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于,人群前极少与她说话的展昭,也忍不住替她道不平。
赵宁抿着唇,努力维持着一副委屈巴巴的小表情,压低了声音,道:“你别去。”
她从不在面子上争一时的长短,内里的实在,才是最重要的。
展昭态度的改变,让她有种想要去感谢范喜一番的冲动——感谢你背了黑锅,又把展昭往我身边推了一把。
这些时日相处下来,赵宁把展昭的脾气摸得透透的。
展昭为人谦和儒雅,做事谨慎小心,颇有君子之风,行走江湖多年,积累了不少生活经验,讲起大道理也是头头是道,然而在感情上,却是白纸一张。
他在感情上太迟钝了,让赵宁忍不住去需要借助外界的力量。
赵宁揪着帕子,声音颤颤的:“我不喜欢你跟她说话。”
展昭瞬间便心软到不行,道:“好,好,我不跟她说话。”
然后后知后觉地想起,他跟范喜说过的话加在一起也不到十句。
赵宁听到展昭的应允,方又抬起了头,盈盈的目光看着展昭,道:“我刚才想起来,有一个东西落在轿撵里了,等晚上歇脚时,你叫人给我拿过来好不好?”
展昭点头,此刻赵宁说什么他都会去做。
或许是怕展昭与范喜说话,赵宁又补充了一句,说:“你不许去,叫马汉去。”
王朝嗓门大,性子爆烈如火,一点事情都会嚷嚷的人尽皆知,正因为如此,才非他去不可。
“好,我不去,叫马汉去。”
已经是六月末,阳光正好,照在轿子上,赵宁便在轿子中露着小脸,温温柔柔,乖乖巧巧的。
展昭心中一动,道:“你等一下,我给你个东西。”
说完这句话,他调转马头。
尘土飞扬间,他来到刚才路过的地方。
路边尚有晚开的花还未凋谢,他飞身摘了最鲜艳的一朵,又纵马赶回,来到赵宁的轿子旁。
赵宁一直掀着轿帘,在等他回来。
轿子摇摇晃晃,展昭弯下腰,将那朵花簪在她的发间。
骑马跟在轿子后面的方海眼睛都看直了,张昆咳得撕心裂肺,死去活来。
南星懒洋洋地扫了一眼,万年没有表情的脸上勾起了一抹笑,抬头看向前方。
微风拂过,赵宁的发也是软软的,挠着展昭的掌心,连带着他的心也跟着痒了起来。
展昭收回了手,指腹微红。
以前他总念着赵宁的身份,在众人面前不敢与她太过亲近,而导致她患得患失,没有安全感,看到他与旁的女子说了几句话,就难过的不行。
偏又性格腼腆,不敢与他去说,一个人在轿子里抹眼泪,若不是他来看她,只怕还不知道她心里有多难受。
听着她颤颤的声音说不喜欢他和范喜说话,展昭的心都揪了起来。
展昭深呼吸一口气,看向赵宁,温柔道:“好看。”
赵宁抚着簪花,脸红得像天边的晚霞一般,看着满目柔情的展昭,鼓起勇气,咬了咬唇,问:“什么好看?”
其实她想问,是我好看,还是花好看,奈何周围人太多,她又是个脸皮极薄的,一句话在胸中转了百转,最后也只变成了什么好看。
轻风吹动着展昭管帽上的流苏,随着他骑马的动作一荡一荡的。
阳光照在他的身上,展昭莞尔道:“花好看。”
赵宁目露失望之色,清亮的眸子里,水汽聚集在一起,仿佛委屈得快要哭了起来。
展昭笑了起来,朗声道:“花好看,郡主更好看。”
喜欢一个人又不犯法,为什么要躲躲藏藏,像做贼一般?
同在轿子里的公孙策听到这句话,忍不住直摇头,一捋胡须,痛心疾首道:“唉,现在的年轻人啊。”
但那睿智的眼睛里,全然都是笑意。
到了晚上,众人停路安歇,展昭把马汉叫了过来,问赵宁,她落在鸾轿里的,是个什么样的东西。
赵宁笑颜浅浅,说:“是个金镶白玉的锁,我也说不出它有什么特征,就是很特别,马大哥若是见了,便一眼就能认出来。”
赵宁乖巧懂礼,嘴巴又甜,四庭柱们都很是喜欢她。
马汉也不例外,应了一声,道:“好嘞,金镶白玉锁,属下这就给郡主取回来。”
公孙策听到马汉的大嗓门,口中直嚷着金镶白玉锁,忍不住捋着胡子想了一会儿,这个东西,怎地这么熟悉?
想了半晌,公孙策终于想到在哪听过这个东西,惊得把胡子拔掉了几根,惊恐万分地看向銮驾。
金镶白玉锁,那可是太宗皇帝赐给八贤王的,与那上可打昏君,下可诛佞臣的凹面金锏是一样一样的。
若是碰掉了金镶白玉锁上那一丁点尊贵的玉屑,别说轿子里坐的是包拯的母亲了,就是皇太后,不死也要脱层皮。
营地里燃起了篝火,南星打来了几只野鸡,让方海脱了毛,除了内脏,然后丢给展昭,让展昭拷给赵宁吃。
展昭转动着烤着野鸡的枝条,观察着火候,他见烤的差不多了,便扯下了一根鸡腿,咬上一口,尝了一下味道。
确认味道合适后,把鸡腿递给赵宁,道:“你尝尝。”
赵宁接过鸡腿,双手捧着,低头吃着。
埋头啃鸡腿间,她发间展昭给她簪上的花朵因时间久了,失去了水分而变得萎缩起来,从她发间掉在地上。
赵宁心疼得不行,当下也顾不得吃了,捡起枯萎的花朵,难过道:“花儿没了。”
展昭看着她孩子气的动作,笑了起来,将她散乱的鬓发别在耳后,柔声说:“以后天天给你摘花戴,好不好?”
赵宁又高兴起来,道:“好。”
“一言为定。”
她用小指勾了勾展昭的小指,大拇指印在他大拇指上,火光将她的脸照的通红,她的手指也是红红软软的。
与展昭拉完勾后,她问南星要了一方帕子,小心地将衰败的花朵放在里面包好,然后贴身放在怀里,笑眼弯弯道:“这是第一朵,我要留着。”
展昭忍不住揉了揉她的脸,忍俊不禁道:“恩,留着。”
赵宁这边一片祥和,范喜那边却不大安宁。
马汉对范喜并没有什么好印象,不止是因为范喜抢赵宁轿子的事情。
他曾撞见了好几次,范喜什么也没有收拾就过来了,因而缺衣少穿,便问赵宁要衣服要首饰,赵宁一脸的好脾气,叫南星找了出来拿给她。
这种画面看得马汉直想去摇赵宁,你是个郡主,要不要这么好说话,要不要这么怂?
五次三番下来,马汉对范喜的印象差到极致,今日范喜又去抢赵宁的轿子坐,把赵宁一介郡主逼得只能坐小轿。
马汉看着那摇摇晃晃的小轿,心也跟着颤起来——好歹也是一个郡主,怎么能被人欺负成这个样子?
赵宁请他帮忙去拿金镶玉的锁,小脸上,眼睛圆圆亮亮的,像是聚了水,有着几分担忧与害怕。
不用想,也知道,她这是怕自己去了要不回来,所以才请他帮忙的。
马汉拉长了脸,来到范喜这里,说明了来意,范喜连头也不抬,直说不知。
马汉积压多日的火终于炸了起来,声音回荡在夜空:“你把郡主的金镶白玉锁怎么了?!”
范喜被马汉突如其来的高嗓门吓了一跳,李太后拍拍她的手,她自以为有了依靠,梗着脖子,道:“不过是一个锁罢了,我送给大哥了。”
李太后也不以为然,道:“一个锁罢了。她一个郡主,穿金戴银,享用不尽的富贵,还计较这些小东西做什么?”
李太后毕竟是包拯的母亲,且年龄大了,眼睛又瞎了,马汉不好跟她一般见识,没接她的话,黑着脸把范喜扯了起来,道:“去要回来,那是郡主的东西。”
范喜连声尖叫,不住地拍打着马汉的手,道:“你做什么?!”
“放开我!”
李太后听到声音,慌着去抓范喜,然而马汉已经扯着她的肩膀走远了。
马汉把范喜推到范华身边,范华也被他吓了一跳,忙去扶范喜,道:“这是怎么了?”
然后又对马汉怒目而视,道:“你怎么能这么对我妹妹?”
马汉冷冷道:“郡主的锁呢?”
范华面上有一瞬的慌乱,道:“什么锁?”
合着这两兄妹是串通起来拿锁的。
马汉不由得冷笑不已:“金镶白玉的锁,拿给我。”
范华强作镇定,道:“什么锁,我没见过。”
手指却下意识地捂着腰侧,马汉眼睛微眯,伸手揪着他的衣襟把他扯离了地面。
范喜吓得不住大喊,道:“哥,哥,咱给他吧,不过一个锁而已,等到了东京城,有多少锁不够你带的。”
血液涌上头顶,范华浑身发冷,死死地护住了腰侧。
那金镶玉的锁入手温润无比,边缘滑顺,不用想,也知道是赵宁平日里拿在手里经常把玩的。
所以他才央了范喜拿给他。
他曾听茶楼里的说书先生讲过,女子贴身之物被男子拿去了,便有鸿雁传书私相授受之嫌了,为保名声,她是要嫁个那个男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