着凡人来救?”
女鬼生前的种种记忆还在萤草的脑海中未曾消退,和被易叶带到总部的女孩那愤怒的脸交织在一起,萤草猛然生出个念头,“阴年阴月阴日生?!”
“还不算太蠢!”道人一挥衣袖,“生辰至阴,死后力量高于其他鬼魂,若是含恨而死就更妙!大婚之日,血染喜堂,这本是我的一件佳作,不过毁在你们手里……嘿,也不算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