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的,她就看到张起灵站在青石阶梯的尽头,手里捧着一个木盘。
他今天依旧是扮作少女的模样,换了一身洁白的纱裙,黑色的头发披散在身后,头顶上戴着金色的头饰,清秀的五官看上去倒是有一番别致的风味。
看到她之后,他微微低头,让出一条道路来。
在他们视线交汇的那一刹那,朝蘅从他的眼里看到了他想要传递的消息:继续仪式。
她微微一愣,却也没有去问为何,将手放到西王母的手心里去了。
“格伦亚,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的半身,与我共享生命和权力。”西王母含情脉脉的看着她,金色的眼眸里倒映着她的身影,仿佛她就是他的全部。
朝蘅移开了目光。
她一点都不想和这个人共享生命和权力,一点都不想。
她就想回到地面之上,回到她的世界中去。
她没有拒绝,也没有答应,就只是静静的站在男人的对面,什么都不说。
西王母脸上的笑容退去,他深深的看着她,最后还是率先败下阵来,道:“仪式开始。”
高台之下,无数的声音响起,哼唱着古老而悠扬的歌。这些声音各不相同,重叠在一起却有一种宏大的气势,在这空空荡荡的陨石城市中回荡着,仿佛远古传来的回音。
朝蘅从最高处向下看,看到黑压压的群众匍匐在地上,虔诚而专注的唱着祭祀的乐声。
不知何处而来的风吹动她的发丝。
她和他们不一样,从始至终都无法融入这个崇尚残酷制度的原始社会。
这些远古的遗民们依旧虔诚的崇拜着西王母,虔诚的崇拜着无所不能的神明,与那些剧毒的野鸡脖子蛇形成了共生系统。他们无疑是质朴的,可也是冷血的。
面对这些人,她既为他们感到悲哀,又觉得他们本该如此。
一曲唱完,西王母族的遗民们拜了三次,有序的退出了最中心的王城神坛。
朝蘅看着他们返回自己所在的地方,闭门不出。
卫士身上盘绕着鲜红的野鸡脖子蛇,五个一队,来回巡逻。
她回头,看向西王母和祭司。后者俯下身,将权杖敲了三次,而后退至一旁。
他们面前的地面忽然下陷,露出一个通道。
“走吧。”西王母勾起唇角,牵起她的手,“这是我们一起举行仪式的地方。”
朝蘅抿了抿唇,余光瞥到不远处的张起灵后,才不情不愿的跟着他走进了那处通道,朝着黑暗之中走去。
眼看着一高一矮两道身影逐渐被黑暗吞噬,大祭司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
然而她的笑容在下一秒却僵在了脸上。
她的胸口处多了一截刀刃,粘稠的鲜血从刀刃之上低落,在地方凝固成一滩血花。一只纤细的骨节修长的手悄无声息的捂住了她的口鼻。
这一切发生的太突然,大祭司甚至来不及出声,就没了气息。
张起灵抽出黑金古刀,神色漠然。
他伸手将祭司的白袍改在她的脸上,背着刀走向了那道正在慢慢闭合的通道。
朝蘅下到最深处才发现,这个所谓的地宫,其实就是一道地下暗河。
河边修筑着两米高的道路,这些路边的青铜柱子上镶嵌着灯盏,灯芯在蓝色的火焰中燃烧,发出噼啪噼啪的声音。
河水是黑色的,看不清原本的颜色,静静流淌着。
朝蘅小心翼翼的绕过路上残缺的骸骨。
“好了,不要往前走了,不然会被吃掉的。”忽然,西王母拦住了她,将她护在身后。
朝蘅一惊,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却听见咔擦一声,她不小心踩碎了一根肋骨。
“哎,真是麻烦。”
她听到前方的男人近乎叹气的自言自语。
紧接着,她看到面前的柱子表面出现了裂痕。那些柱子的青铜表皮逐渐裂开,露出了里面被紧紧绑住手腕的人。
人?!
朝蘅看着七个活生生的少年少女,一时间震惊到无法言语。
这些人……为何被……
西王母噙着一抹笑,长臂一伸,环住了她的肩膀。
“这是喂给神树的祭品,神树吃饱了,就可以举行我们的仪式了。”他凑近她的耳边,语调缱绻,似乎带着深深的爱意。
“你疯了!”朝蘅紧紧皱眉,“吃人肉的神树?那不是神树,是怪物!”
这些活生生的人,就要为了一个悲哀的仪式献出生命,何其可笑。
“我没疯。他们生来就是为了我而存在的,我选择杀死他们,没有错。”西王母紧紧抱着她,目光中露出一抹病态的兴奋,“看,多么美妙的场景。”
黑暗中传来沙沙的声音。
肉红色的藤蔓从黑暗中伸展出,逐渐缠绕住那些被绑在青铜柱子上的人。这些藤蔓明明是正常的形状,表面却像是人的皮肤,不仅藤蔓本身是肉红色的,连叶子也是同样的颜色,看起来就像是将人皮裹在了植物身上。
藤蔓移动着,表皮起起伏伏,像是人类呼吸的频率。
朝蘅看的胃里一阵翻滚。
藤蔓缠绕着少年少女们,蔓身上开始出现一道道鲜红的纹路,像是人的血管。
那些被当做祭品的人痛苦的扭动,张大嘴却发不出任何□□,嘴里空荡荡,只剩下鲜红的血肉。
朝蘅看着其中一个瘦弱的少女被吸干,只剩下一具苍白的带着血丝的骨架。
她颤抖着,千言万语都堵在喉咙里,一句都说不出来。
“格伦亚,这就是神树,它为我带来了千万年的生命。接下来,就是你被它接纳的时候了。”西王母松开她,朝前走去。
那些正在吞噬人类血肉的藤蔓还在继续,黑暗中又伸展出更多更粗的藤蔓,贯穿了西王母的身体。
奇怪的是,他的身体里没有流出鲜红的血。
西王母转身,俊美的脸上开始出现了和藤蔓一样的血红色脉络。这些脉络扩展到他的半张脸上,覆盖了他脸颊上刻画着的华丽纹路。
贯穿了他的藤蔓越来越红,似乎在为他输送着养料。
朝蘅看的想吐。她退后几步,摸上了耳垂。
“格伦亚,来吧,和我一起永生!”耳边是西王母时男时女的尖叫声,朝蘅不停的后退,一边焦急的和孤月刃沟通。
终于,一直沉睡的长刀再次出现在了她的手中。
她挥刀斩断向她靠近的藤蔓,每斩断一条,空气中的血腥味就浓郁一分。
西王母站在藤蔓之中,大笑着看着她,似乎对她逃不出这一点很有自信。
“和我一样堕落吧!麒麟!永远的,靠着这神树而生存,永远都不能离开这个地方!我等了你十三万年!你必须是我的!”他咆哮着,示意更多的藤蔓朝着她扑去。
“去你的堕落!”朝蘅骂了一声,“我就是死,也不会和你一样变成恶心的怪物,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她不停地后退,直到她的后背靠上一个带着体温的怀抱。
“走。”张起灵温润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
朝蘅被拉着朝通道方向狂奔,他们的速度变得很快,而身后的神树正在逐渐的缩小和他们的距离。无数的血红色枝叶和藤蔓在黑暗的通道里拥挤着往上挤,追逐着活人的甜美气息。
张起灵拉着朝蘅从通道里一跃而出,落在神坛上。
“麒麟,你回来!不要丢下我!你是我的!”西王母的咆哮从地下传来。
整个神坛都在颤抖,似乎有什么恐怖的生物要出来了。
“冬寻!”他低喝一声。
巨大的白色灵犬从半空中奔来,衔起他们将他们甩在背上。
“走!”张起灵低头,将朝蘅紧紧抱住,两个人一起贴在冬寻的背上。
冬寻长号一声,秒足了劲往西王母城的入口飞。
朝蘅从柔软的长毛中抬起脸,恰好看到了后方的王城。
那些巨大的恐怖藤蔓似乎放弃了他们,转而去吞食西王母族的遗民。一时间,这座压抑着恐怖和血腥的古城充满了哀嚎之声。无数藤蔓在半空中摇晃,紧紧缠绕着那些人们,将他们吞噬殆尽。
她闭了眼,不再去看。
耳边是呼呼风声,她看着越来越近的出口,正想和张起灵说几句话,却忽然间胸口一阵剧痛。
这疼痛来的迅猛而蹊跷,她刚想说话,就晕了过去。
有什么东西在试图朝着她的身体里钻,然而她想要挣扎着醒来,却发现自己完全无法掌控自己的身体。
极致的阴寒和极致的炽热来回交替,终于磨灭了她疲惫不堪的神志。
☆、西王母城日常(七)
距离张起灵和陈文锦进入陨石天坑已经过了五天,到了第六天的时候,在场的人只剩下了吴邪、胖子和黑眼镜。焦虑、恐惧和迷茫牢牢笼罩着吴邪的心,让他开始疑惑他经历的这一切,到底是现实还是梦境。
黑眼镜也走了,只有他和胖子依旧死守在那块巨大的陨石旁边,期望着张起灵夫妇和陈文锦能够安全的出来。那些伙计带走的食物要远远大于他们的需求量,但是吴邪发现自己已经没有心思去和他们争论了,他现在每天要做的事情就是蹲在地上,眼睛盯着那些黑乎乎的洞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