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澜颔首,嘴边衔了一丝的欣笑:“夫人劳神,选出来的一定是好的。我们添一个助力,究竟如何还要看皇帝自己。他若是心智坚韧,便是我枉做小人,不然……”
一句话未了,黛玉突然握住了他的嘴,缓缓的摇头:“别说这样的话。王爷在我心里始终是顶天立地的英雄气概,哪怕是谋算人心,也是为了咱们这个家。”
水澜长叹片刻,将她抱得更紧了,在耳边悄声的呢喃:“好玉儿,你是一片私心为的我,竟然连这不堪的念头都编得冠冕堂皇了起来。我原不是个好人,要当好人早去阴司里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转眼至甄贵妃生辰日,大明宫内外俱焕然一新,苑内点缀各色水晶风灯,柳杏诸树皆系纱绫扎成,处处灯光相映,时时细乐声喧,外间堆满了各家所赠的奇珍异宝,□□斟酌,样样精美,其风流富贵,难以言喻。
自黛玉起正一品王妃等命妇,俱各按品在永和宫迎候。少时,先来了一对销金提炉的宫娥,半日又是一对雉羽宫扇,接连两三回还不见人影,陈国公夫人等得不耐烦,口内便嘀咕:“皇后娘娘的排场都没她大了。”
黛玉一面笑,一面悄拉她的衣角说:“夫人的话太直爽了些,凡有口舌不妥的,听去了倒不好。”
陈国公夫人听了,便伸着头朝内瞧了一瞧,撇嘴道:“咱们好歹都是有爵的命妇,在外头候了半个多时辰,还待怎样?”
旁边的理国公夫人“嗤”的一笑,接续说:“人家可不是要当皇后的人?今年的大选给推了,这永和宫早成了圣上的寝宫,听说连册立的典礼和吉服都在预备了。”
刚说完,就见一行宫娥簇拥一位丽人缓缓行来,众位命妇等连忙行礼,早有太监过来,扶起黛玉等来。甄贵妃先降座,又让献上茶果,才慵懒的支起身,娇声道:“夫人们久等辛苦。原是本宫的小生辰罢了,全赖隆恩眷顾。”
说着,忽而一手抚上腰际,又是妩媚一笑:“如今本宫有了身孕,更自加珍爱,若能为陛下添一皇子,庶不负天恩浩荡。”
她这一动作,众人见了,愕然之下忙上前恭贺,祷祝之辞一时间不绝于耳。连黛玉都动了几分羡慕之心,转念又想自己和王爷还年轻,迟早能再添一双儿女,便掩饰了心绪,随众道喜。
甄妃泰然而受,眉飞间颇有得色,满面春风的又道:“多承各位夫人吉言,倘或本宫真能遂愿,实乃上天垂怜之大德。”
永庆帝继位十年有余,膝下只有三位公主,两位皇子接连早夭,因此对这一胎自然分外看重。假如真的诞下一位皇子,且不论甄贵妃本就宠冠六宫,那中宫后位已隐约在她面前了。
黛玉知其中情弊,因又怀有别意,倘或让甄氏生下皇子,连同北静王等一干旧臣,难保对王爷有所不利,故而也并不高兴。
彼时宴毕看灯后,甄贵妃与左右寒暄两句便觉疲倦,众夫人方作辞离去。可巧黛玉佩戴的一块玉因络子松了遗落在宫内,又是水澜所赠的,便打发春晓去取,自己只在一丛花架前站着。
等了有一盏茶的时候,远远望见春晓匆忙忙跑出来,脸色煞白,忙问:“遇到青面獠牙鬼了,怎么吓的这样呢?”
春晓没话回答,只拽着她的手说:“王妃快走,出去了再说。”
二人一行走出永和宫门首,直到坐上回王府的轿撵,春晓方把手撒开平摊,黛玉定睛一看,玉佩包在一条绢子里,那绢子却是染了深红发黑的血迹!
黛玉不由吃一大惊,把绢子拿起来凑在鼻子下嗅了嗅,又闻得一股极甜腻的香气,悄悄问:“这到底哪儿来的?”
春晓擦了额头上的冷汗,等气息渐渐平服了,方回答:“我跟永和宫的女官儿说了玉佩之事,她们正忙着在找,也叫我一块看看,不妨在贵妃坐过的塌上,就瞅见这个,忙藏在袖子里飞也似的逃出来。”
黛玉见了这事,又因近日水澜说永庆帝身体困乏,百日里都呵欠不断,太医们诊断了都没主儿,心下便起了疑。
春晓便说道:“王妃你看,这绢子指定是贵妃身上掉的,恐怕平常使惯的也没在意,否则怎么能叫咱们瞧见?”
黛玉因这事没影子,今天甄妃来前又等了许久,初时以为是拿款,现在看来也有可能为了什么原故给绊了脚,收拾停当了方赶过来,才会把这条可疑的绢子带在身上。
只是她身娇肉贵,何以会动自己贴身的绢子,而不是婢女来伏侍?这一节黛玉一时间还未完全想明白。
于是低头想了想,便嘱咐春晓:“兹事体大,你知我知天知地知,万不可向旁人吐露。等我回过王爷,再做定夺。”
主仆二人商定,黛玉一回府上就抽身进了卧房,将此事照前言回了水澜一遍,冷笑道:“难道那甄妃是在撒谎,她腹中的孩子有滑胎之兆?”
水澜听了,半日没言语,拿起绢子在灯下照了又照,再细细闻了一回,不觉愁眉长叹:“难怪夫人不识,这一点黑色的不是好东西,有个诨名叫芙蓉膏。至于这血……”
见他的脸色,黛玉豁然领悟了什么,脱口而出:“难道是陛下?”
话音刚落,两人忽而相视无言,屋内陷入了一片诡异的静默。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很久没更新。家里17号清早出了状况,父亲突发脑梗住院,最近都扑在这事上。近期更新有点不稳定,等病情好转了会继续稳定更新直到完结,多谢小天使们。
第70章 第六十九回
彼时正月内朝房中放年休, 闺阁中忌针黹, 都是闲时, 因永庆帝传召,楚尘才在外候旨。
正遇见甄贵妃的凤驾,忙垂手低头避开了。甄妃素日看他俊秀清傲,便略停了一停,只留三四个小太监答应,妩媚的薄哂:“楚大人辛苦,怎么一早过来了?”
楚尘一连退了好几步,与甄妃隔得远远的,乃行礼启道:“陛下传召,因前日得了两本外传的佛经,译得虽好,但还有缺失之处,命臣再请高僧一同参详润色。”
甄妃听了这两本佛集,便含笑说道:“这佛经还是本宫生辰时,廉王妃敬上的,本宫看了也极加奖赞。”
甄妃说时并没他想,楚尘却听者有心, 眉尖不觉微有意动。
恭送甄妃走后,永庆帝刚吃些米汤在静养, 楚尘放轻了手脚入内,永庆帝抬头见是他,先赐了座, 又让把译好的辞藻念给他听。
楚尘依言挑了一篇念,永庆帝喜的拍膝摇头,称赏不已,说道:“果然极妙,爱卿实在无书不知!”一面说,一面却忍不住接连打着一个又一个呵欠。
楚尘听了,偷偷把永庆帝瞧了一瞧,只见他两睛暴赤,颧红如火,忙询问:“陛下可是身子不爽利,是否要传召太医?”
永庆帝挥了挥手,不以为意的笑道:“不碍事,太医开的方子又不管用,还是甄妃献上的仙膏倒好,孤用了指甲盖那么一点子,精神就会大振,夜里也能睡个一两个时辰。”
楚尘生了一个心眼,故作好奇的扬起了眉梢:“什么仙膏那么神奇?臣也常失寝难眠,还求陛下不吝赐教。”
永庆帝不疑有他,从底下的暗格里取出了一个青瓷小圆钵,楚尘毕恭毕敬的接过来,凑在鼻子下嗅了嗅,一股腻人的甜香直冲鼻息,他顿时反应过来,不由气得面如金纸,又不好发作。
忽听“唿”一声帘子响,竟然是甄贵妃去而复返了,一见楚尘手里的小圆钵,一张俏脸霎时雪白,勉强向永庆帝陪笑:“陛下万福,嫔妾不知楚大人还在这儿,冒冒失失就进来了。”
不等永庆帝启口,楚尘赶忙退到帘子后,垂首道:“就不打扰陛下与娘娘说话了,臣告退。”说着放下了圆钵,悄无声息的退出去了。
甄妃盯着他的背影看了许久,手里的绢帕早捏皱了一团。
从宫中出来以后,楚尘一行走一行盘算,暗想:甄氏那贱人应该给陛下用了一段时间的芙蓉膏,看目前的情形早已染上瘾,不知王爷会如何应对。
谁知事有凑巧,次日清晨王府就传来消息,请他和闻人语一块过府一叙,说是有要事相商。
等看到水澜,见他满面的忧心忡忡,便问:“王爷叫我们二人来,可是有什么急事吩咐?”
水澜什么都没说,只将那块帕子放在桌上。楚尘和闻人语对视一阵,还是闻人语伸手抓起来看,这一看就瞪着眼,呐呐道:“这帕子的绣工应是出自宫中,上面的血迹……”
水澜这才把如何得来帕子一五一十的告诉了,楚尘自然也将自己的见闻照实讲了一遍。闻人语不等说完,又是惊奇又是欣喜的拍手道:“这可是天赐良机,王爷现在不动更待何时呢?只要这个消息透漏出去,届时一举夺下甄氏,再把陛下拿捏在手中,何愁没有以后的盛境?王爷还请决断啊!”
楚尘见闻人语的口气有些急了,便瞅了他一眼,说道:“快别说这话,王爷叫你我二人来,想必已经胸有成竹,还是听王爷的吩咐行事。”
闻人语见他说,也醒转过来,不再则声。水澜的脸上总是不见喜怒,沉静如同深潭一般,只是低叹了一口气:“陛下心病难除,才受到甄氏的蛊惑,本王身为陛下的皇叔亲长,自应替代先王规劝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