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后半夜,又淅淅沥沥的下起雨来,顿时觉得寒意四起。雨声滴在后廊上的梧桐叶上,正是“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
隔日一早,各房前来请安,黛玉说起了水溶家书之事。水澄在跟前说:“大哥说没说什么时候回来?”
黛玉摇摇头:“还不大清楚,或许还需几月吧。”
侧太妃又说:“王爷这一走,家里就少了个主心骨。”
黛玉一笑,拍着水澄说:“等小叔子长大了,侧太妃也有依靠了。”
十岁不到的水澄已经有黛玉肩膀高了,肤色微微的有些暗黄,生得很是健壮,比起他大哥来,倒添了几分雄姿。
侧太妃又说“昨儿澄儿回来和我说他在学里,师傅赏了他东西。澄儿,你将自己得的赏拿出来给你嫂子瞧瞧,也让你嫂子高兴高兴。”
水澄闻言,便将得来的那把小腰刀送到了黛玉跟前,黛玉接过一看,只见银质的刀鞘上錾着流畅的缠枝纹,镶嵌着绿松石。黛玉笑道:“学里的师傅倒是真疼小叔子,赏了这么宝贵的东西。”
水澄又笑说:“一起赏的还有恒王家的世子。”
侧太妃笑道:“恒王家的世子又比你小两岁,更是难得。”
黛玉让惜月将水溶书房中,御赏的新墨取一盒来,送与水澄。又和侧太妃道:“都是侧太妃昔日里教导得好。”
侧太妃抚养水澄确实不易,特别是老王爷走后,他们母子几乎相依为命,好在不愁吃穿,日子还算过得。水溶对家人又疼爱,所以水澄的童年也不至于坎坷。
水澄又在跟前说了几句话,前面的人在催他该去学里了。水澄匆匆的喝完了碗里的粥,擦了嘴,让小厮拿上自己的书包,一溜烟的便跑了。
侧太妃在后面说:“你慢点儿,着急做什么,当心摔着。”
黛玉说:“侧太妃天天为小叔子担心,他那么大了,身边跟着好些人,担心也担心不过来。”
侧太妃道:“这孩子从小的脾气古怪着,我说让几个丫鬟在他房里伺候他吧,他不喜欢,说一见着女孩子就烦。王妃听听,可不是让人哭笑不得,如此下去,以后怎么娶媳妇呢。”
黛玉掩面笑道:“澄儿才多大来着,男女之事也还不知晓。”
侧太妃陪着黛玉和敦慧用了早饭,饭毕,侧太妃突然问着黛玉:“昨日下午甘太医进来请平安脉的时候可说什么没有?”
黛玉道:“劳您关心,身子还好,没什么事儿。”
侧太妃堆着笑道:“要是有好消息就好了,王爷有个子嗣,可是喜上加喜的事。”
黛玉脸微微的红了,别别扭扭的坐在那里。
敦慧正在试衣裳,突然听见了这句,忙跑过来,拉着黛玉问道:“嫂子有身孕呢?”
黛玉满脸通红:“哪有,侧太妃瞎猜。再说甘太医说我身子现在还弱,需要调理一段时日,药吃得多,若有了身孕,只怕对孩子不好。”
侧太妃点点头,连声说:“如此说来倒也是,养好身子再说也不迟。王爷和王妃又要好,也还年轻,来日方长。”
黛玉从未想过孩子这回事,如今水溶不在跟前,自然也不好问他的想法。
敦慧又道:“我还以为自己要当姑姑了,弄了半天原来是空欢喜一场。”
黛玉嘲笑道:“郡主着急做什么。”
敦慧连忙道:“我不急呀,我替哥哥急。”
南晴在一旁听了这些话心里却很不是滋味,蹙了蹙眉,与黛玉道:“妾身先告退了。”
侧太妃继续在黛玉跟前说话解闷。
敦慧在碧纱橱内和彤云学着下双陆。绣兰走了来,悄悄的递给了敦慧一封信,彤云在跟前只当是没有看见,一句多余的话也没说。
敦慧瞥了一眼,上面的字迹很是熟悉,耳根偷偷的红了,趁秦嬷嬷正在那里喝茶时,她忙将那封信藏到了袖子里,装作若无事一般。
这一局下来,彤云赢了。不过敦慧向来不把这些当回事,扔给她一串钱。
彤云不敢收忙道:“陪郡主下棋,哪里还敢要郡主的钱。”
敦慧说:“一串钱也不值什么,就当我赏的。”于是又忙着将屋里人都赶了出去。
她躺在软榻上,将袖中的那封信取出来慢慢的看,脸微微的红了,胸口乱跳着,来回的看了好几遍。才要将信收起来时,却突然发现黛玉站在门口,敦慧连忙坐起身来,惊慌的问道:“嫂子何时来的?”
黛玉笑说:“你对这那信傻笑的时候我就在了。”
敦慧满脸通红,讪讪然道:“嫂子进来也不说一声。”
黛玉走了过来,也不问敦慧信的事。敦慧慌慌忙忙的收起来了。黛玉见其情景,心中已经料到了几分,怕敦慧害臊,所以才不问。
敦慧拉着黛玉坐下,主动的将信交出来给她看,黛玉接过来,匆匆看一眼。
敦慧说:“嫂子,你说这个韩小子可真是的……”开了口,却不知后面说什么,好像要嗔怪韩琦,似乎又不忍心。
黛玉笑道:“等你哥哥回来了,我让韩家的二爷进府来提亲好不好?”
敦慧脸更红了,脑袋搭在黛玉肩上,吞吞吐吐的:“他愿意来提亲吗,可我未必会答应呢。”
黛玉有些诧异忙问道:“你不愿意?那为何你们还书信来往?”
敦慧连忙起身,跺脚说:“诶,他来不来提亲是他的事,我又不着急。”
这话将黛玉给逗乐了,敢情她不是不愿意,而是怕人家韩公子不来提亲,打趣着敦慧:“你也不害臊,堂堂的郡主,和人家私相传授,当心秦嬷嬷知道了,又得说你。”
敦慧撇撇嘴:“她管我管得厉害,离了她我才好过活。”
黛玉心想,等水溶回来,他必定是满意这桩亲事的,那时候府里就得准备郡主的婚事,不知该有多么的热闹。等他回来,自己也不知有多么的高兴,可以拉着他的手让他做这做那,不许他腻烦。只是归期未定,这个等待还不知有多么的漫长。
姑嫂俩正说些体己话,突然管妈妈进来说:“禀王妃,总管说皇上病了,让王妃和郡主赶着进宫一趟。”
黛玉微微一怔,知道马虎不得,忙忙的叫来丫头们,她和郡主赶着妆扮起来,一面又让人准备车轿。
后来婆子进来说:“去南安府那天回来后车子就拔缝了,还未来得及去修。”
黛玉听说便道:“那我和郡主乘一架车去吧。”这里又点了彤云、含烟、绣兰、绣语四个丫鬟随行。
侧太妃和南晴又出来相送,直到姑嫂俩登车而去,方罢。
第157章:风雨满楼
黛玉携了敦慧同进宫中,极元殿外已经忙忙碌碌,外殿跪了许多前来问安探视的皇子,并亲近宗室,内殿里诸多后妃也都过来了。
皇帝躺于龙榻之上。御医跪于榻前,正诊脉,战战兢兢,小心翼翼,生怕数错了脉数。敬皇贵妃见皇帝突然病了,也心急如焚,守在跟前寸步不离,一手替皇帝拭汗,一面又给皇帝打扇。皇帝还在昏睡中,不知什么时候能醒来。
宫中闹得人心惶惶。
御医已经诊脉完毕,皇贵妃忙问:“皇上的病?”
御医怕皇帝能听见他们的话,因此云淡风轻的说道:“回娘娘,皇上的病不是什么大事,不甚要紧。臣等下去斟酌方子了。”
皇贵妃挥了挥手。
永嘉公主进到跟前,见状先哭出声来:“父皇,父皇。”
敬皇贵妃连忙劝道:“公主勿哭,才御医说不是什么大事,只是突然病了,来得有些猛罢了。”
永嘉怎么能不难过,止住了哭声,那泪珠子依旧簌簌的往下落着。龙榻上躺着的父亲此刻显得很是苍老,须发皆白,她从未想过父皇年纪已经如此之大呢。便伸手去抚摸父皇的脸,心里正期盼着他早些醒来。
殿外还跪着儿子们,除了在漠北的皇长子世瑾,被幽禁在府邸的皇三子世琅,余者都赶来了。世珩大病初愈,身子显得有些单薄,随着兄弟们一直跪在那里。
半个时辰过去了,皇帝总算醒来,皇贵妃又亲自喂了药,哽咽道:“皇上可是吓死妾身了,快快好起来吧。”
皇帝睁眼看了看周围,只见他的瑶筝正在跟前,伸手去握女儿的手,微微颤抖着说:“我的瑶筝呀,刚才我在梦里看见你母亲了。她还是以前的样子,一点,一点都没变。”
瑶筝听着心里愈发的难受,可又怕父皇担心,因此拼命的忍住了眼泪,不让掉下来,哽咽道:“父皇身子不好,要安心的养着,切莫动了心神。”
皇帝叹了一声,眼中有无限的不舍,他隐隐的察觉到这次病来得如此之猛烈,还不知能不能闯过去,以前也大病了好几场,如今到底是上了年纪,只怕是扛不住。不知怎的,心中有些厌烦,便将敬皇贵妃和永嘉给打发出去了。
跟前有宫女和贴身的近侍服侍着,接着又闭眼睡了一会儿,醒来时,贺年在跟前道:“禀皇上,王爷们还等着给皇上请安呢。”
皇帝此刻怕吵闹,只说道:“让老六、老七进来吧。”
贺年应诺道,便去传话。
世珩和世瑛原本就守在外面,听说召见,连忙进到内室来。皇帝已经半卧起来了,身后靠着两个金黄的闪缎团龙枕头,身上穿着石青的缂丝常服,脸色看上去不大好,可目光灼灼,精神看上去似乎还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