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时,玉天宝的目光也落在了高台的人影上。
“圣女的血的确是能够唤醒圣物的灵性,但那也得真是圣女本人才行。”
他缓缓转过头看向了一直坚持将仪式进行下去的左护法,“屈老,你坚持要继续吗?”
在这一瞬间,这个一贯以纨绔形象示人的青年,双目中骤然爆发出一种震慑人心的锋芒。仿佛一把千锤百炼了数十年之久的利剑终于出鞘,那锋利的目光让左护法都不由自主的被震慑了刹那。
虽然这种锐利只是一闪而过,很快玉天宝就恢复了懒洋洋的样子, 仿佛方才的逼问只是左护法的幻觉。但是看着这个懒懒散散地站在他面前的青年, 左护法一直以来的想法已经产生了动摇。前几十年,他对这位少教主的所有印象仿佛都是一种假象。而到了这个时候,他才终于想起来。他面前的这位少教主, 毕竟是玉罗刹的亲生儿子。
然而,即便意识到自己前十几年似乎都看错了这个人,但此时左护法已是箭在弦上,容不得他回头。慎重地上下打量着面前这位少教主,左护法的目光愈发深沉,口中却仍然看似正色道,“既然仪式已经进行到了这里,当然是要继续的。”
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玉天宝点了点头,“好,那就继续。”
他身后的右护法闻言张了张嘴,到底还是没有说话。而此时玉天宝已经转过了身,面朝向高台上的那个人。安静地凝视了她一会儿,玉天宝面上轻佻的神色收起。他似乎整个人一瞬间正经了下来,然后微微屈下身,“圣女殿下。”
高台上的圣女目光扫过终于达成了共识的一群人,朝玉天宝轻轻颔了一下首。然后,她慢慢地抬起手,将右手腕空悬于两件圣物之上,左手缓缓抬起了匕首。
下一秒,银色的刀光闪过,鲜血飞溅。
站在距离圣女最近处的那位红衣侍女猛地瞪大了眼睛,鲜红的血液映亮了她的视野,然后,她缓缓倒了下去。那把祭礼用的银质匕首插在了她的胸口上,飞溅出的血液将她身下的祭台染出一片血红。
“哐当”,载着圣物的托盘打翻在地,那块墨玉一般的罗刹牌和绿玉魔杖被人从祭台上扔下。穿着祭祀服的身影轻巧地跨过倒在地上的侍女,灵鹿一般从高台蹿下,直奔距离她最近的窗口而去。
这一幕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两位护法及魔教众人虽然因为楚留香的话有所怀疑,但是那人的动作实在太快。从反手杀人,到分两个方向将圣物扔下去,再到从祭台上窜下来闪身而出。她的一系列举动行云流水,仿佛早就计划好了。而且她的身法快若闪电,眼力差一点的连她的身影都没能看清楚。
“追!”飞身将圣物抢救下来之后,左右两位护法气急败坏地瞪着那扇被撞破的窗户,异口同声地发出了同一个命令。
不用他们出声,发生如此大的事情,早已经有人闪身追了出去。而此时此刻,魔教众人都已经明白了。方才高台上的那人,果然不是圣女。
先不论她这番临阵而逃的举动,所有魔教的高层都知道的一个秘密就是。这一任的魔教圣女,因体质所限,根本不能习武!这也是玉罗刹非要将魔教总坛从寒冷险峻的高崖搬到这个温暖如春的山谷的原因之一。
魔教的圣女并不参与圣教的管理,在魔教内部,她就是一个与神灵沟通的角色,而且大部分时候都在潜修。所以对于魔教高层来说,圣女不会武功且常年不露面,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但这并不是就说明她不重要了,至少对于魔教的众人而言,她的另外一个身份已经足够具有震慑力,即便她不是圣女,在魔教中的地位都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这一任的魔教圣女,是玉罗刹的亲生女儿,少教主玉天宝的同胞妹妹。
所以,在祭台上的那个人显露出武功的瞬间,所有人都知道了,那位“圣女殿下”是假的。
安排了人手去将那个胆大包天敢假冒圣女的人抓回来,并且将总坛的警戒等级启用到最高之后,回过身瞪着自己面前的人,右护法率先发难,“圣女殿下一向是你们左护法一脉护持,今日这位‘圣女’也是你屈仪亲自迎回来的,她为什么会是假的?你把真正的圣女殿下藏到哪儿去了?”
好好的计划,眼看就要成功,却被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意外打断。此时此刻,左护法比他的火气还大。目光在人群中转了一圈也没有找到柳听风之后,面对右护法的质问,他扭头就是一句,“你觉得我是傻子吗?我要是知道她是假的,我怎么可能让她接近圣物一步?!”
“那你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左右护法再次吵成一团,这一次,两边显然都是动了真火,他们身后的人群也隐隐有了对峙之势。
站在两人身边的楚留香收回了看向破碎的窗台的目光,他方才居然没有跟着追出去。微微垂下眸,白衣男人轻叹了口气,“两位前辈,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将真正的圣女殿下找到吧?”
那么真正的圣女,也就是明月夜,此时正在哪里呢?
大殿之中,巨大的近乎有两层楼高的神像静静地俯视着地上的众人。他面上的笑容似乎是一种高高在上的漠视,又似乎是对地上这些人的嘲讽,那双巨大的琉璃制成的眼珠中似有光影浮动。
神像背面的密室中。
一袭玄色长衫的人懒洋洋地负手站在窗口,透过神像的眼睛看着地上那一场场好戏,唇边勾着一抹兴味的笑,死看戏看得不亦乐乎。
安静地看了那人一会儿,素白衣色的少女叹了口气,放下了手中的茶杯,“你还不准备出去?”
“出去干什么?”几步之外的人头也不回,饶有兴致道,“这不是正有意思吗?”
他的声音磁性低沉,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惑人魅力,仿佛可以动摇任何女人的心神。
明月夜站起身,莲步轻移,缓缓走到他身边。透过神像那琉璃制成的眼睛,他们可以将楼下所有人的举动都看得一清二楚。明月夜的目光在人群中间那个一袭白衣的熟悉身影上落了好一会儿,这才转过视线,看向自己那位只见过一面,但未曾有机会仔细打量的兄长。
“你若再不下去,教主的位置就真的要换人坐了。”
“你说宝儿?”玉罗刹唇角勾着一抹笑,回头看她。即便已经是四五十岁的年纪,他的面容依旧俊美无匹。时间的流逝没有在他脸上留下任何痕迹,站在明月夜身边,他一点都不像她的父亲,反而更像是一个大了她几岁的兄长。
“宝儿如果能够趁此机会上位,我这个教主的位置让给他做又何妨。只可惜……黄笙不会让他真正坐上教主位置的。”
黄笙,指的自然是那位一直支持少教主的右护法。
明月夜略微皱了一下眉,纤长的眼睫微垂,目光落在楼下那位跟左护法争执得面红耳赤的老人身上,“他之前对玉公子的支持是假的?”
只是话一出口,她又猛然反应过来,“不对,是真的。只是……他也以为玉公子是一个一无是处的纨绔子弟,他争不过左护法,所以想捧站了名分的玉公子上位,然后在背后控制他,同样可以达到目的。”
然而方才玉天宝在大殿中展现出的一瞬间的锋芒,不但震慑住了左护法,也让一只以为他只是废物想捧他当傀儡的右护法的想法产生了动摇。
明月夜还在垂眸思索,玉罗刹却突然开口,“你叫宝儿‘玉公子’?”
明月夜略微一怔,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好在,玉罗刹很快就将这句话带过去了。
“你知道我最满意你的一点是什么吗?”玉罗刹回过头看着身后的少女,饶有兴致地笑道。
明月夜抬眸对上他那双仿佛蕴含着无穷魔力的浅色的眼眸,轻轻摇了一下头。
“我最满意的,就是你从来不惮于用最大的恶意来揣度人心。而最重要的是,你每次都能猜对。”
看着面前的人,玉罗刹薄唇微微勾起,“若不是我答应了妃儿让你留在中原继承明家的家业,相比较起来,你比宝儿更适合做圣教的下一任教主。”
他这话乍听仿佛只是一句戏谑之语,然而在看着他的眼睛时,却让人觉得他分外的认真。就仿佛……这个任性至极的男人曾经真的这么想过一样。
☆、纸笺
密室之中非常安静, 有淡雅的熏香在空气中温柔地萦绕。
明月夜安静地看了面前的人好一会儿,他刚刚那句话仿佛犹在耳边。缓缓垂下眸,白衣少女恍若不经意地转移了话题。
“你再不下去,他们就真的要打起来了。”
没有计较她的回避,玉罗刹顺着她的视线看向了楼下那场闹剧,懒洋洋地笑了笑, “打吧,这么多废物。不打一架,怎么让我耳边清净点。”
楼下大殿中。两位护法争执得寸步不让,这个时候, 右护法仿佛已经忘了要少教主继位的事情,一直抓着圣女失踪这一点不放。而左护法一方也是毫不含糊,不肯将这个大罪接过。
眼看着两方已经动了真火,似乎下一刻就要真的打起来。楚留香的目光扫过蠢蠢欲动的人群,落在一直没有说一句话的玉天宝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