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澜虽不明所以,只得两手捧着她的脸,细细密密的吻落在眉梢眼角上,声音柔滑得像一匹上好的丝缎:“遇到天大的事都有我在,以后别再哭了。”
“好,以后再不哭呢。”黛玉依偎在他的肩头,低低的应了一句,只觉得心中陡然一空,好像什么郁结终于打开了一般,说不出的畅快,“不知怎么的,以往有时候心酸自泪的,今儿仿佛消散了一样,满满皆是欢喜了。”
水澜听了莞尔,替她掖好了锦被,说道:“别想了,快睡吧,我一辈子都守着你。”黛玉心上骤甜,精神一松,竟真的缓缓的睡去了,想着这事过的最好的一个生日。
只不过这天底下有好事,就一定相伴着坏事。
譬如贾府近来气运不济,人心浮动,贾赦贾政等见贾母怏怏不快,遂请了一班新出的小戏儿,妆演几出热闹吉庆戏文讨贾母的欢欣。是日,众人都特意打扮了一番,插花戴柳的簇拥着贾母,一路上说些吉祥话,到了正厅行台不一会便开了戏,扮出些海市蜃楼,有裂石穿金之音,好不热闹。
刚演两出,众人正瞧得入迷,忽见薛家的小丫鬟匆匆进来,向薛姨妈说了两句,即忙起身别过贾母和王夫人,只道:“又是蟠儿那孽障出了事!”说完,即刻上车去了。
这里贾府依旧唱戏,那里丫头们搀扶薛姨妈一进门,宝钗已迎接出来,骇得面无人色,因说:“大哥前头在外打死人的事,不知为何翻了供,刚来了差役被县里拿了去了,还不知道事情究竟首尾如何。”
薛蝌一时也打听完回来了,满头汗的站在帘外,回道:“两桩打死人的案子现在一并被翻出,要是两罪并罚,恐怕大哥性命难保。现如今快向当铺内银子来使用,好打点衙门上下说情,再求贾府二老爷疏通疏通,好歹先把死罪撕掳开是正经。”
薛姨妈听了急的大恸悲哭,宝钗一面在劝,一面叫薛蝌先去外头料理。谁知薛蟠之妻夏金桂在房中却闹起来,又哭又喊,唯恐人听不见似的嚷道:“我算是瞎了眼,摊上了这样的人家,要是明儿个大爷有个三长两短,这一家子的孤儿寡母,可叫我怎么办!”
这边两人听见,薛姨妈气得肝疼头晕,指着门外恨声道:“你听听,这还没确准的消息,她已经开始号丧了。蟠儿要真有个好歹,这个搅家精还要怎的?”
夏金桂哭天哭地了半日,碰巧看香菱从门前走过,立刻爬下炕来,趁空儿一把抓住了要打,嘴里吵嚷:“都是你们这群人整日奉承,夸得他不干正经事,平日讲那些个亲戚有权有势,我看全是那群亲戚撺掇得胆子越发大了,如今真出了事一个屁都没了!”
薛姨妈实在万分气不过,在屋里接声道:“你是怎么着,家里已经出了事还要家翻宅乱起来?你们夏家的家教是这样的,这时候来还要背后拉扯亲戚?”
那夏金桂听了这几句话,更是火上浇油了,越发在屋子里拍炕叫嚷:“现如今还怕什么背后拉扯亲戚?人都给县衙里拷走了,竟是死活不定了的,倒还怕人笑话呢!”
薛姨妈气得不行,宝钗忙劝道:“妈妈,现在不是动气的时候,哥哥的事还要靠咱们。何必与嫂子置气,且等她歇一歇,气消了自然便好了。”
说着,与逃过来的香菱一起扶薛姨妈向炕上躺下,夏金桂在屋里又阴阳怪气的刺了几句,薛姨妈只觉得左胁疼痛的很。宝钗一面请医治疗,一面打听兄弟的官司,再加上还有个河东吼的嫂子,一时间心烦意乱,连贾府那里也不得空过去。
这么疏通了两日,谁知这次不比以往,白填了上千的银子进去,零星半点的松动都没有。托了贾政的关系向司衙里打探了许久,不是推诿不办,便是直接驳回,贾政见情势不对,生恐连累牵扯己身,渐渐也不去管得那么勤了。
如此一来,薛蟠的案子眼看就要判决,他先前的口供十分不好,之前均是拿银子填了原告的口,现在却一并改了供词,便十分麻烦。薛姨妈和宝钗在家抓摸不着,等薛蝌回来商议了半日,薛蝌说道:“有一句话,太太和姐姐别不爱听。这次多半是冲着咱们家大老爷没了才敢来的,现在贾府也使不上力气,要想叫大哥出来,非得寻个说得上话的后台作保才行。”
宝钗想了又想,犹豫了一回,才道:“我上次恍惚听了半句,现在那廉王似在京城里有些个权势。本来是和咱们没关系的,但好歹林姑娘与贾府是断不了的姻亲。要不咱们去找贾府的老太太,说道一回这事,总归是一条路。”
薛蝌是外间行走的爷们,来得也晚,一些前缘旧事并不知晓,只颔首不绝:“怎么把这一茬忘了呢?现在这廉王可是京城里炙手可热的人物,自西南打了仗回来便到了内阁行走,听闻连当今都很听得进他的话,着实可一试。”
薛姨妈自然想起了之前的种种,不由臊了脸,半晌说不上话来。宝钗见母亲的神色,知她是为了黛玉一事,便笑道:“妈妈不用多想,就当亲戚间走动一下。从前的事都过去了,林妹妹如今贵为王妃,那里还会和咱们计较那些?当务之急,还是救出哥哥要紧。”
听了二人的劝说,薛姨妈又为了儿子忧心如焚,少不得许了主意。但未知廉王府和黛玉能否依允此事,且听下回分解。
作者有话要说: 宝宝们实在对不起,不是作者君不想更新。。。这个热伤风实在是厉害,这两天咳得肺要吐出来
说真我都在想,林妹妹病了那么久,这是怎么熬过来,身体不舒服真的很难过_(:зゝ∠)_
第52章 第五十一回
话说薛姨妈和宝钗为了薛蟠的人命官司, 上门求告贾母走通关系,尽管贾母含蓄的说了,因宝玉一事两家往来不密,但薛家如今已经求告无门,于是少不得硬着头皮, 以宝钗宝琴之名说是要给廉王妃请安。
然而薛蝌在外站了一会,只见廉王府的长史打了个躬,客气的笑道:“薛公子来的不巧, 咱们王府有喜事, 王妃娘娘不宜见客,还请问两位小姐的安。”
于是薛蝌打听了一回,方知王妃于花朝节诞下一女,孩子落地才没几日,当今赐予“明惠郡主”的封号便下来了,足见其荣宠。
回至薛府, 将前因后果叙说给薛姨妈和宝钗,薛姨妈不免懊恼万分,宝钗听了因说:“妈妈不用着急,王爷既得了爱女, 少不得要摆席宴请, 咱们先竭力拖着哥哥的官司不判,再想方设法见了林姑娘才是。”
廉王自得了女孩,爱不忍释就罢了,为了一个名字还琢磨半天。因犯了其母的名讳, 怜玉二字是不可用的,想着虽是女孩,可自己的殷切之情丝毫不少,当充作男儿教养,便从了“日”字偏旁的序,取名为“水晗”,意为雪后初晴,天将大明。
说来也奇,奶娘喂了几天后,孩子逐渐褪去了皱巴的丑态,变得白嫩起来,到了将满月之时,娟秀清丽的眉目已十分清晰,活脱脱一个小黛玉的模样,且不爱哭,逢人即笑,更得喜爱。
就在水晗满月前,孟皇后在半夜产下了一名皇子,是为永庆帝的嫡长子,也是小郡主的第一个侄儿,意义非凡,因此举宫内外莫不欢天喜地,有鲜花着锦之盛。
因着这一件非常的喜事,孟氏一跃成为头一号的人家,把从前的独孤氏和四王八公等盖得一丝风头都不剩,每日皆是宾朋云集,携礼庆贺,孟家人如何得意,如何骄矜倒也不必赘述。
好容易盼到廉王府置办满月酒,薛姨妈先头递送了帖子和厚礼,当日携了宝钗赴宴。一时来至王府下了轿,宝钗打量着四处锦窗绣屏,柳杏横坡,一株株桃梨两树红白相映,布置得十分清幽气象,与宁荣二府的富贵奢靡截然不同。
正厅内来了不少各府女眷,王府内依尊卑次序都有接待,一丝不乱。厅堂中的人莫说宝钗,连薛姨妈都不大认识,难免显得尴尬,幸好王府内安排甚妥,众丫鬟引领参见毕,就端上茶果来,随意的寒暄一会。
吃茶后,果报王妃来了,薛姨妈与宝钗猛地一抬头,只见一位佳人方缓步进来,后头跟着八名婢女,好大的排场。
黛玉弱柳扶风的姿态与昔日未改,但气色却好了千百倍,白里透粉,笑靥如花。通身的彩衣皆系针线密密缝成,花样精致非常,髻上腕上虽无夸张珠宝,却点缀着正一品夫人才可用的饰物,不显累赘,反增其娇媚容色。
听人说一千个好,都不如自己亲眼见一面。
在贾府寄宿时,宝钗自认城府手段不逊于人,阖府的丫环女孩无一不和她好的,无一不心向着她的,原以为即使不能入宫,也能挣个好前程,谁知现在却眼巴巴来求人家。
再如何大贤大德、知书达理,这一刻的嫉妒都如野草一般滋生,金银富贵宝钗是不在意的,但地位和荣华却是她求而不得。
见主人家到了,女眷们按品阶高低一波一起的向王妃行过了礼,然后在左右设下的交椅上归坐。薛家系皇商而已,自落在最后,至薛姨妈和宝钗上前行礼,黛玉便笑:“姨妈和姐姐来了,咱们从前一块在荣府内,算是一番前缘,恕我没去迎一迎,就不行礼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