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孤城这般想着,却也无可奈何。轻轻抚着女子的背脊,只觉得她又瘦了不少,虽然更美了,可再没有先时的圆润。便开口,声色微柔,“你还有秋老,别哭……我还在。”
他最后三个字说的极轻,可不知怎的却偏偏入了白染的耳。哭声戛然而止,怀中娇躯开始不由自主地颤抖。白染猛地抬起头,双目泛红,语声低哑,双目光泽异常。
“你,你也要死了,对不对?”
抱着她的怀抱刹那僵硬了一瞬,叶孤城不答。
“你曾说你生而知之,又说将死于一个月圆之夜。便是这个月对吗?你的对手,是西门吹雪,月夜决战就是你丧命之时,对吗?”
她身体在颤抖,连语声也带着若有似无的颤音。叶孤城无以应对,他想说不是,叫她不要多想,可欺骗隐瞒从来不是他的作风。对白染,他做不到欺骗。
“是。九月十五,月圆之夜,紫禁之巅,我将死于西门吹雪剑下。”他声音极为冷静,好似那古井无波,生死在他心中不过蜻蜓点水而过,不生涟漪。
叶孤城的冷静愈发点燃了白染的怒火,她直起身,两手扯着男人的衣襟,将他拉向自己。头一次,这个无比敬爱他,将他视若仙人不可侵犯的女孩似这般无理粗鲁。
“叶孤城,你混蛋!”白染怒吼,声音尖锐如剑刺喉。她扯着男人的衣衫还觉不够,手抓脚踢,身子狠狠压上去,将男人压倒在床榻上,狠狠咬住了他的肩头。
这一系列举动来的突然,可以叶孤城的本事也不至于不能还手。可这人却在一瞬间成了木头,如如不动,沉默地受着女子的撕咬。
胸口濡湿的面积越来越大,咬他的力度却越来越小。叶孤城微微叹息,手掌抬起搭在白染头上,轻柔抚弄。
“你明知道会死,为何还要去那什么狗屁决战?你明明不喜争夺那些,为何……”
女子哽咽的嗓音传来,叶孤城轻轻闭眼,似乎要将那些不该跳出来的情绪也重新封闭。“此乃定数,不可逆转。就如那唐天容,注定在那一日要死在我的剑下,以此为决战的来段。况且那一番计划乃白云城几代城主谋划,即便我心知会失败,也必须去做。西门吹雪是个好对手,死在他剑下,我亦无悔……”
他耐心解释,头一次将这些藏在心底的话语告诉别人,可听的人却不能理解。
“你可以无悔,我怎么办?”白染没有再哭,可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泪,“我没有亲人,只有你了。你也不要阿染了吗?”
半晌沉默,方听得一声暗哑沉闷无比的嗓音响起,缓缓道,“白云城给你,你可在南海择一佳婿,也不枉我教导你一场。”
择,一,佳,婿?白染只觉脑中轰鸣,那几个字明明听得清晰,却不论怎么也不能理解那其中的含义。
她用手臂支撑起自己的身体,面上没了泪,与叶孤城一般平淡,无悲无喜。几句话的功夫,白染仿佛一下子从青涩懵懂过度到了成熟。
“没有叶孤城的白云城,已不是白云城了。”
她这般说道,袖口中蓝光一闪,快如闪电扑向叶孤城。叶孤城对白染毫无防备,白光快到眼前,才本能地反手去挡,可仍被那物咬了一口。定睛去看,竟是一古古怪怪的虫子。也就是这短短几息的功夫,内力快速流逝,四肢也变得无力虚软起来。
忍不住抬眼去看白染,他从未想过白染会对他出手。
“别看我。”白染从他身上下来,坐到床边,抬手解衣。“我明日就走,回去报仇。你若活着,再来罚我罢。”
衣衫件件滑落,露出香艳的内里。叶孤城转头不去看她,语声极冷,“你这是在做什么?”
白染浅笑,再无曾经肆意,却别有一番妖媚邪气之感。说来可笑,养了那么多毒蛊的女子,怎么会纯白无暇?白染,白染。她这抹白,早在很久以前就染上了名为叶孤城的色彩,只此一种。只可惜,她迟钝的,那么久都不曾发现。
“你不会死的……”伴随着坚定如誓言的话语,白染解开了全部的衣衫,翻身覆上,光洁无暇的肉体即便在黑夜中也不能减免光泽。
夜色极浓,喘息□□之声飘飘悠悠,直将深藏的月色也勾得露了头。
第35章 叶孤城【完】
一夜春宵过,白染以毒迷晕了叶孤城,强忍着身体的不适星夜离开破庙。走到破庙门口时,遇见了秋老。往日里白染对秋老是弟子对师长的尊敬,可这一回见了秋老却是一脸警惕,满眼复杂之色。
“当年那个死而复生的唐门弟子,就是师父吧?”
只此一句,秋老仿佛瞬间老了十多岁,“你果然是她的后人……是我对不起你们……”
白染身子僵硬,好似天人交战,半晌深深吸气道,“寨主说过不能怪你们,可到底凤凰蛊由您与白凤传出。到今日,整个寨子只剩我一人,我本该替他们找您报仇,可您是我师父,欺师灭祖之事……我不能为。今夜以后,当年之事一笔勾销。”
说完白染便欲绕开秋老离去,却又被他伸手拦住。面对白染不解的眼神,秋老却从袖中取出一金色大蝉,令其飞到白染肩头栖下。淡淡道,“你失了凤凰蛊,不能压制毒虫,怎能报仇?此乃为师静心培育多年的金蚕蛊王,你且拿去。”
白染鼻头一酸,心知秋老对自己疼爱非常,可白寨十几户人家之死却成了师徒二人间的刺,再不能回到当初。将金蚕蛊收下,跪下叩了三个响头,低声说了一句“师父保重”,便纵身离去。
连续两个月奔波,第一个月有许多白云城暗探试图探寻白染踪迹。奈何白染与叶孤城在一起几年,那人处理事务也从不避讳她,白染对白云城的暗探势力清清楚楚,因而躲避起来倒也不怎么困难。
那金蚕蛊乃是蛊中之王,先前又有主人,因而白染一路不断磨合,才堪堪能叫金蚕听话,号令蛊虫。只是到底不似凤凰蛊出生就养在体内,百毒不侵。在白染记忆中,以往妇人成婚后就不再碰那些毒性强的蛊虫,否则毒虫毒性侵入身体,容貌渐毁。
白染心知这一点,却因要报仇舍不下毒虫。短短几日后,原本白嫩的面颊上覆上一层青紫之色,愈变深沉,脸颊也开始肿胀。白染以金蚕蛊压制,才勉强将毁容范围控制到左边半面脸上。身为女子,有哪个不在意容貌?白染前几日还忍不住观察,到后来索性蒙上一层面纱,不再照镜子。一心报仇。
一个月后,路途中江湖人陆陆续续地谈论月圆之夜的决战。正是一剑西来,天外飞仙。这些人不知内情,却只得一个结论——叶孤城败于西门吹雪剑下,身体被西门吹雪带走,生死不明。
听到此消息,白染几乎按捺不住想要回返去寻叶孤城。然此时她已进入苗疆,对凤凰蛊也有绝对的信心。她暗想,生死不明总比确定死亡要好。她先去报了仇,再回去寻人。若叶孤城真的死了……她就去杀了西门吹雪,再去叶孤城坟前自尽也罢。反正她的亲人爱人都已不在了,苟活无益,死了倒也干脆。
怀着这样的信念,白染就顶着那一张面目全非的脸蛋按照记忆中的路线,一路走,一路询问,半个月后方才找到自己当年逃出的苗寨。
直接抓了一个成年男人询问这些年的事,得知当年的老寨主已不在了,由其子成为新的领导者。又问自己姐姐的消息,那个男人似有避讳,只说不知有这个人。白染便以毒蛊威逼,方知姐姐因为放跑了自己早已不在世,只留下一个女儿。老寨主因为这是自己亲女到还好,养了几年,老寨主死后却被新寨主视为奴隶终日劳作。
得到这些消息,虽然早知姐姐不可能活下,可也忍不住抱有一丝希望。如今最后的希望破裂,唯一的侄女还被当做奴隶,这叫白染如何不怒?
命令男人将自己带往寨主家中,白染一眼就看见了跪趴在门口瑟瑟发抖的女童。女童身旁,还有一尖酸妇人手拿藤条抽打那女童。
无需男人去指,仅凭一眼,白染就能确认这是姐姐的女儿。
“贱人岂敢!”
仇恨的火焰刹那间吞噬了全部的理智,白染反手投射出一物。但见黑芒微闪,妇人尖叫一声摔倒在地。带路的男子也吓了一跳,却见一条儿臂长短的大黑蜈蚣附在那尖酸打人的妇人面上,半个头已经爬入妇人口中。
不过眨眼功夫,黑蜈蚣已经完全进了妇人腹中。白染冷眼看着,走过去将女童扶起,那女童饿的面黄肌瘦,满身伤痕,只有一双眼睛与白染相似,却盛满了兢惧。
白染压低了声音道,“别怕,看我帮你报仇。”
说罢,将女童抱起立于树顶,望着整片寨子。和煦的阳光下炊烟袅袅,然而这些看起来质朴和乐融融的普通百姓,却是当年屠灭自己全家的入侵者。
她低头看了眼怀抱中的女童,见她眼中兢惧不见,反而充满好奇。不知怎的,就想起了当年自己与叶孤城初见之时,男人也是这般抱着自己。那时的叶孤城,脑子里想的什么?
“可有名字?”
女童摇头不语,仿佛回忆起什么可怕的事,身体轻颤。白染怒火更甚,面上却勉强露出笑容,道,“从今以后,你叫白念。睁大眼看着,凡是欺负你的,咱们都不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