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务员端上来一盆火锅,点火。锅面上铺着满满的菜。
柳惠心用筷子把菜往下面怼,放下筷子,揉揉苏阿细软软的头发,凑过去闻闻,笑着说:“你发质好好啊。”
苏阿细也笑笑。
柳惠心又看着乔景:“我每次中午刚躺下去准备睡觉她就开始打电话,还跟她对象又喊又叫,我上次听见她说‘你怎么都不来看我?你不知道爱上一个人爱上一座城吗’,我心想这哪儿来的非主流啊,是不是有病?”
“我妈叫我别跟这种人玩。真是活久见。”
……
两人吐槽得挺痛快的,翻来覆去那几句话,五分钟后,白安安的话题告一段落。
火锅里的汤开始冒泡泡,苏阿细用勺子把黏在锅底的年糕捞上来,汤勺上粘了黏糊糊的芝士。很香。
柳惠心突然问苏阿细:“你跟陆铮什么情况?他在追你?”
“我不知道,他没说要追我。”
柳惠心说:“你知道吗?大学男生都喜欢这样,一撩好几个,你都看不出来。跟你谈着也到处撩。白安安这边跟她学长热乎着,那边她对象不也找小学妹吗。异地恋,谁看得住啊,这种男的多了去了。高中小男生纯情,上了大学,花花肠子特别多。”
苏阿细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柳惠心又说:“不过感觉陆铮人应该蛮好的,你要是跟他处,我不能说绝对,但他应该比大部分男生靠谱。毕竟我们东北人儿,还是挺疼女朋友的。”
苏阿细其实压根没想过和陆铮有什么发展,她也不希望他们两个越过同学关系的范畴。
和任何人,她都时刻维持着脆弱的友好关系。有一定的距离感,即便对方的剑刺进身体,也不会流太多的血。长这么大,几乎没有过能够交心的朋友。
她害怕受伤,也害怕疏远。
所以有一些话,她也不会和柳惠心他们说。
如果不是陆铮,那江垣呢。
想到江垣,她就回想起刚才他的那个轻浮的举动。
有点恼人,但更多的是想让她钻地缝的羞耻。好像除此之外,还有一点小小的甜蜜,被羞耻压在了最底下,如果她愿意翻开这块砖,还是会流出蜜来的。
柳惠心突然说:“江垣。”
苏阿细背后开始冒冷汗。
她怎么会知道她在想什么?
乔景突然回头,苏阿细才发现,是江垣过来了。
他换了身衣服,头发湿漉漉的,应该是洗过澡了,看着尤其干净。
江垣看见她们这桌,稍顿,然后假装没看到,继续跟旁边的男生说话。
他旁边的男生苏阿细没见过,但是长得很好看,戴一副框架眼镜,掩住了长相的锋芒,但仍看清秀,很有路人缘。长得比江垣还瘦,周身散发着一股文化人的气息。
乔景突然抬手冲着那边晃了晃:“周野!”
叫周野的男生也跟着往这里看了一眼,笑了笑。
柳惠心问:“谁啊。”
“高中同学,江垣发小。”
“挺帅啊,我们学校的?”
“海洋大学的。”
柳惠心往苏阿细的碗里捞了几块年糕。
苏阿细低头,不敢往前看。
不过那次以后,她希望以后不要再自作多情了,因为他吃完饭很快就离开了,也没有过来跟她打招呼。
他当时可能真的只是,没有吃够蛋糕。
***
江垣其实有一点自责,他觉得自己心急了。有的时候理智根本压不过欲.望,这也是他不可控的一方面。
可是,这样显得他好流氓啊……
一进宿舍,就听见李清池弹着吉他在鬼吼。
他杵在门口,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一束满天星就飞快地被送进他的怀里,枝枝丫丫甩得他脸疼。
江垣揉揉下巴,把花儿剥开,看到卢秋迪贼兮兮的脑袋从花后面钻出来:“Surprise!”
卢秋迪是隔壁编导班班长,跟他们拼宿舍的,但是因为长得特别像白岩松,所以看起来倒是很有学新闻的气质。
江垣看着这张正经人的脸,被眼下发生的状况吓了一跳。他冷冰冰地骂了句:“妈的,干你啊。”
卢秋迪鄙视地看了他一眼:“哼,你试试?”
江垣立马配合地把手里东西扔了,开始扯皮带:“来啊!谁怂谁孙子!”
卢秋迪捏紧了裤腰带,瑟瑟发抖。
“哎哟喂,这花儿可贵了,悠着点儿行不行啊?!”李清池登场,把江垣扔桌上的花儿好生贴着墙壁竖起来。
江垣看了他一眼:“你什么意思啊?”
背单词的陆铮抬头道:“他要追隔壁院的一个妹子。”
李清池贱贱地笑。
他军训一结束就染了一头金黄色,在文学院的女生面前晃,江垣说他天天跟超级赛亚人似的。
但李清池自我感觉良好——这就是来自大学生的叛逆。
卢秋迪插话:“老李要在女生宿舍楼下唱歌表白,我们去给他助阵。”
江垣问:“需要我做什么?”
“就像我刚刚那样,等妹子一出来,就把花送上去,要快准狠!”
李清池急得面红耳赤:“不行!垣狗太帅了!我不放心!”
江垣:“切。”
明天考试,李清池唱了一宿的歌。
江垣一方面觉得屋里太.安.逸,容易睡着。一方面嫌他吵。就带了本书,去楼顶天台吹冷风。
他背书背得累了,大剌剌地躺在地上休息,地面干燥,陆铮在他旁边坐着,烦躁地翻书,“这大学英语怎么那么难啊?阅读我根本看不下去,一句都看不懂,看一段就犯困。”
“慢慢来啊,谁不是从零学起。”
陆铮自嘲:“我起点低了,我们那儿文化落后地区。”
江垣无所谓地说:“南州也落后。”
“有钱啊。”
“人富志短,都是土豪。”
陆铮饶有兴趣地问:“你指谁?”
江垣就想给他一个台阶下,他还真没指谁,“随口一说。”
感觉头顶上有灰尘落下来,他拉了一下陆铮的衣袖,“别靠墙上,有石灰。”
陆铮警觉地回头看了一眼,把外套脱下来掸掸,单薄的衬衫贴在他健壮的身体上,陆铮咬着牙骂了句,“草,冻死了。”
他迅速把衣服穿上,窸窸窣窣的,夹杂着略显轻微的讲话声,“你说我们上这么多年学有什么意思?”
江垣说:“没意思。食堂卖石锅拌饭的阿姨,一天挣八千,比我们有出息多了。”
陆铮两眼放光:“真的啊?”
“嗯。”
“唉,”陆铮叹了口气,看了眼神情始终不变的江垣,“你当初为什么选新闻啊?”
“我他妈瞎填的……”江垣躺着翘腿,晃了两下,“你呢?”
“调剂。”
“第一志愿是什么?”
“南大的法学。”
江垣又晃了两下腿,若有所思地说:“法学院妹子哪有我们学院好看啊,你赚了。”
“……”陆铮把话题重新绕回去,“你说咱们去跟食堂阿姨商量商量,合伙搞个产业怎么样?”
“可以啊,不过我还想再混两年,毕业再说吧。”
陆铮苦涩地点点头。
他在想什么呢?
想到了班会上扶着老腰叽叽歪歪的班主任,语重心长地告诉他们,在中国的教育大环境下,根本没有不学习就能考第一的人,有的只是比你天才的人还比你努力。
这一点,到了大学里面,他看得尤其透彻。
比如你读英文的时候,会有人坐在位置上被你的乡音逗笑,比如一个很陌生的英语单词,他们却早已经熟悉了很多年。
以前高中的时候以学霸自居的那点本事,现在已经荡然无存,只能努力地避免吊车尾来保级颜面。沾沾自喜的笨鸟只要稍微一松懈就会掉队,然后被无情地甩远。
这不是自我解嘲。
这也不是他曾经憧憬的大学生活。
这是他待在离家一千公里以外的城市里,必须要面对的冷冰冰的现实。
江垣把课本盖到脸上。
陆铮在有灯光的地方站了一会儿,然而他一个单词都没背进去,却发现楼梯口走上来一个人,耳边传来吉他拨弦的声音。
李清池一边弹吉他,一边萎靡地唱着歌。问他们好不好听。
陆铮敷衍地说:“还行。”
很久以后,江垣才配合地点了下头。
李清池在他旁边坐下,递过去一瓶冰啤酒,毫无顾忌地靠在江垣的耳朵上。把他刺激得一下子从地上窜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