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约莫是身子弱,所以比同龄的女孩子都要纤细一些,但是个子其实并不矮,何赤暇这弯腰的动作倒是显得十分多余。黛玉好笑地道:“还当我是小孩子呢?”
何赤暇也发觉了,便忍不住笑了,问她方才究竟是做什么去了,竟然没有接到自己。两人便走出去说话了。
屋内一时只剩下了王颀与林琯玉。
林琯玉坐下了,兀自喝了口水,问:“如何?”
王颀无语地把那药方往她跟前推了推,林琯玉瞧了一眼,就笑出声来了,道:“咦,阿颀哥哥你是不是百花仙子下凡来的?”
“……”王颀勉强从牙缝里头挤出一个字,“滚。”
林琯玉笑完了,才道:“唉,说来你兴许不信,小何开的药方都是这么神神叨叨的,说是取长补短。小四幼时体弱,吃的就是他开的方子,你听他的总没有错的。”
她顿了顿,又好奇地道:“不过金陵薛家的那位小姐,居然与你生的一般的病么?那可是你的姑表姐妹?”
王颀“嗯”了一声,唤了人来收好了药方,想了想,多少在这会儿惦记着自己算是她的老师,便还是同她道:“贾史王薛四家,本就是盘根错节。那到底是你外族家,何况我先头听我娘说你们要上京去的,倒是要知道些这些事情。”
林琯玉自然是知道的。当初那王氏既然有胆子往林家放人,旁的还不说,就她一个就够恶心人了。贾母写信来说要接她和黛玉过去小住也不是一回两回,保不齐还真有进京的一日。
他难得有些好心,林琯玉承了他的情,细细地想了想。史家当年的大姑娘嫁给了贾代善,便是如今的贾母,而如今的王夫人和王熙凤,都是和王颀一样出自金陵王氏。王颀的另一个姑母则是嫁到了薛家。这些尚且只是大头,再往下数的旁支庶族,更是不知有多少牵扯。
这四大家本只是金陵的四大家,到了京城却不能这般说的,盖因京中王公贵族甚多,这四大家除了王家外的都渐渐没落,所以算不得什么。只是贾家因为又出了个贵妃,方才重新在世家之中竖起威望。
王颀见她竟然能对这些如数家珍,只是敷衍地听着,忽然又补了一句道:“这话不能这么说,要靠个女子来树立威望,才是笑话。”
林琯玉一怔。她失笑道:“真是奇了怪了,家里头出个贵妃娘娘,谁听了不高兴,偏偏从我爹娘到你,再到小四,都只说不好的。”
王颀问她:“我姐姐也是贵妃,你听我和我娘经常提起吗?”林琯玉摇摇头,这倒真没有。
“人都是缺什么,就愈发的要夸大什么。你母亲嫁出来了,所以看得清,贾家的却没个能看清的。”王颀淡淡地道。
林琯玉反应过来,又十分认真地同他八卦道:“还有一事我很好奇,为什么你姑母要嫁到个皇商家里头去?”
王颀微微蹙眉,道:“那不是我姑母。”
林琯玉怔了怔,正要说话,外头贾敏就与钱氏一并过来了。她总不好当真大人的面谈人家的家事,便按捺下了,瞧着钱氏对着王颀好一通嘘寒问暖。
何赤暇本来也只是牵着黛玉在院子里头说话,自然也进门来。他当年被林琯玉所救,所以承她的情,也来隔着帘子给两位夫人把脉。
钱氏身子康健,何赤暇不过提点了几句日常要注意的事项等等,及贾敏处,他却怔了怔,似乎有些不可置信地蹙了蹙眉,挪开了手,问了贾敏几句话。
作者有话要说: 前头才有个说要给个林弟弟的,喏,这就来了。
被人突然剧透的感觉真是微妙2333
(如果是看到凌晨更新不要奇怪,这是19号的那一章,我可能是在修文。周一周四是不更新的。)
☆、第二十三章 晨曦初起
何赤暇说是要在扬州城内住下,便也果真每日按时过来给贾敏请脉。而王颀处那方子的药材不是一时半会儿能集齐的,便也有着何赤暇每日给他施针。这样一来二去的,竟然过了大半年。
林玿玉出生的这日,正是大雪纷飞。
林琯玉用完了晚饭就穿着羊皮小靴子在院子里头踩雪,脸颊和耳朵都冻得通红,却还是乐此不疲。王颀远远地坐在廊下瞧着,手中拢着热乎乎的手炉,其实他的病在这许久的调养之下已经开始见效,倒是没有那么怕冷了,只是没到雪天还是懒得动弹。
林琯玉在院子里头堆好了雪人,回头问他:“王姐姐,这瞧着像不像你?”
“……”王颀站起来,把手炉一类的都给了身边服侍的下人,动了动手指,问她:“你要松松骨头么?”
在院子那头堆雪人的黛玉才一回头,就看到那边扬起一阵雪雾,林琯玉和王颀都不见了身影。她犹疑着放下手中雪堆出来的小兔子走过去,才看到下头摔得横七竖八的两人。
这洞是林琯玉昨天晚上就找人挖好的,就等今天王颀来跳,结果奈何对方反应太快,把她也一起拉下了去。林琯玉呛了一嘴的雪,忿忿地用雪球砸他,王颀一偏头避开了,一抖衣裳,化了的和没化了的雪水劈头盖脸地砸了林琯玉一身。
黛玉:“……”
王颀跳上去,站在那洞的边缘看她,居高临下地伸出一只手。林琯玉拽了两把也没把他拽下来,最后反而被他一用力就拉上去了。
奈何用力过头,两个人一起往后倒去。
好在雪地松软,王颀倒不觉得同。林琯玉摔在他身上,自然也不觉得痛,看这回他被呛了一嘴的雪,便笑了。
这两人这会儿都懒得再互相挖苦了,互相看着,都只是笑。一旁的黛玉木着脸看了一会儿,转身就走。丫鬟追上去道:“小姐,小姐,走慢些!不是玩得好好的吗!”
黛玉道:“……眼瞎。”
她还没有走出门,就遇上了正院那边过来的人,道:“太太发动了!”
林琯玉手忙脚乱地爬起来,一旁闻琴唯恐她着凉,忙找披风,一回头人却已经跑远了。丫鬟婆子们都急急忙忙地跟上去。
王颀并不急着起身,他慢条斯理地在雪地上又坐了好一会儿,才回头问身边的拒尘道:“还剩几天?”
拒尘道:“原是说定了正月十九走的,今儿个是年初九,便还剩十日。”王颀点点头,吩咐他去给林琯玉拿一件披风,这才回屋换了衣裳,也去了正院。
许是这近一年一来的调养很是有效,又或许是贾敏是第三胎的缘故,夜间发动,到第二天凌晨产婆便抱出来了林家的小爷出来。林如海在外头等了一夜,接到那又小又软的孩子的时候手还是僵着的。林琯玉忍着笑偷偷地回头和林黛玉咬耳朵道:“爹浑然像没有抱过咱们两个一样。”
黛玉在后宅之事上头懂得比她多得多,知道这个孩子对于林家的特殊意义。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这个“后”里头是不包括她们这些不能传宗接代的女孩子的,但凡林家一日无嫡子,林如海和贾敏夫妇俩就要承受着来自各处家中的压力。
林如海最后给这孩子取名叫昭玉,玉是随了前头两个姐姐的名字,昭,光明也。
王颀瞧了瞧外头,轻声道:“这名字极好。”
林琯玉抱过一回弟弟,听见这句话,便顺着他的视线看出去,原来外头早已是凌晨,早间晨曦初上,扬州城间已然次第复苏。她身上还披着他叫人送过来的披风,拢了拢,松了口气般地谢了他的好意。
城中消息灵光些的人家早叫人侯在外头了,连礼都备了两份,一份是“喜得千金”,又一份是“喜得麟儿”,只等待消息传出来便立时送上门罢了。林如海还有些愕然,回过神来便似笑非笑,哼声道:“我瞧着那‘喜得千金’的礼物反倒更厚重些。”
非但如此,这城中心思活络些的,没准恨不得方才产婆多问一句“保大保小”呢。王颀看在眼里并不说话。
这江南的盐场乃是名利场,林如海坐在盐政的位置上,自然是要承受这些的。但是很快十年一回的京察便到了,没人能连任巡盐御史,将来他自然还是回到京中去当他的兰台寺大夫,也就远离了这些纷扰了。至于如今,且受着罢。
林如海显然也是知道这一点的,骂了两句汲汲营营的小人之辈,也就放过了,心情极好地去瞧贾敏了。反倒是把接待那些送礼的人的事情派给了两个女儿。
林琯玉无奈,只好寻了她母亲的心腹来一起管着,黛玉负责在后头盯着,她却是到前头去接见那些闻风而来的人家。
这样慢慢过了两天,要紧些的人家也来得差不多了,好不容易松快些,林琯玉刚要和黛玉说去瞧瞧弟弟,下人又来说薛家的人过来了。
这一年来,薛家的那薛宝钗没少来林家玩耍。她年纪和林琯玉相仿,又是商户家的女儿,半点不矫揉,文思又极妙,竟然是和林家两个女孩儿都处得极好。黛玉听闻是她来,忙道:“快请进来。”说罢就回头同林琯玉道:“这番必然是薛姐姐亲来的。”
林琯玉道:“你怎么知道了?”
薛宝钗自行掀了帘子进门来,笑道:“琯琯怕是贵人多忘事,当日和我约好了去沁芳园听戏的,那位京里来的昆曲大家今儿个头一回来扬州唱戏呢,我好不容易叫哥哥弄到了几张票,如今瞧着你们是不大有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