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颀道:“那麻烦精和他是怎么认识的?”
他这句话语气有些微妙,以至于拒尘很是小心地抬头看了他一眼,见他面色如常,才道:“这不曾打听出来。”
王颀“嗯”了一声,拒尘犹豫着又道:“还有……这番那位何先生,乃是同薛家同行的。” 方才婢女本要禀告,岂料林琯玉跑得太快,这话竟然没有说出口。
王颀皱眉,“哪个薛家?”
拒尘道:“金陵薛家。”
……
却说黛玉早就听说何赤暇今日进扬州城,一大早就起身,在林琯玉还在王颀那里和他刻薄贾家的时候,她就坐在城门处的茶楼上等着了。
按说贾敏是个极重规矩的人,养出林琯玉一个就已经很糟心了,但是对于黛玉这番行为却也只是吩咐了要多带些人。原因无他,当初这何赤暇在扬州城暂住之时,调养好了黛玉自幼打娘胎里带出来的弱症,至今虽还孱弱些,却能与同龄的女孩子一般走动笑闹了,说是再造之恩也不为过。
黛玉在茶楼上坐了许久,至中午时分却还不见何赤暇身影,困倦地托腮伏在了桌上。身边的雪雁也是一团孩子气,同她道:“姑娘要是乏了,咱们去叫个说书先生来可好?也用不着上楼来,只管在下头说,上头听着又清静又利落的。”
黛玉歪了歪头,好奇地问:“可有什么值得听的?”
要是林琯玉在这里,没准能报出一溜的名字来,偏雪雁只记得前些天听老妈子说的一出《白蛇传》,便笑道:“姑娘要听白蛇报恩的故事么?”
黛玉被她说得意动,只叫人下去寻了个说书人,特特点了《白蛇传》。故事才才到那白蛇化人同恩人断桥初见之时,楼下便有了动静。一个清脆的声音道:“这故事不好。”
那说书人被打断,十分不悦,扬声道:“你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娃娃知道什么?”
那声音含笑道:“那许仙前世救的白蛇,和他这辈子又有何干?何况报恩方式千千万,怎么就非要给个穷书生以身相许了?可见这是那些穷书生杜撰出来的。”
林黛玉听得有趣极了,含笑走下楼去,本要看是何人有这样有趣的见解,恰那人正上楼来,双方撞上了。林黛玉乍一见只觉得是个锦衣玉带的小少年,但是直觉不由往他脸上瞧过去,果见那少年眼如水杏,眉翠唇朱,分明是个极美丽的女孩子。
双方都是一怔,黛玉钦慕这人形容,那边也笑道:“唉呀,哪里掉下来个漂亮的小妹妹?”
雪雁年幼,一时半会儿没瞧出来这人女扮男装,顿时要上前护黛玉,却被自家小姐摆手止住了。黛玉笑道:“姐姐可要上去喝杯茶?他这里的书说得无趣,茶倒是好茶。”
两人携手上去闲茶聊天,原来这是金陵薛家的女孩儿薛宝钗,此番到扬州,乃是跟随父亲来视察生意的。须知此时士农工商,商人最为卑贱,只是薛家略有些不同,是皇商,祖上还出过一位老圣人亲封的紫微舍人,乃是当今极为豪贵的一户人家。薛宝钗的母亲,恰恰便是如今住在林家府上王颀的姑妈。
黛玉极讨厌王颀,却喜欢极了薛宝钗,心道:王颀除了长得和宝姐姐一般好外,就无一能极了,居然摊上她这样好的表妹,真是浪费。
宝钗听她无意之中流露出对王颀几分不满,笑得弯了眼,只叫人再去楼下命说书人再唱一出陈州放粮来,还笑着同她道:“要我说呢,那些书生小姐报恩的故事顶顶的无聊,反不如这些江湖故事有趣。我跟着父亲跑遍大江南北,最觉得你们扬州评书好玩儿,这陈州放粮听了千千遍,换个地儿就换个意思了。”竟然是不接她说王颀的话。
待双方听罢,林黛玉极力邀她去林家府上,宝钗只是含笑推了,道改日再来府上玩,恰林家来人说何赤暇早到了,叫黛玉无需再等,双方也就别过。
作者有话要说: 宝姐姐出现啦~~~
之前看到有小天使说宝钗在父亲还在的时候很是活泼,正中我意2333
宝姐姐在这时候还是很少女很活泼的,我也希望她能够用这种轻松的姿态和黛玉变成好闺蜜(づ ̄3 ̄)づ╭?~
☆、第二十二章 神神叨叨
却说那边钗黛相见,黛玉竟然是忘了再看何赤暇是否进城了来,宝钗才告辞不久,便听见有人报何赤暇已经到了府上,忙往回赶。这头何赤暇却是连坐下歇一会儿都不曾有,便过去寻王颀。
偏小厮不曾听清,还以为他过来寻林琯玉,林琯玉兴冲冲地跑过来,便被他笑了:“你这么急做什么?”
林琯玉道:“你不是要见我?”
何赤暇却没看她,反而把视线投到了方从外头走过来的王颀身上。他微微笑了笑,道:“这便是那位王公子了?”
王颀颔首,并不言语。何赤暇因比了个请的手势,说进去把脉。林琯玉却尾随进去,要何赤暇给她讲在京城的见闻。何赤暇似笑非笑地道:“王公子便是京中来的,你为何不问他,反要问我一个才去了这么几天的人?”
林琯玉看了一眼正在卷袖子的王颀,嗤笑了一声,道:“他?他连银钱竟然要以‘文’计数都不知道,哪怕是生长在京城,眼里怕是也只有他家的豪门大宅。”
王颀:“……”
“过奖,”他很快就反应过来,懒洋洋地扫了林琯玉一眼,道:“过奖。比起走街串巷的琯妹妹你诚然差了些的。”
这两人居然就当着何赤暇的面你一句我一句地斗起了嘴,何赤暇也不急着给人把脉了,坐在一旁饶有趣味地听。他第一眼见到王颀时就觉得这人深不可测,偏偏他对着林琯玉居然这么喜欢耍嘴皮子,半点没有方才阴沉沉的模样。
林琯玉很少有能够说得过王颀的时候,这回也不例外。她再一次被怼回来之后,愤怒地抓起了桌上的参茶猛喝一口,不说话了。王颀还是风轻云淡,问她:“你又想知道京中的什么了?”
竟是还惦记着她问的话。
何赤暇在边上看了个一清二楚,忍不住微微一哂。这位王公子倒是真的有趣,怎么就对林琯玉这么上心呢?
林琯玉却没有发觉这个细节,只是忿忿地扭过头不理他,反而问何赤暇道:“小何你说呢?”
何赤暇忍着笑,慢条斯理地道:“我见到了个有趣的人物,你想必也认得的,就是你那位衔玉而生的表兄弟。他听闻我要回扬州来,定要我给你们带东西呢。”
林琯玉问:“什么东西?”
何赤暇咳了一声,道:“是两盒胭脂。他说是上好的胭脂拧出汁子来,淘澄净了,配了花露蒸成的。”
按说女孩子没有不爱这些花儿粉儿的,但是林琯玉就是个奇葩。她的第一反应就是:
“那能吃吗?”
何赤暇:“……”
王颀:“……”
王颀伸出手,何赤暇默默地把手指搭上他的手腕。林琯玉见没人理会自己,仍旧不依不饶,又问:“那小何你怎么还去了金陵?”
何赤暇道:“你不如问问王公子如何知道我去了金陵。”
他闭着眼给王颀把脉,王颀坐在桌边,回头就见到她好奇的目光,便用空闲的右手摸了摸她的狗头,很是慈眉善目地道:“偏不告诉你。”
林琯玉:“……”这人真的好讨厌。
她像一只被惹怒了的小狗,在两人边上团团转了一会儿,见看病的有病的都不理会自己,愈发觉得无趣,索性气哼哼地道:“我去寻黛玉了!”
她一走,何赤暇就睁开了眼。
王颀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十分好奇他能说出什么话来。
何赤暇却道:“金陵薛家的我一位病人,倒是有与你相反的病症,后来得了一僧一道的馈赠,即所谓‘冷香丸’,不知那薛家可与公子有甚么关联么?”
王颀略想了想,道:“金陵的薛家,想必就是我的姨妈家,你说的那病人,难道是我的表姐妹么?”
何赤暇松开了搭在他的脉门上的手,点了点头,像是感慨地道:“那倒也真的是奇了。”
王颀冷眼瞧着他,并不说自己幼年也见过一僧一道的事情,只是微微一抬下巴,目光颇有些冷漠,“如何,何先生,我这废人还有救么?”
“谈不上有救,”何赤暇自嘲般一笑,“我早就说了,你这身子残败不堪,能够活着便是上天眷顾了,又岂是我这么一届凡夫俗子能够看得了的。”话虽如此说,写着方子的手却没有停,转眼间便是洋洋洒洒地一大串古怪的药名。
“春天开的红牡丹花蕊十二两,夏天开的红荷花蕊十二两,秋天开的红芙蓉蕊十二两,冬天开的红梅花蕊十二两……”他念了几句,眉头便微微地皱起来。要不是眼前这人当真是名扬江南的所谓神医,他就要差人把他叉出去了。
这是在玩笑么?
何赤暇却兀自写完了方子,拿起来吹了一吹。随后看着王颀,叹道:“又是个怀疑我医术的了。”
林琯玉正好牵着黛玉进门来,闻言颇有些想笑,问:“咦,我叫你额外给他开的黄连可曾放进去了么?”
何赤暇道:“胡闹,药方是那么好改的么?”说罢便起身,弯腰去摸了摸黛玉有些瘦削的脸蛋,笑眯眯地问:“小黛玉想哥哥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