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夫人一听,忙陪笑道:“王妃果然是念旧情之人,这些时日过去了,还记着荣府的好。”
薛姨妈和宝钗不敢答话,只听黛玉又咯咯轻笑:“原该如此,贾府老太太于我有教养之恩,岂能不惦念?连舅妈、姨妈和姐姐妹妹们都待我好呢。”
这话在旁人耳朵里不过一句客套,但叫薛姨妈和宝钗听了,却是半真半假,似讥似讽,只觉得又羞又臊,脸面涨得通红。
黛玉看了她们的光景,内心微微的冷笑:你道我还是当日寄人篱下的孤女,可让你们背地里克薄欺凌?你们既不是诚心实意来看我的香芋,我又何须与你们客气?
于是也不理睬二人,只和其他夫人挽笑一回,攀谈两句,再让奶娘抱了香芋出来,众人称赞了一番,纷纷献上奇珍异宝。
转而在厅上赏戏吃酒,众人让黛玉先点,黛玉谦让了一回,便点了一出《白蛇传》,正演绎到白娘子说‘无事不登三宝殿,去做什么?’因向宝钗笑道:“刚才那一句没听清,姐姐可听到了?”
宝钗不由受宠若惊,连忙接声说:“是那白娘子说,无事不登三宝殿,去做什么?”
一句话未说了,黛玉便笑道:“姐姐记得不差,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我怎么就没听到呢?”
薛姨妈和宝钗原本心里有病,听了这话,早把头低下了。黛玉不过一笑收住,恍作未察,于是热闹了半日便散了。
除了开头被刺了两句,薛姨妈和宝钗愣是没能瞅见一点空儿,莫说是和黛玉讲一句话,连衣裳角都沾不到一点,气闷交加也无法,只得登车回家。
回到家,薛姨妈絮絮叨叨抱怨了一车话,无非以为黛玉今天让去是有意羞辱,至于宝钗竟然不置一词,呆呆出了半晌的神,不知在想些什么。
刚摆上晚饭要吃,外头薛蝌满面泪痕的进来,也顾不得许多了,拉着薛姨妈道:“大哥恐怕不好了,上头已督办判了下来,杀人偿命,收押至秋后问斩。”
薛姨妈听了半句,两眼一翻便向后栽倒,昏了过去。唬的薛蝌和宝钗皆是一跳,忙抬至炕上,又是掐人中,又是按手窝,并无半点反应。
这下二人着了慌,薛蝌即刻外出请医,宝钗与香菱哭作一团,更见薛姨妈气息渐弱,口边流津,越发急的手足无措。孰料这夜里也请不到好医,薛蝌行了数十里路,抓了一位就赶回来。
那大夫一看薛姨妈的模样,诊断了一回脉息,吓的魂飞魄散道:“这位太太不中用了,赶紧备下装裹后事!”一句话气的薛蝌要打,急的宝钗大哭。
再托贾府请了相熟的太医来看,同样面色不好,回道:“本有老病旧患,情绪大起伏激得发作出来,又耽误了医治时辰,恐怕不大好。”
尽管开了一张方子,暂且吊了一口气,然而那么延续了三五日后,依然没起色,虽未身死,神志却不清醒,空留壳子而已,一日三餐,吃饭睡觉,都要旁人伏侍。
薛姨妈这般情景,宝钗与香菱痛哭不止,薛蝌在外奔波,那夏金桂又不乐意起来,日日指桑骂槐的咒骂,薛蝌因向宝钗说:“大哥虽然判决,到底还未处斩,姐姐女儿家不便回去,不如留在京城,由我送太太回金陵老宅,免了不少烦恼。”
宝钗知道他说的是夏金桂之事,不觉又悲又气,苦涩道:“你说的很是,妈妈留在这里平白受气,回南京去还有旧仆照应。如今事已至此,她要闹也由得她去!”
两人商议计定,择日就收拾行装,打点齐全,由薛蝌护送薛姨妈回去了,捎带把宝琴也送还备嫁,以免沾上京里的流言蜚语,反搅黄了美满的姻缘。
谁知薛蝌前脚去后,夏金桂越发没了顾忌,日间无趣没有对头,只剩得宝钗和香菱同住。起先是百般使唤香菱,决意要往死里作践,后来专门与宝钗怄气,天天引得她来拌嘴。
最后说话更不知轻重了,叫嚷道:“好姑娘,你的心思我也不是不知道。你有金锁,自然定了贾府里那位有玉的哥儿,听说为的这个,你那好姨娘将一个孤女都打发走了,我听着就觉得可怜见的。如今你哥哥不在了,太太也不省事,俗语说长嫂如母,我张罗你早早出嫁,也管不得我们薛家的闲事了。”
宝钗听了这话,一时羞愤难已,但眼下又不好得罪了她,还是忍了气道:“大嫂子,我劝你少说两句罢。我现如今还是薛家的人,什么叫管了闲事?再者,咱们只说自个儿家的事,何必拉扯上姨娘家去。”
金桂半点不让人,越发冷笑起来,执意今天要撕下她这伪面皮来:“哟,姑娘人还没过去,心都飞过去了,一心一计帮着未来婆婆家说话了。不过嫂子劝你一句,煮熟的鸭子可也会飞走,咱们家这会的样子,你那未来婆婆可不一定待见了,到时候才落在我眼里呢!”
宝钗脸上越下不来,实在气结,碰巧金桂的丫环宝蟾帮衬了两句,于是指着她厉声说道:“你是什么东西,也配和我与你奶奶说话!你们夏家门子里就是这种规矩,还比不上外面阿猫阿狗的贫门!”
宝蟾同样夏家风气,正待开言,却见金桂飞了眼色,忙住了嘴,只听她摆摆手,诡笑道:“也不必和这位贤德人再吵,我自有法子治了她。”
于是主仆二人在房中筹划谋算,宝钗全然蒙在鼓里。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宝宝们的关心和推荐的方法,很感动,给大家比心!
作者君还是会尽量坚持每日更新,虽然时间不一定在中午,爱你们!
话说我一直觉得,宝钗最在意的就是出身和地位,现在看着这样的黛玉……心里也是蛮苦的
第53章 第五十二回
话说近来水澜公务繁忙, 每日五更入朝议政,朝毕后永庆帝还常留他商讨,回府一般都在掌灯前后,因此黛玉命晚饭推迟半个时辰预备。
且说这天晚间,黛玉正在房内等水澜, 忽见丫头们来回说:“王妃,外面有一位叫香菱的姑娘来了,看样子很不好。”
黛玉听了, 忙命带进来。不一会, 只见香菱蓬头垢面,眼泪汪汪扑倒在跟前,哭道:“王妃娘娘,好容易见到了……救我一救!”
说着,许是大喜过望,精神一松便晕了过去。黛玉慌了神, 即刻命人请医来看,诊断了无大碍,才放下心来,把人抬到自己房中歇息。
春晓熬了一碗粳米粥端进来, 黛玉接过亲手喂了两口, 咸津津的滋味润着脾胃,香菱慢慢醒过来,春晓因问:“菱姑娘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这大半夜的怎么会过来。”
香菱先呆了一会,半晌才淌眼抹泪的说:“咱家大爷判了秋后问斩, 太太神志又不清爽,二爷把太太送回南京去了。刚走以后,大奶奶就天天跟姑娘吵,在外头放出风声要给姑娘招夫婿——”
听了这两句话,黛玉皱皱眉儿,春晓脱口而出的问:“不是定了贾府那位玉疙瘩?还招什么劳什子夫婿。”
香菱看了黛玉一眼,低着头嗫嚅道:“这正是大奶奶的坏心眼了。在外头散布,不拘个高低贵贱之分,以聘礼多的为上,这真真是要卖了宝姑娘。”
黛玉也叹息了一回,想了想便问:“那大奶奶连宝丫头都算计了,自然也不会放过你去。你既来了这里,那很好,就不必回去了。”
香菱那有不肯依的,只不过默默垂下眼,闷声回答:“被大奶奶拿住打了两顿都是小事,她竟要把我发卖出去,还要卖到……那些腌臜地方去。我偷听了她和宝蟾的话,趁着上夜的人躲懒儿,围了面巾一路行一路问人,好容易打听到王府来。”
见她说了又要哭,黛玉忙握住她的手,十分劝慰了一番:“你做的很对,甭再想别的了。我这儿还能短了你的吃穿不成?安心呆这儿,我上次就说过,要救你离了火坑才好。”
香菱脸上虽还挂着水珠子,两个眼睛却弯得月牙儿一般,含泪笑道:“多谢王妃。要不是这样作践,还有你可投靠,我也没胆量逃出来。只是宝姑娘那里,我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正说着,外头报王爷回来了。于是春晓带了香菱往厢房居住,水澜一时面色沉沉的走进来,黛玉见不对劲,即忙迎上去:“王爷来了,先叫摆饭。”
不一会摆上酒馔,夫妻二人对坐,水澜只管擎杯饮酒,黛玉替他夹了一筷子菜,劝道:“不吃菜伤身,今日陛下留到这个点,莫非有何疑难?”
水澜点点头,说道:“江南有了一件大事。时任两淮盐政的张世友前日上了一道折子,提到历年盐政严重亏空,拖欠的盐引款恐怕难以计数。陛下知报后勃然大怒,下令要彻查此案。”
林如海原就是盐政出身,黛玉自然风闻一二,忙问:“既如此,王爷是不是觉得这事同先父的旧债有所牵扯?”
水澜瞅着她,缓缓提起了嘴角:“玉儿果然聪明。江南盐务积弊已久,张大人揭露的不过冰山一角,林大人当年访出的那群才是大大小小的无数蛀虫。这份名单虽被毁,林大人寄给张阁老的书信中还是隐晦提了几人,循着这条线索去找,也不是难事。”
黛玉知其未尽之意,额头蹙了起来:“王爷烦忧的不是这事,那是与上皇那面有关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