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情况一直维持到太宗皇帝崩天,赵桓才将刘太后接回宫里。
这些事情,八贤王曾跟赵宁提过,那时候的赵宁还问了一句,说先帝最信任的不是父王吗?
八贤王眼睛瞪得滚圆,说,那能一样吗,为父的府邸在东京城,稍微有点风吹草动,全天下都知道了。
再说了,为父若是领了一个女子进门,以你母妃的脾气,只怕先拎着你舅舅的大刀把父王给斩了。
刘太后在襄阳城呆了数十年,想来也是与赵爵有几分交情的,要不然,也不会极为熟稔地叫赵爵为小爵。
“你回去告诉小爵,若他此时收手,哀家还能保他一命。”
一盏孔明灯从台下升起,昏黄的烛光将刘太后保养得极好的面容照的明明暗暗,刘太后眼睛微眯,向孔明灯伸出了手。
孔明灯越飞越高,离她的手指越来越远,刘太后眉头微动,道:“若是不然,哀家便只能给他收尸了。”
赵无眠目光一暗,道:“娘娘这又是何苦?”
刘太后敛了衣袖,抬头看着孔明灯,像是在自言自语,声音带着一丝不属于她这个年纪的空灵:“先帝待哀家极好,他一朝去了,哀家要替他守住这诺大的家业。”
烛火的映照下,刘太后凌厉的眉眼里有着几分寂寥,她道:“你回去告诉小爵,这天下不是那么好坐的,若他真的坐了这江山,只怕要失望了。”
赵无眠眸光一闪,道:“既然如此,那我想问娘娘。”
赵无眠抬头看着刘太后的背影,缓缓道:“娘娘如何看待,武后临朝呢?”
夜色微凉,赵宁心跳骤然加速。
武后临朝,赵爵这是要尊刘太后为帝吗?
赵宁袖子里的手指微微发抖,对于权力顶端的人,称帝是他们最终极的一个目标,而彼时大宋皇朝顶端的刘太后,是不是也有着这样的目标呢?
赵宁的目光缓缓移动,她看着刘太后,不敢遗漏她一丝的表情。
刘太后许是看累了孔明灯,她闭上了眼。
那双凌厉的眉眼,一旦闭上,便给她秀美的脸上添了几分柔和,不难想象,年轻时候的她,有着怎样的绝色。
从一个最为卑贱的歌女,一步一步走到权力顶峰,她的容颜,她的能力,她的心胸,都是万里无一的。
刘太后又睁开了眼,眼底印着夜空中的万盏孔明灯,声音淡淡,道:“哀家不稀罕。”
作者有话要说: 刘太后:哀家想称帝的话,早就称了
能轮得到你这个兔崽子献殷勤?
第59章 大婚
她所稀罕的东西,早就流逝在历史的长河里了。
刘太后转过来身,看着面色一派平静的赵无眠。
赵无眠掩饰得很好,不曾露出一丝破绽,但刘太后还是从他眉间,觉察出了他浅浅的惊讶。
盘古开天,女娲造人,三皇治事,五帝定伦,千百年的历史中,摄政的女子并不少见,但真正临朝称帝的,也就盛唐时期的女帝武则天了。
在这世道,女子称帝,注定是要书于历史流传万世的。
这对于一个有权欲的女子来讲,无疑是最大的诱惑。
赵爵以此为饵,也算是煞费苦心,投其所好了。
刘太后眸色淡淡,漫不经心道:“小爵擅长琢磨人心,却不擅长琢磨感情,他不知人心所想,与会不会去做,是两码事。”
“这个世上,不一样事事都要心想事成的。”
刘太后扫了一眼赵无眠,他还如刚才一般,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赵爵带出来的人,多半都是如此的,不爱说笑,脸上也没什么表情。
刘太后收回了目光,道:“哀家言尽于此,你走吧。”
刘太后说完这句话,又转过来了身,她站在高台上,双手拢在袖中,抬眸仍去瞧那万盏孔明灯。
赵无眠在她身后站了一会儿,无声地退了下去。
赵宁站在刘太后的身旁,看她挺直的背,以及那满头珠翠下,遮藏不住的华发,忽然就生出了一种难以名状的悲凉。
刘太后已经是权利顶峰的人了,许多女子向往的东西,她都拥有了。
倾国倾城的容颜,机敏过人的才智,一个待她不错的夫君,以及现在的万人敬仰,能让她心生悲凉的,又能是什么东西呢?
赵宁的目光在刘太后身上停留,或许是感觉到了赵宁的目光,刘太后微微侧目,看向赵宁。
她的眼神一如既往的威严,只是在那威严里,有着一抹不易察觉的温柔与惆怅。
温柔?
惆怅?
赵宁有些怀疑自己看错了。
能从舞女做到威压天下的太后,不太可能是一个温柔惆怅的人。
虎视眈眈的异族不允许她温柔,各不相让的臣子更不允许她惆怅。
大宋朝需要的是一个杀伐决断的太后,刘太后一直都做的很好。
刘太后看了赵宁一会儿,道:“阿宁,你与公主皆是哀家从小看着长大的人,若公主有你一半的通透,便不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了。”
赵宁敛眉,道:“太后谬赞了。”
刘太后说话一向让人琢磨不出她真正的意思,这次也不例外,话是夸赵宁的话,但从她嘴里面说出来,意思便不再是原来的意思了。
她的话总让赵宁生出几分敲打的意思。
但当赵宁对上刘太后的目光时,赵宁忽而又觉得,刘太后这句话,或许真的是夸她的。
想要揣摩刘太后的心思,而后投其所好的人太多了,久而久之,刘太后的话也就随着别人的猜测而变了味道。
“哀家自持聪明过人,可惜年过半百,方读懂了通透二字。”
刘太后看着赵宁,淡淡道:“阿宁,聪明的人很多,通透的人却很少,哀家希望你能一直如此。”
“生于皇家,是幸,也是不幸。”
刘太后收回了目光,继续道:“你莫要被皇家的繁华迷了眼。”
赵宁心中一荡,道:“多谢太后提点。”
或许刘太后,是真心希望她们这些小辈过得好的。
刘太后手握朝政,享受着权势给她带来的无尚荣光,也曾一点一点咽下过权势给她带来的苦楚,两者相较,她或许更希望,下一代的后辈们,别在跳入权欲这个泥泽。
七月十五中元节,注定是不平凡的一夜。
皇帝赵祯在大相国寺与到了生母李太后,赵祯虽觉得李太后说话颠三倒四,但到底也信了几分。
李太后手里拿的有先皇所赐的金丸,金丸上刻着她的姓氏,这个东西,让赵祯不得不信。
赵祯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李太后的话颠覆了他以往的认知,他有些难以接受。
李太后在赵祯面前嚎啕大哭,哭诉自己命苦,哭诉自己在民间的日子。
赵祯心乱如麻间,忽然就听到站在门外守着的展昭的声音。
展昭的声音清清爽爽的,一点也不曾受烦闷的天气所影响,更不曾被屋里的哭闹所影响。
展昭道:“郭总管。”
接着便传过来了郭槐尖细的声音:“展护卫,不知陛下与包大人在何处?时间不早了,是时候回宫了。”
站在屋里的包拯一听是郭槐的声音,忙对赵祯使了一个眼色,又小声去劝李太后暂且不要哭了,引来郭槐的觉察就不好了。
李太后大哭的声音小了一点,她双手紧紧地抓着赵祯的袖子,道:“皇儿,你何时接哀家回宫?”
“哀家在民间真的过得好苦。”
包拯听了,又连忙劝李太后,郭槐还在外面,若叫他听到了这些话,指不定又生出什么波澜呢。
当年狸猫换太子之事,乃是郭槐一手促成,李太后若是回宫,郭槐必死无疑,因而他若是知晓了赵祯与李太后相见,必会告知刘太后,想尽一切办法去阻拦李太后回宫。
李太后虽然糊涂,但也明白这个道理,没再说话,只是紧紧地靠着赵祯。
包拯便低声向赵祯进言,让李太后先从后堂出去。
李太后眼泪汪汪,拽着赵祯的袖子不肯走。
她在民间呆了数年,饱经风霜,一双手操劳得如树皮一般粗糙,直将赵祯柔软的蜀绣衣服扯出了丝。
赵祯心生不忍。
原来因她言语间的糊涂,而对她生的几分不耐,也渐渐消失不见了。
赵祯道:“此事朕会交予包拯,让他查个水落石出,若你是朕的生母,朕必会认你。”
李太后忙欢喜道:“好,好。”
赵祯看着面前的李太后,又忍不住想起刘太后,眸色一暗,继续道:“若你不是,朕也会治你个欺君大罪。”
“你——”
李太后脸上满是不可置信,她摸索着赵祯,道:“你不信我?”
公孙策从后堂走了进来,上前搀着李太后,小声道:“娘娘,快些走吧。”
半哄半劝,好一会儿,才将李太后带了出去。
李太后一走,包拯长长地喘了一口气,赵祯疲惫地闭上了眼,问包拯:“此事阿宁知不知晓?”
“臣不知。”
赵宁一向没有什么架子,待人和善,当初将鸾轿让给李太后,也只是因为李太后是包拯母亲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