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大妗子在一旁细细安慰。
吴大舅叹了口气,转身出来,进了里间,对众人道:“太医说了,老爷没死,但情况不太好。你们小心伺候着,等下药熬好了,就给老爷喂进去。是好是歹,得看老天爷的意思。唉!”
潘金莲扑到炕边,握着西门庆的手啜泣起来。
孟玉楼关切地看着西门庆,喊她的丫头兰香:“你亲自去看着他们熬药,熬好就端来。”
兰香去了。
李娇儿站在一旁,不言不语,趁着众人忙乱没注意,悄悄进了后面。
玉箫刚才开箱子拿布匹银子给蔡老娘,忙起来竟然忘记给箱子上锁。李娇儿趁机偷了五锭元宝,袖在袖子里,拿回自己屋里。
“老爷,老爷!你睁开眼看看我啊!”潘金莲推搡着床上的西门庆。
西门庆连任太医扎他脚板心都没动一下,更何况是金莲了。
兰香端了药来,孟玉楼接过来,对金莲说:“老爷还病着,你别只顾推他,扶着点,等我喂老爷喝药。”
金莲爬上炕,将西门庆的上半身扶起来,孟玉楼手拿小勺开始喂药。
谁知,西门庆牙关紧咬,药全从嘴角流下来。
潘金莲皱着眉:“连药都灌不进去,难怪太医说他情形不好。”
孟玉楼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李瓶儿小声建议道:“不如,用东西先翘开他的嘴试试?”
绣春赶紧从桌上另取一把勺子,递过来。
潘金莲自恃力气大,一手掐住西门庆的下巴,另一手硬将勺子塞进去。
几个女人忙了一通,真正喂进去的药还不到一小勺。
潘金莲累极了,把老爷放下来,揉着胳膊道:“我不行了,叫丫头们来吧。”
孟玉楼叹了口气,把药碗递给丫头,道:“你们来试试。”
丫头们干惯了活,好歹比主子更有力气。
春梅、迎春、玉箫和兰香一起上,总算翘开了西门庆的嘴,潘金莲夺过药碗,往西门庆嘴里一灌。
一大半洒了出来,还有一小半顺着喉咙滑下去。
潘金莲见他喉头都没动一下,便哭起来:“这可真是不行了!三姐姐,你看他,连咽都不会咽,和死了有什么区别?”
众人齐齐沉默。
良久,孟玉楼道:“别说了,先替老爷擦擦吧。”
吴月娘撑着身子下了床,走进里间,大骂潘金莲:“别说丧气话!只要老爷还有一口气,我们就得好好照顾着!哪怕他一辈子不醒,我们就照顾一辈子!”
潘金莲抿了抿嘴,低下了头。
孟玉楼扶着月娘到一旁坐下,关心地说:“大姐姐,你这时候怎么能下床?这一个月里可别劳累了。”
吴月娘脸色苍白,脸颊透着怪异的红晕,她道:“老爷这样子,我怎么能不亲自看一眼?有你在这,我也就放心了。你们好生照顾着老爷。”
孟玉楼应了,让丫头将月娘扶回侧间躺着。
吴月娘只下床走了这么这一会儿,便浑身发冷汗,身下垫的厚厚草纸瞬间浸得透透的。
她躺在炕上,喊小玉先给她换条裤子。
小玉看着换下来的血淋淋的裤子,面有不忍,道:“大娘,还是请任太医再看看吧,这么流下去也不是个办法。”
吴月娘闭上眼睛:“他一个外男,我怎么好随意相见?老爷都这样了,我更不能招人话柄。罢了,等下你去请街上的刘婆子,让她来给我看一看。”
不一时,刘婆子来了。
先看了看月娘身下,哎哟了好几声,连声说月娘可怜。
她在月娘身上灸了好几处,然后留下符水配成的药丸,据说灵验得很。
月娘满心感激,当即就吃了一粒。吃完不到半盏茶的功夫,脑袋昏沉起来,便躺下睡着了。
一觉醒来,月娘又吃了一粒刘婆子的神丸,顿感身下的血流小了些,高兴不已。
小玉抬起她的腿,重新给她铺垫新的草纸。她拿着换下来的脏污草纸一看,心里打了个突。
月娘的血量的确有变小,但血却变成黑红黑红的了。
她不敢声张,将草纸扔进净桶,然后提着净桶出去。
小玉倒了净桶,出了后门,来到刘婆子家里。
刘婆子一听,大笑起来:“你瞧瞧,还是我的神药厉害!府上大奶奶的血少了,这不是好事么?至于变了色,那是因为正在将肚子里的脏东西排出来,所以才变了色的。不要紧,不要紧。”
小玉听了心里大定,喜滋滋地回去了。
吴月娘喝了药,端着玉箫递来的热茶漱口,一边问:“老爷跟前是谁在照顾?”
玉箫:“是二娘和三娘,五娘也呆了一会儿,然后走了。”
吴月娘:“六娘呢?她就没来看看?”
玉箫:“来了,坐了好一阵呢。后来那边院里的丫头来说官哥儿在找她,哭闹得哄不住,这才回去的。”
吴月娘点点头:“上房里到处都是药味,官哥儿不来也好。你去跟六娘说,让她好好照顾官哥儿,老爷这边有我们呢!”
玉箫应了,转身就走。
李瓶儿听了玉箫的话,惊讶地说不出话来。
这两天,吴月娘像个疯子一样,处处针对她。虽然她不似金莲那般明刀明枪的,但只要不瞎的都知道月娘不爽她。
竟然免了她给老爷侍疾?吴月娘这是又想走贤惠路线了?
李瓶儿按下心里的惊讶,笑着对玉箫说:“大姐姐仁慈,我哪能那么不懂事呢?再说官哥儿有丫头们照顾着,过一会儿等官哥儿睡下,我就过去看看老爷和大姐姐。”说完,又叫绣春去拿银子,赏了玉箫三钱银子。
玉箫接了赏银,高兴地回去回话。
到了晚上,因活死人西门庆一直牙关紧咬,滴水不进,把几位小妾及丫头们折腾得不行,还得忙着照顾坐褥的吴月娘,上房一时人手不够。
吴月娘没奈何之下,便把玳安和花童喊进来,让他们贴身伺候老爷喝药、擦洗。
李瓶儿等儿子睡着之后,留下绣夏和绣秋看着儿子,只带着绣春去了上房。
她先问候了月娘一通,让她放宽心,养好身子才是最重要的。
吴月娘含笑听着,道:“你有心了,只要你将官哥儿带好,我和老爷都得好好多谢你。”
李瓶儿笑笑:“那大姐姐好好歇着,我去看看老爷。”
吴月娘拦住她:“老爷那里有人伺候呢,你不必去了,省得沾一身药味,回去熏着了官哥儿。”
李瓶儿看了她一眼,乖顺应下。
她正有些害怕半人半鬼的西门庆,不用去看他当然更好。
里间,玳安用一把银勺死死插进西门庆的牙齿缝里,把他的嘴扳开,花童端着一碗药,顺着扳开的缝隙灌进去。
西门庆不能吞咽,大半碗药都洒在衣服上,染得污黑一片。
玳安的额头见了汗,见药灌进去了,便松开手,擦擦汗,道:“老爷都这模样了,嘴咬得真紧!”
花童不敢多嘴,拿了一套新衣给西门庆换上。
小厮毕竟不同于丫头,做事马虎粗心,换好衣服将他放下来时,手上力道没控制好,简直是将他扔下来的。
幸亏炕上铺着厚厚的棉被,吴月娘又在侧间,这才没人发现。
不然,肯定得讨一顿好骂。
作者有话要说: 多谢【Action】的营养液~
么么大家~
☆、第 69 章
这一摔, 把西门庆摔得七荤八素, 他真想破口大骂这两个蠢笨的奴才。
可惜, 他身不能动, 口不能言, 就连那股怒气也不上不下的,既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
正神思恍惚间, 忽然眼前出现一个穿紫褐袈|裟的和尚。
那和尚一把握住他的手, 道:“跟我来。”
“你是谁?”西门庆被他一把扯起来, 片刻后, 他反应过来,惊喜道,“我能说话了?”
“蠢货!看看下面!”
西门庆连忙往下一看,只见他的身体依然枯槁般地躺在床上,玳安和花童正小声说着话。
“玳安!玳安!”他连忙大喊。
和尚道:“别喊了, 他们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
西门庆被他的话吓了一跳, 回过神来发现自己飘立于半空中,顿时惊恐万分, 抖着牙齿问:“大师, 您……”
“我是特来救你的人。”那和尚笑起来, “法名普静。”
“普静大师,求求您行行好,放我回去吧?”西门庆不傻,眨眼间就想明白这贼和尚是想把他的魂魄抓走, 好让他变成活死人。
普静站在他面前,僧袍看起来威风凛凛,他道:“若没有我,你早就死了。”
“不可能!”西门庆摇头,“我还没死呢,刚才玳安才给我喂了药。”
普静一脸高深地微笑道:“你再想想,若不是我喂你那颗药,你这会儿怕是早踏上了黄泉路吧?”
西门庆惊疑不定,他记得有人往他嘴里塞了一颗药,那之后的神思就清明起来。
虽然身不能动,口不能言,但所有人在他面前说的话,他都能记得。包括李瓶儿那句,还有潘金莲的怒骂……
普静见他仍然不明白的样子,便在他脑袋上狠狠拍了一下,道:“蠢东西,好好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