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生们翻了个白眼,手挽手的走了。
荒在心里给自己点了个赞。
早知道这样就可以摆脱粉丝,他早就这么干了!为了让自己做出努力模仿自己的自己,他把略长的牛郎头用水湿了大半,借助水来定型,他还把自己伪装用的墨镜挂在脖子上,双手背在脑后,嘴里叼着快面包,表情维持在得意又自大的程度。逢人便问:“要签名吗同学,我模仿荒可像了!”
荒一改往日形象,效果出奇的好,所有人都认为他并不是大荧幕上的荒,而荒也在这种表演中感受到一种快意。
年少成名,意味着他自成名那日起就不再是以前的他了,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所有的一切都被暴露在公众视野下。有喜欢的人不能告白,被人喜欢不能答应。不可与女性有亲密接触,也不能与男性发展超乎友谊的关系。
荒的人生早在被荒川选择的那一刻起就不再属于他自己。那些肆无忌惮的生活已经渐行渐远,这并没有什么好抱怨的,当初的选择成就了现在的自己,即使自由被诸多限制,但是他从未后悔。
而现在,他在表演学院里到处闲逛,在扮演着另一个不像自己的自己,他有些搞不清楚这个放纵着的是自己真实的性格,还是那个对外冷淡自矜,对内彬彬有礼,做事都要有度的才是真正的自己。
他现在只知道,很开心。
荒把最后一口面包吃完,又从口袋里掏出两罐酸奶,喝了一口后,顿时觉得味道不对。再一看保质期,差点骂出一句脏话。
这奶过期一年了——!
愤愤的打算回去找老板,后来又觉得这么做也挺没意思的,他就在路灯下沉思了一会,摇了摇头,把奶扔进垃圾箱里,返回女生宿舍找荒川。
他的表情渐渐回复正常,那种活泼的样子仿佛只是做梦,面无表情的时候,荒的眉眼会压低,本就出色的面容也更加好看,也更有威严。他就这么看人,总有一种压迫感,渐渐的就不再有人敢靠近他。
某个评论说的很好,【荒身上本身就有一种特质,让人想靠近又不敢靠近,想与他一晌贪欢,又觉得这样是种玷污。他的戏总会透着一股冷淡的感觉,但是看到中间,从这个演员身上则会出现更多的,更令人害怕的感觉。那是一种偏执,或者说一种从骨子里表现出来的恶。这种恶很悲凉,又很现实,或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是一个悲观主义者……】
荒并不是悲观主义者,他只是一个……普通的人。
来到女生宿舍,询问了一下宿管大妈,后者沉迷在荒的美貌中无话可说,最后还是一个没走学生说出了萤草的下落。
“你不知道吗?萤草在第四排练室呢!”
“在那做什么?”
“这我哪知道,就是听说好像是老师觉得萤草很不错,有个剧想推荐她去演。”那女生站在楼梯上,慢慢趴在楼梯的栏杆上,头微微下低,眼角上挑,眼中有着魅惑的波纹,“你是荒吧,有没有觉得我很不错?”
她还晃了晃腰肢。
灵活又性感。
她的长相也是一种很少见的。
属于可爱与妩媚并存的那种高,荒思索了一下,现在的娱乐圈还没有她这种尤物类型的女演员,心中微微有些好感。他知道这样的人,要不会走向巅峰,要不就会被踩在脚底,她是无论如何都不回肯在中间混日子的。
荒扯了扯唇角,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女生又朝下走了一步台阶,金色的瞳仁里满是荒的影子,她举起手在脸颊边晃了晃,猫样的灵动。“我叫,九命猫。”
停了停又道:“大三学生,暑假有空闲时间可接戏。”
荒问道:“什么专业?”
九命猫的眼中闪过一丝不甘,她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呜咽,道:“导演。”
“哦?”荒有些好奇,但最终什么也没有问,他点点头,表示知道了。九命猫不甘的咬了咬下唇,主动掏出手机,晃了晃说:“加个微信吧!”
荒拒绝了。
他也在心里叹了口气,这个九命猫虽然有着高傲的自尊心,但手段实在太嫩,很多时候会做了错误的选择。
刚才对她的评价有些过高了。
但他按照九命猫的提示在第四训练室找到萤草时,却一句话也说不出。
训练室里被十几个老师占据,他们努力的将身体缩在墙角,脊背紧绷靠在墙上,与墙呈现一个垂直状态。
荒川则一屁股坐在木质地板上,肩膀上扛着个摄像机,对准房间正中的萤草。她似乎刚刚哭过,脸上还有泪痕,表情却变得又狠又利,她对着镜头,一贯胆怯的性格消失的无影无踪,她用这双通红的眼睛死死盯着一处。
没有人开口说话。
房间静的不自然,荒关上房门也走进房间,他的注意力全在荒川身上,此时的他聚精会神,不肯放过萤草的每一处表情。
萤草开始爆发,她像是看到了什么事情,紧紧抓着地面的手青筋暴起,脸上狰狞无比,她从喉咙里嘶吼出几个单调的音节。喘着粗气,血管在白皙的皮肤上尤为明显。
荒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了,恐怕是荒川为了让萤草过来拍他的电影而搞得试戏。当初他也被带到一个房间里这么拍过。
那个时候荒什么也不懂,荒川让怎么做就怎么做,他有着漂亮的脸和听话的性格,纵使演技不怎么样,但总体荒川还是很满意的。
如果不是他挖掘出他的一种天赋,恐怕荒也没那么容易出头。
荒川低声说道:“哭!”
萤草微微睁大眼睛,她不可置信的往前冲了步,极为缓慢地笑了出来。
等等,笑……?
荒皱眉。
荒川没有喊停。他在拍电影的时候鲜少有笑容,有的时候也不会坐在导演的专用座位上,而是随便找个地方一坐,就这么入定般的不言不语。他可以目不转睛的看着一场戏全部拍完,然后对演员细说他的每一项缺点,最后再将所有人的努力全部化为泡影。
“刚才那条重拍。”
这是荒川在拍戏中说的最长说的话。因为他不会在中途喊卡,演员们也不会知道自己有哪里出错,只有在全部过完一条后才会喊停。
荒川很喜欢用长镜头,他希望可以用这种人物情绪爆发的长镜头来表达自己所强调的电影内在主题。
荒胡思乱想着,萤草的笑声越来越大,声音里透着悲凉与无助,到最后,她垂下头,捂着脸颊,但是当她抬起头时,眼角没有一滴泪。
红肿的眼眶还在醒目的挂着,笑容那么狰狞又刺眼,她笑的太大声了,没人知道她要笑什么,不过她所看到的,所表达的,一切都已经展现出来。
她虽没在哭,却已经流了血泪。
有一种苦痛,并不用说出来。
以笑为哭,反而比哭更让人压抑。
萤草的表演已经很有张力,荒都有些惊讶还没毕业的小姑娘会有这种实力,如果真的让她去拍荒川的电影,也未尝不是一种期待。
不过……
荒再次看向萤草,摇了摇头。
荒川面无表情,他的眼睛锐利又吓人,以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别自作聪明,给我哭!”
萤草啊了一声,瞬间从这种入戏中出来,她看了看四周,脸色涨红,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荒川这才满意,他表情和缓了一些,看到了荒,指了指面前的空地,对荒道:“你过来。”
荒有一种一点也不意外的感觉。
镜头对准了他。
黑黢黢的,又冷冰冰的。
他想起第一次被荒川用这玩意对准的时候,那个时候,他是个叛逆又不甘认命的孩子。荒川来到那个小城,除了给他一潭死水的生活注入一点活力,还将他改造了。
荒是因为偷了摄影机才与荒川有了交流。
派出所了,摄影机卖来的赃款被摆在一旁,荒川问他,“你卖了多少钱。”
荒回道:“七百。”
荒川笑了,“你知道我买这个多少钱吗?”
荒抬头。
荒川道:“十三万。”
五雷轰顶。
荒眼前一黑,差点要晕过去。
荒川事后并没有追究他的责任,摄影机也被重新追回,然后荒川看上了他的脸,希望能邀请他过来出演一部电影,而他偷东西这件事也没有告诉任何人。
荒川与荒相识多年,怎么会不知道他又在开小差,无奈的打了个响指,示意他回神。道:
“哭。”
荒的眼泪瞬间就下来了。
他哭起来的时候一点也不漂亮,眼泪鼻涕全部混在一起,一边哭一边摸脸,犹如一个在出殡前作秀的儿子。
荒川看着摄影机慢慢后退,荒的哭脸也越来越扭曲,他睁开已经酸涩的眼睛,抽抽搭搭的眼泪一抹,反而露出得意的笑。
他站起身,眉开眼笑的舔了舔手指,做出开心的动作。数钱数的飞快,脸上的笑容就越大。
终于当钱数完时,他微微抬起一只眼睛,目光一厉,挑了挑眉,仿佛是在说:
——下一个就是你了。
正对着他的樱花被激的一身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