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再也不是一个人了。如果这样子继续下去,我大概也不会给你写这封信了吧。事实是,Jay真的如我所愿,来这里开演唱会了。大家在论坛和贴吧热情地讨论,我沉默地关掉了电脑,埋头写作业,因为我没有钱,我连最便宜的站票也买不起。
有天晚上,实在忍不住了,我鼓起勇气向爸妈提出,能不能用我的压岁钱来买张演唱会门票,我可以做家务来补上,结果自然是又被骂了,他们说我太不懂事了,我拿了多少压岁钱,他们还不是给出去了多少。
我向大家扯了谎,说那天家里有事,要回老家,所以不能去看演唱会了。演唱会结束以后,我收到了他寄给我的照片。他拍了很多很多张,每一张照片的背后都抄上了Jay的歌词。
我最喜欢的一张是,黑暗的会场,所有人手中的荧光棒亮成了一片海洋,无边无际,排山倒海。他在照片的背后写着:我要一步一步往上爬,等待阳光静静看着它的脸,小小的天有大大的梦想,总有一天我有属于我的天。
我将这张照片夹在记事本的第一页,我没有再上网,也没有再给他回信。只是每一次难过伤心的时候,迷茫灰心的时候,我还是会偷偷听着Jay的歌,将这张照片拿出来看一眼。
我不停地祈祷,这样的日子可以快一点过去。
我给你写信,就是想知道,十年以后,我会是什么样子的?你能代替我,跟他说一声对不起和谢谢吗?
对了对了,Jay有没有红遍全世界?有没有成为像迈克尔?杰克逊那样的天王巨星?爸爸和妈妈,是不是不再反对我追星?我会不会已经结婚了?你一定要好好把关啊,对方一定也要是Jay的狂热粉丝,能够陪我去听演唱会的那种!如果可以的话,我还希望他唱歌很好听,能够在我伤心的时候,为我唱《简单爱》。
但愿沮丧和无奈远走高飞,但愿这个世界,能多一些理解。
Reply from 十年后的自己:
今年,正好遇上Jay到全国巡演。我买了最贵的票,能去的城市,都跟着他去。朋友问我:“看一场就够了,你干吗跟着全中国跑啊? ”
我说,那时候我是穷学生一个,没有钱,想要听一次他的演唱会,但是买不起票,只能抱着随身听,蹲在体育场外,买一把荧光棒,一边听一边跟着唱。磁带和CD,大部分也只买得起十块钱一张的盗版。现在我也没有变得很有钱,但是每一分都是自己挣的,我想把曾经亏欠的,都补上。
我亏欠的那个人,不是Jay,是十年前的你。
是十年前,喜欢他喜欢到哭泣的你。
后来,我和你在信中提到的男孩渐渐没有了联系,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就是自然地失去了联络。你不必太难过,生命中这样的朋友实在是太多,不是缘分不够,而是命里的这一段邂逅,已经完成了。
嘿嘿,偷偷告诉我,当年,你到底有没有对那个素未谋面的男孩心动过?
继续说演唱会吧,其中一场演唱会,当Jay唱到“小小的天有大大的梦想”的时候,全场尖叫声爆棚,所有人都在拼命地呐喊和哭泣。那一刻,我觉得好值得,这辈子,有过这样的一刻,也就值得了。
我们这些歌迷,来自五湖四海,有着不同的故事,不同的生长环境,不同的喜好,却有着一段相似的经历。
因为在青春年少的时候,喜欢过同一个人,这个人的歌声,陪我们走过无数个或痛苦或快乐的夜晚。
然后我们都长大了,走出象牙塔,走进了社会,有了不同的职业,有一些人还在坚持自己的梦想,而有一些人已经放弃了,可是当我们想要缅怀过去的时候,一张CD,一首歌就已足够。
Jay代表的,就是一个时代。
可是,就算我有这样的感悟,当我看到十几岁的表妹,吵吵嚷嚷说自己好喜欢好喜欢某个明星,甚至为了他和好朋友翻脸的时候,我也会下意识地想,她这样子,太沉迷了吧,有点过度了吧?
明明我自己就是那样一步步长大的,可是连我都不会站在她那一边,所以,不要企图让别人完完全全理解你。
因为你从对他的爱慕中所获得的感动,只有你一个人明白。你所有的感情,都是私密的。没有人可以与你分享,就连那些和你一起长久地爱着同一个明星的粉丝们,也不能。
你在屏幕上看到他笑着说“明天也要好好努力”的一刹那所流下来的眼泪,只有你自己明白。
可是就像没有任何人有资格来指责你追星的行为,你也没有资格去指责他们的不懂。人生本来就是由很多阶段构成的,不同的阶段,你会迷恋上不同类型的偶像,而十年,十五年,一生都不变的,就是你的指路灯。
就算他退离这个舞台,有一天不再唱歌,慢慢被公众所遗忘,他依然会影响你的人生。他的人生观、价值观、世界观,会帮助你去完善你对这个世界的看法。他对梦想的渴望和努力,会让你也变得积极向上。为了这样的人,牺牲和付出再多的时间,我也觉得值得。
因为他带我见识到了更广阔更远大的世界,而学习,从来都不是人生的全部。
谢谢你,在十年前为我找到了这样的人。
第十二封信 Lonely 孤独
未哭过长夜的人,不足以语人生。
寄信人:LL,十四岁,最喜欢的名著是《呼啸山庄》
To 十年后的自己:
我好像被班上的同学孤立了。
一开始察觉到这件事,是因为我发现上课时老师提出问题,只要我跟着大家一同回答,教室里马上就会变得鸦雀无声。我最开始以为是巧合,后来才发现,无论是什么课,只要我一说话,其他人立马不说话了。
然后我抵触上体育课,因为没有人愿意做我的搭档。最难熬的是自由活动的时候,女孩们都三五成群地去打羽毛球、乒乓球或者在树下聊天,我一个人站在操场中央,显得又傻又可笑。
真正让我确认这件事的原因是,有一天上数学课,老师评讲试卷,已经讲了好几道选择题了,我都没有找到我的试卷,然后我鼓足勇气问了一句:“老师,我的试卷是不是没有发? ”
老师不耐烦地看了我一眼,说:“别人的都拿到了,怎么就你一个人没有? ”
我没说话。
老师继续在讲台上讲题,我咬着牙低着头,一动也不动地上完了这节课。我根本不知道老师在说什么,周围的同学又大声回答了什么问题,我什么都不知道,当时我的脑子里唯一的念头就是告诉自己,要忍住,不准哭出来。
那堂课,是我度过的最漫长最痛苦的四十五分钟。下课的时候,班上的同学一个个从我身边经过,我觉得他们都在嘲笑我。
那天放学我最后一个离开教室,我在讲台的抽屉里找到了那张已经被揉得皱巴巴的试卷。并且在最里面的角落里,还翻到了我遗失好久的作文本、《英语周报》。
那一刻,我的心情真的好复杂,委屈、愤怒、沮丧……最后是一种很难过的明白。我被这个班级、这个我必须每天面对的群体排挤了。最难过的是,我甚至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孤立我。在我彻底确认这件事以后,我和他们之间就像是“撕破脸”了。他们开始公然地将我当作透明人,隔着我大声地说话聊天,有女生给周围的人发小饼干之类的零食,也会直接忽略我,笑嘻嘻地递给我身后的人。值日和大扫除的时候,同学会默不作声地把一部分做好,然后把最脏最累的一部分留给我。班主任老师似乎也发现了这一点,她把我叫到办公室,问我最近和同学们是怎么回事。我低着头,小声而委屈地说:“我也不知道。 ”她叹了口气,说:“我班会的时候说说他们。 ”下午班会的时候,班主任特意说到同学友爱的问题,说大家能成为同学是一种缘分,她希望看到我们大家能够和谐相处。下课之后,有人走过我身边,低声说了一句:“能耐啊,还会打小报告了。 ”我沉默。这天晚上,吃饭的时候妈妈问了我一句话,我回答的时候有一种好久没有说过话的感觉。我说了一个字后,发现说不下去了,放下筷子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回到房间,看到桌子上立着的相框里我的艺术照,十岁的我,扎着小辫子,穿着民族风的衣服,冲着镜头开心地笑,两眼弯弯。我想到了上小学的我,那时候我不是这样的,因为性格活泼,我很受老师和同学的欢迎。我是副班长,班上举办活动,都是我上台当主持。
我也曾经被人崇拜,曾经烈火烹油、鲜花着锦。那时候,班上也有孤僻的女孩子,我们都不爱跟她玩,甚至有点看不起她,我从来没有想过,我也会成为那样的人。
我在抽屉里找出小学时的同学录。关系好的几个朋友都在不同的中学读书,刚刚升初一时,我们经常打电话聊天,说想念彼此,然后渐渐地,联系越来越少。
第一通电话通了,我接起来,又紧张又忐忑地“喂”了一声,对方笑了笑,客气地问我有什么事。我一下子语塞,不知道该说什么,胡乱找了个借口,问她今年开不开同学会,她无所谓地说:“随便吧,没什么必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