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衣女人的裙摆微微荡了荡,一股股鲜血顺着她的脚尖淅淅沥沥淌在地上,借着满地的灰尘浸出了一个歪歪曲曲的九字。
“你要九个人?可是当初害死小孩的是八个人啊?”由于先前的灵魂附体,宋辞很容易就看出了女人想要表达的意思。
在旁边寂静无声的大肉球突然张开血盆大口哇哇怪叫出声,抬起手掌朝着九字最先落笔那一点拍去。
“你要找最开始那个人?”
宋辞思索片刻之后茅塞顿开道:“你真正要找的是撞死阿坤的那个司机?他还一直没有落案是不是?”
红衣女人仍旧沉默不语,可是走廊里的窗户却突然被一阵狂风吹开了,不停发出碰撞的回音。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是那个人造成了所有不幸的开端,所以你不肯放过他,想要他也尝尝一无所有的滋味。”
作为一个资深垫脚石,宋辞当然能够理解女人心中的执念,换做任何人落到阿洁的境地恐怕心中也只剩下报仇两个字。
“阿坤死的时候没有看见凶手是谁,所以你们才一直找不到他?”
这两个鬼只要求找第一个人,说明另外八个恐怕早就为当年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了,只有最开始的那个悲剧源头肇事逃逸才能够始终逍遥法外。
或许他们母子一直守在医院也是为了能够遇见仇人吧,虽然这种几率低到微乎其微,可对于本土几百万人口来说,想要找一个连面目都没见过的司机太难了。
听完虚空中的问话,婴儿沾着母亲脚底板下面的血渍,在地上画出了一盏极其耀眼的车前灯。
虽然整个灯体都是刺目的红,可宋辞却深深体会到了阿坤在转身那刻的茫然和哀伤。
“能发出这么刺眼的灯光,一定不会是小型的私家车。”
宋辞蹲过去用一张白纸拓印下了整个车灯印记,“我认识一些警方的朋友,会让他们帮忙找一找三十年前整修过的大型货车,或者看看有没有突然无故转行的司机。”
那种欠下人命债的司机虽然侥幸逃开了法律的制裁,可是未必有胆子继续开车上路,搞不好就能从买卖车辆的记录中找出点线索。
她正低头把吹干的拓纸折好,忽然觉得有一缕密密麻麻地头发从额头前面垂了下来,不偏不倚地挡住了眼前的光亮。
刚要伸手去将捣乱的碎发拨弄到耳后,宋辞突然间回想起黄嘉敏这具身体的头发早就被黄耀祖剪成了短发,又哪来的头发可以飘下来!
“……谢谢你。”
自带诡异音效的暗哑回声飘荡在风中,倒吊在房顶的红衣女人说出了显灵之后的第一句话,紧接着又往惊慌失色的小女孩手里塞进了一绺湿淋淋透着血色的头发,“找,烧……”
感受着手中粘腻的触感,宋辞朝着那母子俩消失的方向恨恨地挥了下拳头,“留下点信物而已,用不用搞得这么惊悚!”
咬牙将这份特别的传递工具锁进密制的铁盒里,宋辞拔腿跑出了这栋在她心里留下浓重阴影的废楼。
闹市区霓虹闪烁,对大多数人来说此时的夜生活不过才刚刚开始。
在人群拥挤的街头站了好一会,吹散一身阴气的宋辞抬手拨通了直属上司的电话,“黄Sir,有个从天而降的大case,不知道杂物科有没有兴趣接手?”
作者有话要说:
宋辞:……渣作者已经和妹纸们一起移民到了沉默是金国。
还好女侠们没有抛弃我。〒▽〒
第46章 10、
杂物科档案室。
一大早就被拎着豪华双人早餐的下属吵醒,睡眼惺忪的黄耀祖显得极其萎靡不振。
他随意挠了挠蓬松的乱发,咬了口超级有料的三明治,“三十年多前的事情怎么会酝酿到现在才爆出来?”
按照惯例,这种陈年旧案本该由每一届的现任主管解决,新老头目交接时也要将手头的案件清理干净才行。现在轮到自己当值好端端的突然冒出来一对怨念深重的母子,实在是让人措手不及。
“谁知道呢,也许是他们等不及了。三十多年的刻骨仇恨,别说是可以肆意妄为的鬼物了,换做正常人也要想办法杀人全家。”
宋辞在铁柜里成箱的纸盒中翻找着,“杂物科应该有留下比较特别的死亡案例吧? ”
“当然啦,凡是那些意外横死可能会产生怨灵的案子这里都有备份的。”
黄耀祖一边说一边帮忙查看年代标签,“如果哪个地方注定会发生邪门的事情,杂物科的主管也会特别跟进一段时间直到确认安全才封存档案,所以我才觉得这对母子真的很不走寻常路。”
“当然不同寻常了,成天嘴里喊着爱爱爱的凡人多得去了,又有几个肯在恋人死后和他缔结冥婚的?”
想到记忆里的痴情女人,宋辞难得心情低落地说道:“可能正是因为她的爱意感化了死者,才没有使他徘徊在原地成为勾魂使者。”
“有些事都是注定的,人终归挣不过命。现在还不是白忙一场!” 黄耀祖嘲讽地笑笑,也不知道是在为那个叫做洁的女人还是为了自己未知的命运感到悲哀。
“按照你提供的时间段,六零年只有元朗发生了一起比较惨的交通事故。现场除了两道深深的刹车印没有留下任何证据,你知道那个年代了,别说监控摄像头,连真正有牌照的职业司机都没有几个。”
将一份夹杂着照片的档案递过来,黄耀祖语气艳羡地说道:“如果不是你遇见了那对母子,警方至今都不知道死者的真正身份。可惜当年查探现场的忠叔已经移民了,杂物科这么多任主管也只有他活了九十几岁还在教老外打太极。”
虽然照片上面只是黑白两色,可宋辞还是从那滩血肉模糊的烂肉中看出了阿坤遇难那刻的凄惨死状,“身体损伤这么严重,一定是被重型卡车碾压过的。”
“是啊,不知道是司机当场就把人压成这样的,还是为了毁尸灭迹故意做的,总之除了一个惨字再说不出别的形容词了。”
黄耀祖指着忠叔的手写记录给小女孩看,“这里写得很清楚了,当时为了防止亡者含冤生成恶鬼,办案人还特意在事发地点多勘察了半个月才延迟结案。”
“那段时间碰巧就是阿洁和阿坤婚后最和美的日子,自然不会有差错了。”
宋辞也看见了那行画着红线的重点提示,“如果不是另外那八个人横生枝节,现在恐怕也轮不到咱们接手。”
“你真的相信那对母子心愿了结之后就肯去投胎?”
黄耀祖沉默许久之后问道:“鬼最会骗人了,还记得白小姐说过的话吗,永远不要相信他们给你看到的幻象。”
“他们不一样。”
宋辞没法解释自己的灵魂绝不是常人那种可以轻易受到蛊惑影响的存在,不管将来到了任何境地,这段循环往复不知何处才是终点的奇妙旅程都会是她心底最深的秘密,永远不会与人分享。
“寻找最初的肇事凶手不只是为了让两个冤鬼放下执念,更是为了一份迟来的公道。”
不管当初那个司机藏得多深,只要他还活着,宋辞就一定要把人找出来为止。
“既然你打定主意要查这个案子我也只能奉陪到底了,也省得那两个鬼求助不成再忍不住去祸害更多无辜的人。”
黄耀祖忽然拍了一下脑袋,笑着说道:“看我这记性,差点忘记说了。长官已经同意我以监护人的身份陪伴天眼少女出席各种非正式场合,也不反对咱们用这种模式搭档寻灵,只是有一点一定要强调说明!”
他说着伸出食指立在眼前,“无论在任何环境都要遵守第一诫的条款,哪怕在危急性命的情况下都不可以泄露关于杂物科的机密内容。”
“早料到啦!”
宋辞嘴上应着,手中也勤快地将档案拍照留底,“黄Sir你办了这么多年案子,一定很理解那些罪犯的心理活动了。你试着设身处地想一想,如果你是凶手,在警方追查的最初几年会用什么方式隐藏自己?”
“如果是我的话,一开始我会像没事人一样照常出工,和同事喝酒饮茶、甚至集体三温暖。”
他在空旷的场地中走来走去,皱着眉头思索问题,“但是我恐怕会尽量避免再回到出事的路段,或许会用家里人的借口和同行换班。”
“起先一段日子必定是提心吊胆战战兢兢,但是时间久了,见报纸电视都没有最新的线索报道,警方也渐渐撤走了在路口排查的交通警员,慢慢就会放下心中的重担,安慰自己是老天爷要那个人死,所谓的凶手不过是不走运才碰上了祸事。”
黄耀祖说到这里猛地一拍巴掌,“或许他还会将自己代入到另一个受害者的方式转移压力,偷偷跑到庙里去给同为受害人的死难者烧纸,诉说苦衷的同时求那个人不要来寻仇安心上路。”
“那你觉得这个肇事凶手有没有可能走上另一条路?”
先前一直在专注聆听地宋辞顺着他的思路说道:“也许凶手之前是无神论者、又或者只是半信半疑地普通人,但是出了这样的事情恐怕是个人都会不自觉地去了解一些关于阴司报应鬼魅离奇的传闻,试图用符纸、驱邪法器保护自己和家人不受到伤害。日常接触久了,这个人最终就会转变成真正的信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