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晴这才注意到郡主身边的黛玉,略打量了一眼,眯缝着眼睛,眉头微蹙,脸上渐渐露出笑容来,黛玉福了福身子,不知该如何称呼,这见敦慧郡主口中的南嫂子高高壮壮的,加上因为怀孕的关系所以显得十分的丰满。
南晴笑道:“原来是郡主的客人,你们逛去吧。”
“诶。”敦慧叫了黛玉便告辞了。才走了几步南晴又回过身来喊了句:“郡主,你可看见你哥哥呢?”
“没呢。南嫂子要找他么?”
南晴一笑:“我不过问一句,他也不大上我那里来。他是王爷我自然没那个资格管他。”接着扶着丫鬟一步步往怡园走去。
敦慧拉着黛玉快步走着,敦慧的表情比见着她弟弟还难看。走了一路,她不知道敦慧到底要带她上哪里去:“郡主,我们这是上哪呀?”
敦慧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对黛玉道:“我带林姐姐去瞧好东西。”
黛玉无法只得由着敦慧,最后终于进入了一座小院子。此处僻静少人来往,院子里种了好些梧桐,此刻树叶儿全部泛黄的,显得有些萧瑟。又见上面一排的房舍小小巧巧,绿窗红门。雪白的粉墙,灰色泥鳅脊背的屋顶,檐下似乎还挂着一块匾额。待走到跟前,抬头看去,上面书着三个大字“忘云斋”黛玉心想这两个何解,不知又是什么典故。
院子里静悄悄的,敦慧来到了檐下,伸手将正面的那扇门推开了,然后向黛玉招招手:“林姐姐快来,这里有好多东西呢。”
黛玉心想这个郡主怎么顽劣呢,她也不知此处是什么地方,随便就闯进来定是不妥。正在犹豫时,敦慧见黛玉迟迟不肯进来,忙拽着黛玉进了屋。
黛玉进屋一看,顿时就呆住了,原来从外面看上去几间的房舍,没想到进入了里面却并未隔断。只见满满的一室全部是书架,她一眼瞥见了角落里还放着一架梯子,看来是为了方便取高处的书。墙壁上更是挂了不少的名人字画,黛玉一双眼睛看也看不过来。敦慧又在那里招呼着黛玉:“林姐姐到这儿来。”
黛玉只得上前。敦慧从一幅画后面的暗格里端出了一只瓷罐来,黛玉心想这里面装的是什么,一定是郡主最宝贝的东西。敦慧将瓷罐放在了桌子上,然后打开了盖子,黛玉往里面一瞧,令她傻了眼,有些哭笑不得的看着敦慧:“郡主,你说的好东西就是这个?”
“是啊,可是我费了好些心思才得来的,脑袋发亮的那只就是‘蟹甲青’,那只身形长的是‘花姑娘’。”敦慧向黛玉介绍完后,便拿着一支草根正在逗弄罐子里的两只蟋蟀。
黛玉见堂堂的郡主还喜欢玩蟋蟀,女孩子有这等嗜好她还是第一回见呢。
黛玉无心看敦慧斗蟋蟀,却对这满屋子的藏书和墙壁上的字画感兴趣,正好见西墙上有一幅设色美人图,黛玉上前细看原来是出自顾虎头的(洛神赋)于是便看住了。
这幅画的名声她小的时候从父亲口中就知道了,却一直没见过。心想今天是三生有幸才瞥得一眼真容。
画上的一组组人物形象逼真,笔法细腻古朴,隽永秀美。
黛玉正在感叹忍不住想伸手去摸一摸,伸出手还没贴到画上,突然听见有人进来了。
“歆儿,你在这里做什么?”
黛玉赶紧回头去看来者是谁。
第18章:惊鸿人说惊鸿
黛玉正想摸摸那幅顾恺之的(洛神赋)时,突然听见有男人说话的声音。
黛玉慌忙回头去看,隔着书架依稀见水溶站在那里。黛玉这时才想明白,王府里有这么大的书房,肯定是府里的男主人所有,自己却被郡主无意中带到了这里。此时想要躲避已经来不及。
敦慧正兴致勃勃的玩着她的蟋蟀呢,哪知哥哥突然进来,吓得她一袖子扫掉了桌上的虫罐。里面的蟋蟀便如逢大赦般的跳着,爬着就出来了。
敦慧抱怨道:“哥哥是个坏人,害得我的蟹甲青和花姑娘都跑了,你赔我来。”
“你竟然躲在这里斗虫,老天,你能不能找点有意义的事做呀。”水溶对这个妹妹没辙。
黛玉听见了他的声音,正犹豫着该不该上前行礼打声招呼。还是装作不知道,黛玉正在迟疑时,哪知水溶却一眼看见了她。
水溶正是纳闷时,这里什么时候又多了个其他人。想要问水歆,却见她正满地找她的蟋蟀了。水溶走了过来,见黛玉正站在(洛神赋)的图下。
黛玉埋着头连忙请安:“见过王爷,不知道这是王爷的书房,民女冒犯了。”说完便就要离开。
水溶看了她一眼,只见黛玉身着织锦松黄大袖袄,外面罩着浅豆绿银线绣花的比甲,挽着少女的高发髻,脑后系着一弯青丝。水溶淡淡一笑,心想这个女子怎么有些面熟,自己在什么地方见过,似乎有些不大记得起来了。又看了一眼壁上的那幅画,笑问着黛玉:“姑娘懂得这画?”
黛玉摇摇头答道:“不知,只觉得好看便看住了。还好没有弄脏王爷的画。”她微微的垂着头,余光看去,只见水溶身上披着一领妆花缎的披风,系着宫绦,戴着金冠。脚上蹬着一双高筒鹿皮靴子,身姿挺拔的站在那里,但见他威风仪仪,面容平静,通身的气派自是不容一丝的侵犯。
黛玉往后退了几步,可能是不知道后面书架的关系,哪知砰的一声竟然磕着了脑袋。
水溶闻声忙回头看忙道:“姑娘小心。”
黛玉顿时羞得满脸红云,有些冒失,到底是失态了,急急的就要离开,水溶见了她这副窘样唇角拉出了一个优美的弧线,突然说了句:“今儿我倒见着了两个洛神。这画上画的,哪里有面前的好。”
黛玉听了这话忙反驳道:“王爷是尊贵的人物,怎么也说这等不通的话。”
水溶一怔,刚才她说不懂这画的,怎么明白自己再说什么,眉头微微挤了一下,目光又重新调回了他最钟爱的画上。
黛玉此刻觉得尴尬极了,才抢白了王爷不由得暗骂怎么就沉不住性子呢。此刻听见敦慧的声音传来:“哥哥,林姐姐快过来帮我找我的蟹甲青,不知上哪里去了。”
“你自己找,我可没这功夫。”水溶刚才听见了水歆口中的林姐姐,心想她就是常伴得水歆跟前的女子,是贾家的人。似乎以前见过面的,看来自己还真有些健忘。黛玉揉了揉刚才被磕疼的地方,见这位王爷没其他话就转身走了。
水溶在身后叫了一句:“林姑娘!你等等。”
黛玉半侧着身子道了个万福。水溶突然有了一主意对黛玉道:“本王有话要请教姑娘。”
黛玉忙道:“民女不敢。”
“刚才你说自己不懂,可是有意欺瞒本王。”水溶的目光变得冷冽起来。
黛玉赶紧回道:“民女不敢。”
“不敢,刚才本王问你这画的事,你谎称自己不懂。刚才又听出了本王话里的另一层意思。你还说你不懂?”水溶佯怒。
黛玉心想不就是一幅画么,他这样和自己计较什么。也不敢敢答话,目光只停留下地上。
水溶的声音又在头顶响起:“屋里有这么多的东西你就盯着它看,还说你不懂?”
黛玉颤颤巍巍的答道:“民女……”
“好了,你也不用怕我。这幅可是我最喜欢的,你说说看,到底是曹植的诗好,还是顾虎头的画好?”
黛玉一愣不知该如何接话,怔了怔缓缓说着自己的见解:“不瞒王爷,这幅画虽然蜚声在外,但却是民女第一回所见。以前读曹子建的句子时,就在想到底是怎样的神仙美人才配得上‘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这两句的神韵。他又说‘荣曜秋菊,华茂春松’就这四句再有才情的画笔也不见得能描绘出来。今天民女有幸所见顾虎头这一句,倒真正的长见闻了。难怪当时的人说他有三绝。这幅《洛神赋》是他的得意之作,色彩凝重古朴,因为用笔极细,所以隽永飘逸,再有勾画山石无皴擦之笔,一点点的勾勒上去,可见真正的丝丝入扣,实不可多得。”
水溶听了黛玉的话不由得又瞥了一眼,见她婷婷袅袅有些若不胜衣,原来一个女子也能有这样不凡的才情和见识,这还是他第一回所见,心下暗服。想到刚才的话是不是吓着她呢,便又一笑:“林姑娘别怕,本王刚才唐突了姑娘,还请姑娘见谅。”
黛玉道:“不敢。”
敦慧跑了来:“好啊,我让哥哥帮我找蟹甲青,哥哥不帮我找,在这里和林姐姐说话。林姐姐,我们走,懒得理他。”说着就要拉黛玉离开。
水溶回头见敦慧衣服上沾了些灰尘,心想定是刚才她趴在地上找蟋蟀给弄的。水溶上前替敦慧理了一回衣裳,又给她掸了掸敦慧衣裙上的尘土,抱怨道:“我看当初母妃是将你生错了,本来是个男儿。”
水溶的这个举动却让一旁的黛玉一怔,心想尊贵的高高在上的王爷也难得有如此体贴细致的一面,不由得又对他多看了一眼。
敦慧撇了撇嘴道:“哥哥不好,难怪嫂子也不喜欢你,活该。”又去拉黛玉。
黛玉欠了欠身子,只得随郡主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