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问,也将张怡的注意力重新转到俞岱岩身上。忽略那一点不自在,本心中对俞三侠却是关心异常。忙问他,“可是雪凉,身上又疼了?清风明月呢?我走时叮嘱过他们不能让你受凉吹风,怎么还让你在外面坐这么久!”
张怡初来时小心翼翼,大声说话都不敢。后来好了一些,但说话多以劝导为主。只有在涉及俞岱岩身体才十分坚决。俞岱岩性子好,对她的话都很听从,日子久了,在这方面就习惯地为他决断。这一次回来,许是有了武功,底气十足,又是自己关心的问题,说起话来又多了两分强硬。
俞岱岩还没说话,莫声谷便插嘴,“你走了以后三哥一直担忧,脾气见长,清风明月哪敢随便往前蹭。便是大哥说了也……”瞧见俞岱岩瞪他,怏怏住嘴。
见她关心自己,俞岱岩的脸色便好看了几分,眉头舒展说了声“无碍”,又对张怡道,“你刚回来,随我去见见师父吧。他老人家很担心你。”
竟是丝毫不提自己如何。张怡先前听莫声谷说俞岱岩记挂自己,心中还有些欢喜。后被俞岱岩打住,他又是一副淡淡的模样,不知怎么的,那情绪也淡了下来。
点点头,眉眼间一片意气风发。“合该如此。走吧,我正要给真人送一份大礼呢!”兴奋莫名。
莫声谷和俞岱岩不明白她兴奋的原因,但想到她突然有的武功,也猜测是有内容的。都不多问,只跟着去了紫霄宫。
跨进紫霄宫,张三丰和宋远桥等其他几侠都在。因早先得到弟子们消息,此刻见到张怡也不甚诧异。
张三丰眼界极好,见张怡呼吸步伐都与先时不同,而且极为上乘。抚须赞道,“好功法!好运道!丫头下山走一遭,倒别有一番奇遇。”
张怡也不怵,肖模肖样地学着江湖人的方式朝张三丰施了一礼,全没了过往谨慎憋屈的样子,“全赖真人许我在武当山上学习,不然定没有张怡今日之改变。”
她的改变在场的都看得出来,见此变化不仅不厌恶,反而因她如今的落落大方亲近了几分。都是些江湖上的人物,流血动刀子也不皱眉头,对她原来那小心怯怯,说话间落泪的模样还真是只敢远观。
张三丰道,“也是好的改变,能否与老道坦露一二?”
张怡道,“想要与真人细说。”
便讲起了自己一路的经历。
“那日我随着宋朗下山,思及自己在襄阳人眼中已为人妇,不愿回去襄阳,害父母难堪。就求了宋朗送我去峨眉山下寻姑姑庇护。马车惹眼,遭遇了几次元兵抢劫,就卖了马车,换了男装骑马赶路。”
“走到距离峨眉不远的一处山林中,因天色不早,就只在林中休息。宋朗说去找水,半夜不归,我去寻他……却……”
说到此处,众人心中已有不妙之感。宋远桥更是急切问道,“宋朗何在?可是……可是遭遇了不测?”
张怡点头,从怀里取出一木牌,递给宋远桥。躬身一礼道,“宋真人节哀。”
又将背后布条包裹的长剑递给张三丰,打开一看,众人皆惊。
“这是……倚天剑?”张松溪奇道。
“不是说倚天剑为杨逍盗了?”莫声谷也忍不住问。
人人都盯着张怡,目光奇异,只有一人皱眉看她,“你可有哪处伤到?”
不必怀疑,此人自是俞岱岩了。张怡回望他一眼,眸中微闪,却还是面无表情。
张三丰叹息,“也是他的劫数,若非……”看了俞岱岩一眼。摇了摇头,他与三代弟子都不熟悉,闻其死讯,虽哀其不幸,也不是特别哀恸。
张怡继续说道,“我在林中只见了宋朗尸体,没看到行凶之人,但自知人微力轻,也不敢停留,拿了木牌便狼狈逃蹿,躲躲藏藏,在山间辨不清方向。后时回转,在想找回尸首安葬,也找不到了。”
说到此处,惭愧得很。众人却不怪,安慰她两句。又问凶手线索和倚天剑的开路。
“那夜我在林中小心行走,正顺风,听一女子尖声呵斥一个叫杨逍的人。畏惧他们发现,便躲在灌木丛中不敢动弹。又听到那杨逍称呼女子晓芙……”
殷梨亭面色大变,上前逼近两步,声音都有些变了,“你说什么?什么晓芙?”
张怡不语,将裹着倚天剑的布翻过来,指着上头绣的“峨眉”二字给众人看。
殷梨亭捧着那布条,手上颤抖,看着张怡,目光绝望中透出一丝最后的期待,期待她说出不同的答案。
张怡却不能满足他,说了一句,“宋朗是杨逍杀的”。顿了一顿,接着说,“那叫晓芙的女子似是恼恨杨逍杀了宋朗,又说他夺了自己清白,说她对不起师父,对不起武当……殷六侠。当是峨眉纪晓芙不错。”
第13章 俞岱岩13
  听到这儿,殷梨亭眼中通红,“我不信!是杨逍强迫的晓芙对不对?不可能……晓芙,晓芙怎么会……”
  张三丰呵了一声,面目严肃,“梨亭,听张丫头继续说。”
  张怡固然同情殷梨亭的遭遇,可近几个月的经历却让她眼界大为提升,思维也与以往不同。只淡淡看了眼殷梨亭,真心认为这孩子还需要些更深刻的打击,品行纯良是好的,太过软弱就不好了。便恶意道,
 “听到此处,我亦是猜到那女子是六侠的未婚妻。又不敢随便起身,便继续听下去。那杨逍只说宋朗窥见了他们的丑事,不能留下。又过一会儿,一柄长剑夹带着纪女侠的外衫突兀落到距离我一步之处。我本以为被发现了,心惊胆战,然而……过了片刻……”
  她语声又是一顿,断断续续,似是难以启齿。
 “过了片刻就传来男女欢好之音……纪女侠么,似乎……似乎不是那么拒绝……”
  不拒绝?那就是享受咯?殷梨亭如遭重击,他的未婚妻和别的男人两情相悦,那他又算是什么?
  喃喃几句“我不信”,转身,跌跌撞撞跑出了大殿。莫声谷几人欲追,却被张三丰抬手制止。只说,“让他自己静一静罢。”
  见殷梨亭跑了出去,张怡也不装什么羞涩了,加快了语速,快速说完这段经历,“我心知留在那里早晚会被发现,想到宋朗之死和,和殷六侠。索性趁着他们……无暇顾及周围,拿纪女侠的外衫包着剑逃了。不辨方向地躲藏了许多天,跟随一个车队到了西域,受了许多苦,意外得到一份武功秘籍,便藏起来练了。”
  至于是什么意外,她不说,也没人问。江湖中,除非是特别亲近,否则妄自询问旁人的奇遇,是有可能被对方视为觊觎的。
  正所谓一鼓作气,趁着那口气没完,张怡又接着说,“我找了个山洞,独自练了半年,算是入了门槛,记挂着这两桩事便快马朝武当回来。在西域边境遇到两个半夜行凶的,一问之下才知是西域金刚门人。”
  “据其坦露,西域金刚门乃是多年前山林一火工头陀逃出后建立,门中人皆习大力金刚指,且在几年前投靠了蒙古朝廷。”
  “大力金刚指!”
  “蒙古朝廷!”
   在场的人无不色变,就连刚才对纪晓芙之事只是叹息的张三丰也禁不住捏坏了拂尘。殷梨亭到底还年轻,一段感情出现了错误,早些发现反而能助他成长。可俞岱岩不同。那一番遭遇直接毁了他的一生,也害得下山寻凶手的张翠山不知所踪。可谓是武当山众人心头的一根刺。
  对于众人的反应,张怡却露出一个笑容,“从那长老口中,我得知金刚门有一齐药名黑玉断续膏,可使碎骨重生,经络愈合。”
  说到此处,她扭头看向了直接受害者俞岱岩。见他眼中泛红,两颊抖动,紧咬着齿根,似是用了极大的努力克制自己,不露声响。想起之前殷梨亭的反应,不由得感叹这近乎两年的磨砺,着实让俞三侠超出师兄弟远矣。
  那股子怜惜的情绪涌上来,也不卖关子了,直接拿出一造型古朴精致的木盒,递给张三丰。朗声道,“金刚门已灭,此中正是那黑玉断续膏。”
  那清冽的嗓音中含带几分自傲,十分肯定,面上带着笑意,昂首挺立。在场的有几人情不自禁忆起了当年初到武当的她,在大殿上说话也是掷地有声,却没有这般的慨然傲气。若说当初只是一个比较有气节的大家闺秀,如今就真正成了江湖女侠,不卑不亢,自有一番处事气度,是自内而外的改变。
  惋惜的目光不由得都纷纷看向了俞岱岩,见他双目愣愣看着张怡,黯然伤神。不禁叹惋,早知如此,当初何必非要人家下山呢?如今可好,人家姑娘摇身一变成了大恩人,再想一续善缘,只怕是难了。
  这一日,武当山上有喜有悲。
  武当七侠待她的态度变了。张怡是最先察觉的。多了一分尊重,一分感激,少了过去隐隐暗藏的轻慢。这样的变化实在是喜闻乐见,她却也知道这是因为自己有了武功,还带回了黑玉断续膏的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