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时分,葭雪先去厨房给林海端饭,才回到林海居住的怡然居,差点跟一个人撞个满怀,抬头一看却是林海,正要出门的样子。
葭雪诧异道:“大爷,该吃晚饭了,您这是要去哪?”
“书墨,把饭送回厨房先热着,葭雪,跟我去个地方。”林海面带急色,吩咐完毕迈步疾走。葭雪把盘子递给书墨赶紧跟上林海,走了一段,发现这是去案发现场的必经之路。林海这么着急,难道是刚才又得到什么重要线索了,要去案发现场找什么东西。
案发现场已经被封条封住了,葭雪小心翼翼完整地撕下来,林海手里有钥匙,开锁进门,尸体已经被冯知府抬走了,现场也被衙役搜寻过,没发现什么可疑的东西,但林海犹不放心,还要过来再寻找一遍。
房间里的每个角落,床铺任何地方都没有放过,林海仔细地翻找着,葭雪毫无头绪,问道:“大爷这是要找什么?”
“凶器。”林海趴在床上,手里不停地翻着棉被,头也不抬地说道。
凶器?葭雪一惊,凶器怎么可能还在这里?但林海的样子又不像开玩笑,他在床上翻着,葭雪就在地上仔细地查看,不经意间瞥见床榻之下的青砖缝里一点微红,蹲下身子,用手指拨开砖缝里的泥土,露出了一小粒红色的碎石,像是宝石一类的东西。葭雪抠出来,“大爷,您看这是什么?”
林海跳下床接过那粒碎石,眼中缓缓浮起一层凝重之色,“就是它。”
“莫非这粒碎石是凶器上的。”葭雪灵光一闪,说出自己的猜测。
林海道:“你说的没错,仵作说凶器细长,不是发簪就是钉子,这是红宝石,能戴得起红宝石发簪的,满林府可没几个人。”
“走。”林海沉思片刻,向白露英子她们六人的住处行去,边走边吩咐葭雪去找几个力气大的婆子过来。
林海找到了重要的证据,这次过去可能要搜查了,葭雪立即跑去找谭氏,叫了五个婆子一起赶到白露的院子。
因白露英子她们六人是伺候陈管家的,住所也没有和林家的下人房在一起,都在陈管家原本应该住的地方旁边的两间耳房里,距离下人房还有一段距离,那几个婆子脚程快,葭雪练过内功走路也轻盈,她们赶到目的地,林海也才刚到。
院子里只有英子阿涓画眉小铃铛在,白露和沫儿不知所踪。
“大爷有什么事,打发人吩咐一声就好了,这怎么还亲自过来了,奴婢们如何担待得起。”林海还未开口,白露的声音及时地在院子门口响起。只见白露淡定自若地走进院子,带着其他四个丫鬟对林海行礼问安。
林海淡然道:“白露,跟我进去。”单独唤了白露进入房间,闭门之后,林海盯着她,郑重地道:“白露,我给你一次机会,我希望这件事你自己说出来,而不是由我查出来。”
“奴婢不懂大爷说什么。”白露藏在袖子里的手出了一层冷汗,面上却是不动声色。
林海摇头叹气:“那支多宝玲珑银簪,看来你是逼我搜出来了。”林海记得清楚,他第一次见到白露的时候,白露的发髻上就戴着那支簪子,他只扫了一眼,发现那簪子上残缺了一角,当时并未在意,现在却是重要的证据。葭雪叫来的五个婆子已经在外面待命,只要林海发话,就可以开始搜查。但白露只是脸色略白了一些,竟无一丝惊慌之色。林海心中暗自冷笑,若不是真无辜,就是这丫头太会演戏了!
林海开门,吩咐道:“搜。”
五个婆子得了命令,立即开始动手,英子阿涓她们四个面面相觑,不知所措地望向从房间里走出来的白露,白露镇定自若,丝毫不惧,林海见状,看来那支发簪已经不在这里了,不然白露不会如此有恃无恐。
这一番搜查,自然是无功而返,没搜到什么,林海就打发她们走了。
林海盯着白露问道:“你今儿戴的那支发簪呢?”
白露回道:“奴婢不小心丢失了。”
那支银簪虽然算不得有多贵重,但簪子上镶嵌的宝石可是寻常之人都难以见到的,对于白露这样的丫鬟来说,就是她最贵重的首饰了,偏在这个时候丢了,这也太巧合了吧,林海压根不信她说的话,越发怀疑那支银簪就是凶器,已经被白露处理了。
此时沫儿回到院子,见到林海骤然一惊,慌忙上前行礼,紧接着进来一个小厮,在林海耳边说了几句话,呈上来一个用帕子包裹着的东西。
林海接过那个东西,摆摆手打发那小厮出去,面向白露揭开帕子,只露出了一点,白露瞬间面如死灰,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睛,死死地盯住林海的手,最后落在了沫儿的身上,绝望地苦笑了一声。
沫儿瘫在地上,羞愧难当,不敢抬头去看白露。
葭雪在一边看得分明,林海手里的东西,正是白露说她丢失的那支多宝玲珑银簪!簪头花饰是红宝石镶嵌组合的梅花,花瓣残缺一角,林海拿出刚才在案发现场找到的碎石,恰与那片残缺吻合对上。
林海道:“事到如今,你有何话说?”
白露凄然长叹一声:“奴婢无话可说。”
林海道:“你若有苦衷,我也可以网开一面。你要知道,在冯大人跟前,可就不是这个话了。”
“大爷,陈管家是我杀的,不关白露姐姐的事。”英子蓦然冲过来跪下,挡住白露,仰头恳求地望向林海,决然而无悔。
紧接着阿涓画眉沫儿也过来纷纷认罪,七嘴八舌地说自己才是凶手。
“都别说了!”白露忽然提高了声音,“一人做事一人当,你们无需为我顶罪。”顿了顿,抬眼对上林海,颤声愤然道:“陈管家是我杀的,因为他该死!”
☆、整顿老宅(新修)
三从,乃幼从父、嫁从夫、夫死从子,世间父母打骂子女皆是常态,所以林府老宅虽然人人皆知白露常年被陈管家殴打,却无一人指责其不是,顶多对白露道一声可怜,叹息几回罢了。
如果白露仅仅是因为不堪陈管家常年打骂而杀人,这个理由还不算很充分,毕竟这么多年都忍过去了,为何会现在才杀人,肯定还有其他什么别的原因。
白露向林海跪下叩头一拜,决然道:“白露死不足惜,但求大爷善待五位妹妹,她们没有参与行凶。”
“你且放心,我不会冤枉无辜,起来吧。”林海郑重地做出承诺,把手里的证物交给葭雪收好。
“奴婢无父无母,是陈管家在路边捡回来的。”白露站起身,其他几个女孩簇拥在她身边,每个人神色各异,唯有恐惧别无二致,白露泪盈于睫,咬牙切齿,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带着彻骨的恨意,“可是,他不是父亲,他是坏蛋,是畜生!”
噩梦般的回忆不请自来,牢牢地钉在骨子里,那是每一天的耻辱和噩梦,白露的声音颤抖而艰涩,“我五岁那年,就被他破了身子。”
林海悚然一惊,陈管家竟然做出这等天理不容之事,忍不住怒道:“如此畜生,当真死有余辜!”他没有注意到,身侧的葭雪手里紧紧握着那根银簪,呼吸声逐渐变得粗重,脸上血色全无。
隐忍了多少年的泪水夺眶而出,白露强忍着不发出哭音,续道:“后来他玩腻了我,陆续买别的小丫头供他玩弄,我想保护她们,可我无能为力,我用尽各种方法帮她们每逃过一次,他就对我,对我……他还打我,我想杀他,无时无刻不想杀他!”
白露的话揭开了女孩们埋藏在心底的创伤秘密,她们抱在一起瑟瑟发抖,呜呜咽咽地开始哭起来。这些女孩,最大的十三岁,最小的才七岁,被那个老魔鬼摧残折磨了多少年,可她们又能怎样呢,身不由己,卖身为奴,生死都被那个买走她们的人握在手里,每一天的夜晚都是噩梦的开始,无休无止,除非那个死了才能终结。
葭雪刻意埋葬和遗忘的回忆中,也有一段纠缠了她十几年的噩梦。四岁那年,和村里其他小女孩一起,她们先后被一个独居的老头猥/亵了,彼时的她们并不知道这是对她们的侵犯和伤害,直到十年后,偷偷摸摸地看了些地摊读物,零散地了解了一些相关知识,她才蓦然明白自己当时经历了什么,然而那个老混蛋坟头的草都不知道枯荣了多少年。
从那时候起,她最担心害怕是她已经不是处女了,会被父母和未来的丈夫瞧不起,现在想来多么可笑,一个十四岁的女孩,在明白自己幼时被性/侵过后,第一反应竟然不是庆幸那个变态已经不举了所以她们都没有受伤,反而担惊受怕她不是处女会被人耻笑辱骂瞧不起。
明明错的不是她,可所有的伤害都会落在她身上。
这一世,如果她没有被林海撞伤,或者林海没有大发善心带她回林家,纵使她大难不死没有暴尸街头,将来等待她的命运又怎会比她们更加好过?
为人莫作女儿身,一生苦乐由他人,竟是半点都不得自主。
葭雪回想往事,白露继续陈述着自己的回忆:“我真傻,我就不该相信别人能救我们。我向王管事求救,求他给英子她们几个赎身,可我没有想到的是,王管事面上答应了我,一转身却用这件事来要挟陈管家,又被刘大知道了,刘大来要挟他们。最后他们达成了协议,陈管家给了他们钱,还,还说,他们也可以玩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