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该值得高兴吗？这个小姑娘一心变强之余，尚留有几丝心思落在他身上，原本需费心耗时才能抵达的终点，忽然有捷径铺至脚下。一念至此，织田信长竟生出几分带着荒谬的幸福感。
脸颊上的那只手没有动作，也没有移走，石田熏渐渐不安起来。而且，这位大人不知在想些什么，看向她的眼神愈发具有侵略性。
（所以，不要随意撩拨男性吸血鬼，知道吗？）
虽说当初这位大人为她涂药时，眼神表明她在他眼里连活物都算不上。但此时此景，身为躺在特殊状态男性身边的女性，石田熏终于后知后觉的产生了危机感。比起现世，神牙更为保守含蓄，明明已经认识到这位大人是一个会有反应的正常男人，也被这位大人警告了，她还不知死活问出火上浇油的话。言语上的撩拨也是撩拨，恐怕姬神子这个身份都难以护她周全，这是要完啊……
少女仓皇起身，跪伏于织田信长面前，并摆出最正式的道歉姿势。织田信长眉头微皱，这幅架势……难道……
“很抱歉，对您说出这样失礼的话！不会有下一次了！所以，拜托了，请原谅我吧！”
“……”果然……刚漫出的丝丝甜意，织田信长还未来得及品味，便被彻底打散。他与这个小姑娘之间真正的症结，亦清晰浮现在他眼前——被他当作道具这个观念，已经在她心中根深蒂固。物种之差，尊卑之别，于这个小姑娘那坚定至极一往无前的性格而言，一旦有意，都不是不可打破的。能致她退缩至此的，只有他亲手为她构建的绝望。
织田信长坐起身，沉默注视噤若寒蝉的少女。分明彼此倾慕，这个看似触手可及的小姑娘，事实上却与他隔着难以逾越的鸿沟。从未掩饰过的对她的利用，使他无法对这个小姑娘剖白心意。他的感情，只会被她曲解为，他想要以她对他的倾慕为把柄，压榨出她全部利用价值。足够清醒，还算聪慧，这些她作为家臣被他所欣赏的品质，涉及情爱，皆成为他的阻碍。
满室静寂，使石田熏愈加忐忑。难道真的要……？虽说睡了总大将在神牙来讲绝对是攀上高枝，但这种行为和她的恋爱观严重不符啊！更糟糕的是，她完全规划不出可行的逃跑路线，只能任凭这位大人对她处置。
“下不为例。”
织田信长终于发声，话语内容让石田熏感到如蒙大赦。她长舒口气，不敢再凑到织田信长身边，起身走到窗边落坐，一旦见势不妙，随时准备破窗而逃。
那个小姑娘的心思太容易看透，织田信长只淡淡瞥她一眼，没有说破。
被织田信长目光扫过，石田熏尴尬的笑着说道，“您不觉得屋里有点热吗？我在这里稍微凉快一下……”
少女对自身解释中的欲盖弥彰浑然不觉，织田信长冷冷的笑了一声，“呵呵。”
鉴于那位大人看起来十分不悦，石田熏选择噤声，做个没什么存在感的乖宝宝。
待日头高升，临近晌午，在织田信长的示意下，二人换好衣物，结伴洗漱，一起享用迟来的早餐。
用餐途中，石田熏迟疑数次，最终向织田信长开口询问道，“信长大人，就这样吗？不需要做什么伪装吗？”
“不需要。”
“可是……”
“没有可是。”
见织田信长这样说，石田熏也不好再说什么，安静的继续吃着早饭。
用餐完毕，石田熏遵照织田信长的命令，将餐具送回厨房后，去往训练场进行锻炼。
自战场重伤归来，她身体恢复的差不多，技巧却松懈了很多。之前与胜家对战，主力量的对撞，而非技巧，才遮掩住她的不足。再度恢复锻炼，石田熏自然要优先巩固基础，以确保战力不会退步。
举起木刀，用力向下挥击。首选练习的是简单的劈斩，石田熏挥刀五百次后，正准备换下一个动作，身后传来喊声。
“奈——姬——”
“啊……”石田熏转过身，“兰丸君？”
“喝些茶休息一下吧~”兰丸手中端着茶水和点心，对少女歪头微笑，“呐？”
因着她对大人们的影响，石田熏本欲拒绝，但转念一想信长大人让她来训练场的命令，可能兰丸的到来，那位大人早有预料。她收起木刀，走向兰丸。
少女步履轻盈，姿态自然，看起来前一夜似未经人事。待少女低头接过他手中茶杯，兰丸看向她光洁白皙的脖颈，上面没有任何痕迹。兰丸微微眯起眼，心下暗忖，这个少女恐怖的恢复力在织田军武将间可谓人尽皆知，若是一夜过后仍能留下痕迹，才是真的做戏。这个少女前夜与信长大人共浴，今早信长大人没有锻炼，日上三竿时她与信长大人一同起床。这些行径，险些将织田军所有武将都欺瞒过去。
“没有洗手，不可以用手抓哦~”兰丸用木签挑起一枚点心，送到少女嘴边，“啊~”
“呃……”石田熏稍微避开了些，“不太好吧……”
“明明说过把我当做弟弟的……”
“诶！”看到少年吸血鬼这副泫然欲泣的样子，石田熏只得投降，“我吃，我吃！啊——”
顺利投喂少女，兰丸满足的微笑着。没错，险些。侍女守不住秘密，这个少女与信长大人共浴之事，短短一夜就在下人间传得沸沸扬扬。这些不加掩饰的讨论，自然也传到了众武将的耳朵里。暗自神伤后，兰丸打探到一件令他振奋精神的事——夜里不曾用水。信长大人生性喜洁，断然不会事后不经沐浴直接入睡。也就是说，这个少女并未成为信长大人的禁脔，依旧是自由身。
只是，这件事，兰丸并不打算告知他的同僚们。
第96章 第九十六章
第九十六章
石田熏不打算在休息上花费太多时间，饮过茶，她放下茶杯，站起身。
“奈姬。”兰丸叫住少女。
“嗯？还有什么事吗，兰丸君？”
“我知道，奈姬你把我当作小孩子看待……那么……”兰丸有些紧张的攥紧拳头，问了出来，“等将来，我成长为成熟的男性的时候，你会考虑和我交往吗？”
“哈？”石田熏被问得愣住片刻，回过神来，她答道，“兰丸君，我现在是信长大人的女人。”
骗子……兰丸在心里说。
“而且，”石田熏曾大概推测过吸血鬼的寿命，稍加计算后，“等你成长为成熟的男性的时候，我坟头草都两米高了吧。”
“不会的。”兰丸表情一肃，声音前所未有的认真，“我会很仔细照看你的坟墓，不会有杂草，更不会长到两米那么高。”
石田熏一阵无语，“那还真是谢谢你了……”
“所以，等我成长为成熟的男性的时候，去寻找你的转世。奈姬，你会考虑我吗？”
“……”石田熏站到兰丸面前，轻轻抚摸他的头发。“兰丸君，转生后的我，如果没有记忆，那就是另一个人。我没有办法，把另一个人的人生，承诺给你。如果有记忆，我又有什么理由，去离开信长大人呢？”
眼前的少年吸血鬼没有说话，神情黯淡。石田熏硬下心肠，继续说道。“最重要的是，我们都清楚，大人们现下对我的迷恋，是虚假的感情。当我不再是姬神子，这份倾慕便会烟消云散。而我与信长大人之间，不会出现这种情况……”石田熏厚着脸皮，睁眼说瞎话，“是真真正正真心相爱的。”
“奈姬……”
兰丸眼里涌动着的情绪，石田熏读不懂，也不想去读。她转过身，“我去继续锻炼了。”
走到训练场中间，石田熏回过头，兰丸已经离开。轻轻叹了口气，石田熏扫除杂念，握紧木刀，练习挥刀。
锻炼结束后，石田熏没有多做停留，直接离开训练场，准备返回织田信长的房间。
返回路上，她正走在走廊上，迎面走来一名吸血鬼，是长秀。石田熏不免有些尴尬，前一日长秀刚同她说过，信长大人那里很安全，今天她就变成了信长大人的女人……
也许长秀心情比她更为微妙，没有和她打招呼的意思。石田熏微微侧身避让，想了想，还是点头致意。错身而过时，她的手腕被长秀抓住。
“喂。”
石田熏试图把手抽出来，反倒被握得更紧。她只好开口问道，“长秀大人，有什么事吗？”
“……如果，你被信长大人抛弃了，我可以收留你。”
“……”石田熏用自由的那只手拍拍长秀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我单知道大人们崇拜信长大人，没想到你居然到了这种程度，连信长大人用过的女人都要接手。”
“……喂、喂！你这笨蛋！”长秀放开少女，双手捏住少女两侧脸颊，“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身为女性最基本的羞耻心都没有吗？！”
“唔……”石田熏拍掉长秀的手，翻个白眼，不以为意的说，“有什么关系，反正我现在确实是信长大人的女人。”揉揉脸颊，石田熏接着说，“而且，我不需要长秀大人的收留啊。离开织田领，我一个人也可以过得很好。”
“等你转生成普通人类的时候，就不会这样想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