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昭并未避讳他们的关系,轻声哄着赵宁。
面对着抽抽搭搭的赵宁,包拯心里生出了几分愧疚,他刚才居然还在想大事化小,真是太对不住赵宁了。
包拯轻咳一声,道:“郡主,本府已将作案人员拿下。”
赵宁轻声应了一声,泪光点点,不胜可怜。
“您看?”
“我虽贵为郡主,但对律法却知之不多,该如何处置,当有大人裁决才是。”
赵宁扶着南星的手,夜风吹来,她的身影单薄的摇摇欲坠。
赵宁的话,又将处置范华兄妹的皮球踢给包拯。
包拯正在思索间,便听到了李太后焦急的声音。
李太后由小丫鬟扶着过来了,脚步匆匆,道:“要杀我儿,先来杀我。”
听到李太后的声音,赵宁身影微微一颤。
她又红着眼睛,惶恐的像是一只受惊的小兔子一般。
展昭眉头紧锁,把她拉到身后。
宽大的袖子中,展昭握住了赵宁柔软的手,俯身轻轻在她耳畔说:“别怕,我在。”
展昭呼出的热气洒在赵宁脖颈处,热气所到之处,赵宁肌肤一点一点变得粉红。
赵宁眸色闪了闪,红着脸恩了一声,反握住展昭宽大的手掌。
他的手指很热,因常年习武的原因,指腹上微微带着些薄茧。
赵宁手指勾了勾,软软柔柔的手指状似无意般描画着展昭手上的茧,引得展昭呼吸一滞,低头去瞧她。
赵宁脸上仍有泪痕,一派懵懂悲伤之色。
展昭收回了目光,深呼吸一口气,调整着气息。
李太后瞎了,看不到这一幕,南星站在赵宁身后,早就见怪不怪。
宽大的衣服遮着,包拯与公孙策也发觉不了二人私下拉着手,只瞧到二人站得极近,展昭低头与赵宁说了一句话,赵宁的泪便慢慢止住了,脸上的惊慌失措也淡了几分。
年轻真好。
包拯与公孙策在心里默念了几遍这句话,只当做自己也瞎了,什么也看不到。
李太后彼时还不知道那锁是太宗皇帝赐下的,仍在用拐棍敲地,重复着:“想杀我儿,先来杀我!”
南星脾气一旦上来,才不管她是包拯的娘还是谁的娘,冷笑一声,道:“婆婆别着急,咱们这群人,全部都得死,谁也跑不了,不过是谁前谁后罢了。”
南星的话讲的颇为不客气,李太后道:“你是什么身份?你家主子还没有说话,这里哪有你插嘴的地方?”
南星双手环胸,剑穗一荡一荡的,道:“我是狄娘娘的义女。”
李太后开口嘲道:“什么义女不义女,下人罢了。”
南星一愣,立马反驳道:“太后授予我四品女侍卫之职,你儿子才是个从三品,不过大我半品罢了,他能站在这说话,我凭什么不能站在这说话?”
从三品的包拯:“...”
皇家公主郡主们,设的都有暗卫侍卫之类的,也有因男子不便设成女侍卫的,授予侍卫官职,随身侍奉公主郡主们左右。
不过这种官职与朝臣们不同,一般都是太后或皇帝私设的。
李太后在民间的身份,由一个俏寡妇到一个青春不再的老婆婆,其受到的风言风语足以让她的嘴皮子百炼成钢。
一听南星提起那个冒充她为太后的人,李太后更是火冒三丈,道:“女子干政,非国家之福,你不劝阻也就罢了,反而沾沾自喜,可见你也不是个好的!”
“四品女侍卫?哄别人,别人尚信,但哄不了我这个老婆子,什么女侍卫,不过是个家奴罢了!”
李太后句句指责南星的出身,赵宁听不过去,微微蹙眉,道:“夫人,南星乃是襄阳王赵爵王叔的独女。”
八贤王虽然听从竹叶青的话,收下了南星,但因怕她受委屈,从来没有隐藏她的身份,故而刘太后公主皇帝都知道她的身份,就连那安乐侯庞昱,也知道她的身份。
要不然,以他爱仗势欺人的性子,在南星拦着他不许他找赵宁的时候,早就捋起袖子跟南星打起来了。
“南星的母亲早逝,王叔不愿再娶,怕无人教养南星,因而把她送到我母妃膝下。”
赵爵年逾四十,不曾娶妻,时间久了,便有人传言,说他深爱之人死了,他心如死灰,发誓永不再娶。
这个传言李太后也是知道的,赵宁说的含糊,又加上南星无论在谁身边,说话从不用敬语,态度又及其嚣张,比赵宁这个郡主还像个郡主,因而李太后信了半分。
赵宁说完话,南星微微一怔,怀里将剑抱的更紧了,过了半瞬,恶狠狠道:“对!我爹是赵爵!”
“披甲过千,拥兵过万,手下能人异士无数,当朝兵力最盛的襄阳王赵爵!”
李太后握着拐杖的手指抖了抖。
包拯的眼睛瞪得滚圆,他一直都觉得南星身份特殊,绝非普通人,狄娘娘身份特殊,怎会无缘无故地收义女?更何况,侍卫虽多,但能与公主太后面前毫不用敬语,甚至来去自如的侍卫可不多。
包拯终于发觉南星那不动如山不怎么有表情的脸像谁了。
三年一朝贺的赵爵,面若冠玉,但脸色阴鸷,微微眯着的眼角里永远有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嘲讽,那神情相貌,可不就与南星像了个十成十么!
公孙策倒是平静,他比包拯更善于观察人的面容。
他在第一次见到南星与赵宁时,便觉得她二人有些三分相像了,再观察观察南星的行为气度,当下便觉得她指不定是某个王爷的私生女,不好带回府上养,所以送给了八贤王当义女。
当然,若不是八贤王怕媳妇怕出名了,公孙策还会往八贤王身上猜一下。
于是公孙策便扯了包拯向南星见礼,南星让了一下,没有受礼,然后抬眸瞧着李太后,道:“婆婆觉得我有没有资格在这说话呢?”
李太后的手又抖了一下。
在她看来,八贤王脾气好,是个软弱可欺的,而襄阳王赵爵,出身军营,脾气阴沉不定,是个不好沾染的。
因而李太后想了一会儿,干脆地道了歉:“老婆子不知道你的身份,唐突了。”
说完这句话,不待南星答话,她便把这章揭过去,径直问包拯道:“我儿犯了何罪?你要对他喊打喊杀?”
南星被她敷衍的态度气得直跳脚,赵宁拉了拉她,给她使了个眼色,示意好戏在后面。
南星与赵宁相处多年,自当知道她的心思,故而强按下心里的不耐,看向包拯。
包拯拱拱手,道:“非是包拯对范华打杀,而是他弄坏了御赐之物。”
李太后微微一笑,道:“哦?什么御赐之物?”
她儿子就是皇帝,这种小罪名,根本不值一提。
李太后不以为然地笑了笑,正要说话,却听包拯声音凛凛:“太宗皇帝赐予八王爷的金镶白玉锁。”
李太后脸上的笑慢慢敛去了。
“持此锁,上可弑君,下可诛臣。”
“此时莫说范华,就连本府,也要项上人头不保!”
包拯说完最后一句话,李太后肩膀剧烈一抖,手里的拐棍脱手。
拐棍落在地上,发出一声轻响。
李太后做过几年宫妃,自然是知道这个锁的意义,更知道将此锁损坏之后的下场。
李太后嘴唇蠕动,声音颤抖:“这...这可怎生是好?”
包拯坦然道:“范华对太宗皇帝不敬,依律当斩。”
“不!”
李太后忙上前一步,黑暗中,她摸索着面前的人,抓着面前人的衣襟,老泪纵横道:“我流落民间二十年,他待我如亲生母亲一般,若不是他,我早就冻死饿死了,你怎能杀他呢?”
公孙策将拐棍捡起来,还放在李太后手中。
包拯叹了口气,将他的衣襟从李太后手里扯出,道:“法不容情。”
李太后死死地抓住包拯,她见包拯态度强硬,便道:“包拯,你难道想让我跪下来求你吗?”
赵宁站在展昭身旁,静静地看着。
南星向赵宁投以钦佩的目光,若赵宁刚才没把处置范华的皮球踢给包拯,彼时两难做人的就是赵宁了。
饶了范华吧,打了太宗皇帝的脸,不饶范华吧,这个李老太婆也不是个省油的,一场哭闹下来,也是够让人头疼的。
把决定权交给包拯之后,赵宁现在只需要静静地看着就好,更有甚者,一会儿还能做个好人,送份人情给包拯。
果不其然,包拯看向了赵宁。
包拯黑如锅底的脸有几分为难,然而再怎么为难,他也要跟赵宁说,他总不能真让一国太后跪在他面前。
当朝以儒治天下,极讲究个三纲五常,若一国太后真跪倒在他面前,言官的唾沫星子就能把他淹死了,更何况,损坏御赐之物这种罪责,也不是他一个开封府尹能够断的。
还是需要上报赵祯,让赵祯去决断。
“郡主。”
包拯开口道:“御赐之物损坏之事,兹事体大,非本府所能决断。以本府来看,不若先将范华兄妹收押,待回京之后,由陛下来判。”
展昭也看向赵宁。
赵宁贝齿轻咬着唇,面上有一瞬的不安,道:“全由包大人决断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