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言辞简单,通俗易懂,无论是什么场合,都能够用上。
展昭轻笑,没有接话,端起酒杯,遥敬张龙。
二人酒杯碰在一起,张龙一饮而尽。
酒至酣处,张龙也不记得去劝展昭少饮酒了,大着舌头去给展昭倒酒,倒了半日也没倒出来一滴,便连连摇头道:“这酒忒少,兄弟喝不尽兴。”
张龙东倒西歪地站了起来,扶着墙去厨房找酒,临出门时仍不忘向展昭道:“展大侠,你稍等片刻,我再取一坛过来。”
屋里又只剩展昭一人,清冷的月色透过纱窗照了进来,照在洒了不少酒的桌上,水汪汪的一片。
让展昭忍不住想起了与赵宁在凤仪亭共饮的场景。
赵宁吃饭喝酒都是很文雅的,小口轻啜,淡淡的唇脂便留在了杯子上,在月色的映照下折射着柔柔粉嫩的光。
那唇脂还曾被她印在他的指上,展昭现在还能回忆起那夜她手指的细腻,以及唇脂的淡淡的清香。
展昭看着曾被赵宁印上唇脂的手指,喃喃道:“我是为她好。”
盈盈十五,卷卷二八,她还那么小,怎知真正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她所能接触的人物有限,或许是因为她看他在耀武楼耍剑与别人不同,因而才生出了三分心思,可这三分心思,不是喜欢。
少年不更事,便将这三分心思误以为是爱,满心欢喜又小心翼翼地说喜欢他,带着不谙世事的懵懂。
因为是少年,所以可以懵懂,也可以横冲直撞,甚至有权胡闹,也有权重新再来。
赵宁能,但他不能,他早已不是少年了。
他比她大上许多,他有权利也有义务去提醒她,规劝她。
酒精侵入身体,展昭觉得自己有些醉了,否则怎么会想那些有的没的事情?
展昭扶着椅子起身,拿着巨阙剑当拐棍,想去赵宁说清楚。
展昭虽然病着,但武功仍在,他时不时地就会听到夜里有女子御轻功而来,去驿馆找庞昱。
这样一个到处沾花惹草的人,又怎会是一个良人?
展昭想告诉赵宁,你还小,以后会遇到更好的人,但庞昱不是什么良人,你能不能不要跟他在一起。
展昭一路来到赵宁所住的院子,王府的侍卫按剑而立,拦住了展昭,眼神闪了闪,道:“郡主已经休息。”
屋里就传出来了庞昱大笑的声音。
侍卫:“...”
展昭眯眼瞧去,赵宁的房门开着,庞昱从里面走了出来,他的狗腿子侍从提着羊角琉璃灯,他回身笑着与赵宁告别。
侍卫脸色变了变,向展昭道:“展护卫,你还是回去吧。”
展昭看向侍卫,胸口发闷:“是郡主不让展某进去,还是你不让展某进去?”
侍卫却道:“展护卫彼时进去,置郡主的名声于何地?”
庞昱已经走了过来,看着被侍卫拦下的展昭,笑的幸灾乐祸,擦身而过间,折扇拍了拍展昭的肩膀,对他耳语道:“本侯...可是与阿宁议过亲的人。”
“莫说此时本侯能随时去探望她,就是在宫里头,也无人敢拦本侯。”
展昭瞳孔骤然收缩,庞昱长眉一挑,似笑非笑:“你不过区区四品带刀侍卫,拿什么跟本侯争?”
话毕,庞昱扬长而去,侍卫躬身送他离去,恭敬的态度与对待展昭时完全成对比。
侍卫执意不让展昭进去,展昭没再说什么,看了一眼缓缓关上的房门,一拐一瘸地离开了。
夜色渐深,万籁皆寂。
展昭脚尖轻点树枝,落地无声,悄无声息地进了赵宁的屋子。
屋子里,红烛燃了大半,檀香飘出袅袅青烟。
驿馆里虽没有条件烧地龙,但炭火却备的很足,屋里子烧的暖暖的,赵宁也就没有穿厚重的衣衫,只穿着一身玉色裙衫,斜倚在贵妃榻上翻看着话本。
她的指上还被纱布缠着,展昭知道,那是在山底时她为他采摘草药时受的伤。
因厚厚纱布缠着手指,她翻看话本时有些吃力,看完了一页,好一会儿没能翻到第二页。
她秀气的眉微蹙,对着手指吹了吹,仿佛这样,就能翻开话本。
然而依旧没有翻开。
展昭走了过去,左手食指按着话本,轻轻将那页揭了过去。
赵宁抬起了头。
一双秋水似的眸子就直直地撞入了星辰里。
她的脸蓦然就红了起来,啪叽一下合上话本,支支吾吾道:“展展展护卫,你怎么过来了?”
——无论是脸上还是话里,都没有一丝的惊喜,全是惊吓。
展昭有些失落,语气淡淡:“展某想跟郡主说几句话。”
赵宁手忙脚乱将话本藏在袖子里,给展昭腾出来一个地方,刚想下榻给展昭倒杯水,赤着的脚触及到冰冷的地板,她又缩了回来。
展昭想起她在王府的穿着,动了动巨阙剑,将她的凤头小绣鞋推到她的脚下。
赵宁俯下身子穿鞋,奈何手上缠着纱布,怎么也穿不上,索性也不再穿,踢着鞋,给展昭倒了一杯水。
两人对面相坐,赵宁闻到了他身上的酒味,拧眉问道:“你喝酒了?”
展昭点点头,接了过水,抿了一口,入口甘甜,却不是赵宁喝惯的茶,而是庞昱身上所带的那种甜腻。
展昭往桌上瞧了一眼,因为没有侍女伺候,庞昱喝过的杯子随意地摆在桌上,没有被收在茶壶旁。
杯口一抹艳红,是庞昱唇脂的颜色。
这水庞昱所喜欢的,赵宁特意给庞昱准备的。
展昭有些喝不下去了,把杯子放在桌上,清澈的眸子看着赵宁,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赵宁语气恢复了正常,熟稔地说着他伤口未好,不该喝这么多的酒。
说了半晌,没见展昭答话,赵宁有些疑惑,看着展昭,迟疑道:“你...不是有事找我吗?”
“是包大人那有了消息,还是凶手之事有了眉目?”
展昭摇摇头:“都不是。”
展昭以为自己有些醉了,但当看到赵宁的时候,他又清醒的意识到,自己没醉。
袅娜少女羞,岁月无忧愁,多么好的年龄,懵懂,天真,稚嫩,单纯的如一张白纸一般。
可他比她大上许多,他在江湖闯荡的时候,她还走不稳路。
展昭道:“郡主,你还小,以后会遇到更为适合你的人,安乐侯虽好,但不是你的良人。”
赵宁的笑僵在了脸上,她看着展昭,目光满是探究:“展护卫深夜前来,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个吗?”
赵宁一直都觉得自己不是什么洒脱的人物,然而重活一世,很多事情,让她不想洒脱也必须洒脱起来了。
比如,她喜欢展昭,而展昭不喜欢她的事情。
南星跟她讲,喜欢一个人,就要告诉他,要不然到死他都不知你喜欢他,那多憋屈啊。
庞昱告诉她,喜欢一个人,就倾尽一切的对她好,哪怕这些好会损害一些旁人的利益,那也没关系,你连杀人放火违法乱纪的事情都不敢替她去做,有什么资格说爱她。
南星与庞昱脾气不投,性情相左,但在这件事上,却极为难得的达成了共识——喜欢一个人,一定要努力在一起,原本可以做夫妻,凭什么委屈自己当朋友。
扪心自问,赵宁也觉得自己从来不是一个胆大的人,她怕疼,她娇气,她受不得一点点委屈,可事情一旦涉及到展昭,她那些瞻前顾后趋利避害的郡主习性全部都抛在了脑后。
如果两个人在一起需要走一千步,展昭只要向她伸出手,她就有勇气独自一人走完那一千步。
她看着展昭,秋水似的眸子里既有探究,又有期待。
她觉得她两辈子的勇气都用在了展昭身上,母妃教她的女孩子要矜持一点的道理,她心里并不太不认同。
她上辈子就听了她母妃的话,矜持了一辈子,矜持到展昭娶妻她赴死。
赵宁看着展昭,目光盈盈:“那展护卫觉得,谁会是我的良人?”
作者有话要说: 展喵:
大概可能或许是我吧
第31章 进击的展昭(三)
赵宁直直地看着展昭,目光坦然而又执拗,看似一往无前,然而也只有她知道自己心里害怕成什么样子。
她被展昭拒绝过一次,那种场景回忆起来,胸口还是会撕心裂肺的疼。
人总是趋利避害的,不会在同一个地方上跌倒两次,赵宁懂这个道理,可她面对展昭时,她发觉,她这辈子还是会跌在他这个坑了。
面前的展昭,萧萧如松下风,朗朗如夜中月,当他澄澈的目光看向她时,总能让她生出她上辈子是牡丹花下死的错觉。
他生的这么好看,若他为女子,而她为男子,燃烽火搏美人一笑的事情,她多半也是能干得出的。
这样的相貌,这样的一个人,是值得她牵肠挂肚两辈子的。
上辈子,她临死之前只想再见他一面,她当时觉着,见一面,她也就能死的瞑目了。
重活一世,她才知道她的想法是多么的可笑。
见了他之后,想跟他多说几句,多说几句之后,又想多跟他相处一些时日,跟他相处一些时日之后,会忍不住想一辈子都跟他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