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宴结束,诸家来贺的亲友各自回家,晚间送走了几个来定的儿女,贾代善忽然问道:“敏姐儿渐渐大了,也该说亲了,最近有不少同僚探我的意思,你对敏儿的亲事怎么看?”
史夫人服侍贾代善脱了外袍,浅然一笑反问道:“不知老爷有什么想法呢?”
贾代善缓缓道:“我想着咱家从军出身,现下虽然外人看着位高权重皇上宠信,但现在早就不是兵荒马乱的年头了,兵权越大就越是个烫手的山芋,现在是治世,从文才是子孙后代的长久之道。能有书香门第的亲家扶持,对未来大有裨益。咱们给赦儿聘了张大学士的千金,老太爷和老太太都是极支持的。我年轻时在外带兵对赦儿疏于管教,赦儿年岁大了不爱读书,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政儿虽然爱读书,但如今都十五岁了连个秀才都还没考上。敏儿天资聪慧,读书比她哥哥强百倍,偏是个丫头,若是个哥儿就好了,唉。”贾代善惋惜地叹息了一声,接着道:“我的意思是给敏儿寻个书香门第的宦官之家,一来,将来能扶持赦儿政儿的子孙一把,二来,女婿饱读诗书,跟咱们姑娘志趣相投,夫妻也能更和睦些,三来,以咱们家的门第,敏儿将来嫁过去不会被怠慢,若受了委屈,咱们还能给女儿撑腰。”
史夫人心中另有成算,面上却不显山露水,笑着问道:“这么说老爷心中有合适的人选了?”
“我看林尚书家就很不错。”贾代善含笑点头,“林尚书跟我都对皇上忠心耿耿,他家海哥儿人品模样都不错,言行举止进退有度,心性坚定又读书上进,虽然林家的爵位到头了,但林海将来必定前程似锦,可比咱们家政儿强得多了。”
史夫人虽和苏夫人交好,也很喜欢林海人品才学,但被贾代善说自己儿子不如别人儿子,登时有点不大高兴,嗔道:“哪有人像你这么当父亲的,胳膊肘向外拐,这么埋汰自己儿子。”
贾代善噗嗤一声笑出来:“你生的儿子你还不知道,政儿虽然酷爱读书也算得上刻苦用功,但国子监的先生除了夸他用功之外可从来没说别的。你呀,就是太宠孩子了。”
史夫人叹道:“政儿知道自己天资不够,勤能补拙,每天读书熬得眼睛都红了,你多鼓励鼓励他。对了,敏儿的亲事,看来老爷是相中林家了,我却有点其他顾虑。”
贾代善奇道:“你且说来听听。”
“林家的底蕴是比咱们家深厚,林大人年纪轻轻就中了进士,如今是礼部尚书,论门第,也不算委屈敏儿。只是……”史夫人秀眉微蹙,叹了口气,“俗话说得好,‘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林家的爵位已经到头了,林海纵使天资再好,也不能保证一举夺魁考中状元吧,敏儿若嫁过去,还不知熬多久才能熬到一身凤冠霞帔。”
贾代善心思未改,问道:“这却奇了,你跟林太太不是顶要好么,怎么不同意和林家结亲呢?”
史夫人道:“苏妹妹跟我再亲厚,能比得过敏丫头?敏儿可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不心疼谁心疼。”
“说得好像我不心疼敏儿似的。”贾代善摇头一笑,“那太太可有中意的人选?”
史夫人笑道:“我听毓妃娘娘说,皇上有意给明睿郡王选妃……”
“这件事你休要再提!”不待史夫人说完,贾代善已皱眉打断,“咱家已经荣极,无须和皇室宗亲联姻,没得让皇上忌惮猜疑。”
史夫人却道:“老爷也小心太过了,明睿郡王自小流落民间,六年前才认祖归宗。明睿郡王虽是皇子,却不掌实权不参朝政不结朋党,跟和怡郡王一个模子,惹不了什么祸事。敏姐儿是国公千金,嫁过去就是郡王妃,门当户对有什么不好,老爷为何还要反对呢?”
贾代善又好气又好笑,看着妻子道:“天家无情,你当皇家儿媳妇是好当的?明睿郡王将来是闲王还是夺嫡谁知道?谁知道他现在是不是韬光养晦也盯着那个位置呢?即使他平安无事,那他也是皇上的皇子,未来新皇的兄弟,女儿若受了委屈,咱们还怎么给她撑腰?林家的爵位是断了,但以林海的才学,将来必是三甲之才,且林家门风清正,林大人林太太知书达理为人和善,跟咱们素日情分就不浅,敏丫头嫁过去,比当什么郡王妃自在多了。”
史夫人听完,脸色顿时变了一变,明睿郡王现在才十六岁,目前看着是超然物外,不参与争权夺位,但贾代善说的对,谁知道他将来会不会一直这样明哲保身下去呢?历代皇家夺嫡,不是你死就是我活,赌赢了一世荣华,赌输了全家陪葬,这个赌注太大了,她还是不能拿女儿的性命去赌。思前想后,认同了贾代善之言,将皇室宗亲和因战功显赫得以封王的四家也都排除在结亲之外了。
林家早有结亲之意,去年给贾敏送了那么名贵的羊脂白玉砚台,今年的贺礼也十分精致用心,能对女儿这般上心,将来嫁过去,也不必受婆母磋磨了,史夫人曾经就十分羡慕苏夫人,不用天天伺候婆婆用饭立规矩,她现在已经是当了祖母的人了,却还得守着媳妇的规矩伺候老太太。当母亲的总是心疼自己闺女,她哪里舍得贾敏跟自己一般受苦,这么看来,林家还真是不错的亲家。
贾代善夫妻在讨论女儿婚事,宣平侯府林昶夫妻也在谈论此事。
这件事很早以前他们就已经商讨过了,夫妻二人最中意贾敏。林家虽是列侯出身,如今成为清贵之家,但爵位到头,权势上却不及贾家。贾家军功显赫,位高权重,贾代善虽是武将,却对读书人极是推崇,亦用心栽培子女读书,看得出来,贾代善想从子辈开始武转文职。而林海将来没有爵位在身,入仕须从科举,若有一门位高权重的岳家帮衬,便可以省去许多弯路。
林贾两家各取所需,岂不两全其美。
只是如今林海尚是白身,现在提亲,恐贾代善夫妻有所顾虑而不应,两人商量了一番,决定让林海今年秋天回祖籍姑苏,参加明年的县试府试和后年的院试。
通过了院试,就有秀才的功名了。
次日林昶将此事跟林海说起,林海笑道:“巧了,儿子正想跟父亲回禀呢,学里先生也鼓励儿子回乡应试,明年二月县试,四月府试,次年便可参加院试,儿子想过了中秋节就回姑苏读书备考。”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没啥改的。
☆、南行(新修)
林海自小聪慧,自三岁启蒙至今十年,也是时候下科场历练历练了,与父母想到了一块,便一起去见林母,商谈南下回乡备考之事。
林昶说了林海科考一事,林母满脸的笑容立时散去,拉着林海的手久久舍不得松开。林海这一走,将近两年都不在家,她不是一味溺爱子孙的老人,早已想到会有今天,只恨自己年事已高,孙儿才十三岁,又没有个长辈陪他一起南下,叫她如何放心得下,淌了一会眼泪道:“林家的子孙都是有志气的,我也不拦着你,到了姑苏,千万记得经常写信回来。”
林海笑着安慰道:“老太太放心,孙儿一定经常写信回家报平安。等我从姑苏回来,妹妹也三岁了,我还可以教她读书识字呢。”
似乎能听懂林海在说自己,林潆在奶妈怀里扑腾了几下,小手挥着拨浪鼓向林海伸过去,林海从奶妈手里接过妹妹,林潆丢了拨浪鼓,拽着林海身上玉佩的穗子玩,林海笑道:“看来妹妹是舍不得我走呢。”
苏夫人笑道:“她才多大,能懂得什么,定是看上你身上的东西了,不然你把那玉佩给她,看她还要你不要。”
林海听了,真把玉佩解下来给林潆,林潆瞅了那碧色的玉佩一眼,却依旧抓着玉佩下面的穗子缠在手指头上玩。林海把穗子拆下开给她,笑道:“妹妹真懂事,从来不摔值钱的东西,我听陈兄说他弟弟小时候不知摔坏了家里多少玉石瓷器。”
众人都笑了,林母道:“还说别人呢,你小时候不也是,淘气地很,把你父亲的一个宋代花瓶摔碎了,潆姐儿乖巧,以后你父亲也能少心疼他那些瓶瓶罐罐的了。”
林昶和苏夫人想起林海小时候的事情,不由相视一笑,林海很不好意思地讪笑,林母笑道:“海哥儿,你也别觉得没面子,哪家孩子小时候不顽皮,你妹妹是女孩,哪能跟你比淘气。”
一家子说笑了几句,林母向苏夫人道:“海哥儿要回姑苏,你先派个人回老宅知会一声,让那边做好准备。想好派谁陪着海哥儿一起南下了么?”
苏夫人看了林昶一眼,含笑回道:“我跟老爷商量过了,让林四陪着,林四稳重,办事一向稳妥,有他陪着海哥儿我们都放心。书墨和阳波两个小厮都是伺候海哥儿惯了的,他们俩也得跟着,另外,我还想跟老太太借个人。”
林母已有打算,笑道:“不必说,我已猜着了,姑苏远在江南,这坐船至少也得一个多月,我想着海哥儿从来没出过远门,万一路上晕船,或者水土不服,有个懂医的丫头跟着,也能方便照料海哥儿的身子,就让葭雪跟着去姑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