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走到门前,见外面果真是顾老爷子,林众深吸一口气,打开了门。
门外,顾怀山穿着一身熨帖的中式褂子,精神矍铄,脸上带着历经风雨后的平和,眼神却锐利如昔。
他身后没有跟着任何人。
“顾爷爷。”林众侧身让开,“您请进。”
闻言,顾怀山微微颔首,步履从容地走进客厅。
顾绛臣还没反应过来,只见爷爷已经先一步进了正厅,目光定格在壁炉上那张被擦拭干净的全家福上。
他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追忆与痛惜。
“没想到,这里还有他们的合照。”
顾绛臣看着突然出现的爷爷,一头雾水。
“爷爷,您怎么找到这里的?”
这处老宅已经荒废了十多年,就连协会都没有查到,要不是顾绛臣这些天连顾家的消息都没回一条,恐怕会觉得他老人家是顺着网线找来的。
闻言,顾老爷子收回目光,看向孙子,又看了看一旁沉默不语的林众,缓缓道:“因为我早就已经知道,小众就是林家当年幸存的那位千金了。”
没在意孙子的震惊,他叹了口气,语气带着深深的感伤。
“御水湾林家,你能回来已经很好了,毕竟这房子空了太久太久,总算是迎回了它真正的主人。”
林众安静地听着,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有些事,彼此心照不宣,无需多言。
她也早就猜到顾老爷子认出她了,只是双方都一直未曾点破。
只有顾绛臣被这突如其来的信息冲击得有些发懵。
“我今天来,只为一件事。”
顾老爷子的目光重新回到顾绛臣身上,神色变得郑重,“绛臣跟我回去,你不应该继续掺和这件事了。”
眼看着要上演一出豪门大戏,刑合提着辛霄,默默转身上了楼。
辛霄倒是还想看热闹,但刑合凉嗖嗖的声音就在头顶响起。
“你没看出来,林众从刚刚开始就不说话了吗?”
辛霄回想了一下,发现果然如此,一扭头,只见林众抱着胳膊靠在墙边,眼底晦暗不明。
这样的大佬简直堪称陌生。
而楼下,顾绛臣在听完爷爷的话之后立即眉头紧锁,反驳道:
“我不走,现在情况这么复杂,林众正是需要帮手的时候,我……”
“她不需要,至少不能是你。”
顾老爷子的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不容置疑的严厉。
他深深看了一眼林众,眼神复杂,“你本来就不应该留在她身边,她会害了你!”
“为什么?”
顾绛臣无法理解爷爷的坚决,后退半步,“之前我和小众学习术法,您不是也默许了吗,我怎么可能现在抛下她?”
“之前是之前!”
顾老爷子语气沉痛,“现在情况不同了,我绝对不能看着你步你父母的后尘!”
提到父母,顾绛臣心头一紧,抿着唇撇过头。
“这不一样。”
然而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林众忽然开口了,声音很轻,却像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水面。
“顾绛臣,你爷爷说得对。”
“你走吧。”
闻言,顾绛臣猛地转头看她,难以置信。
“小众?”
林众没有看他,低着头,浓密的睫毛垂下来,遮住了眼底的情绪,往日那灵动狡黠的神采消失不见,只剩下一种沉重的、几乎要将她压垮的疲倦与愧疚。
“顾绛臣,我瞒了你一件事。”
少女的声音干涩。
顾绛臣没有见过这样的林众,因此也几乎是在这一瞬间,他已经意识到了。
林众要说的事,一定不简单。
“你知道,在触碰到刑合的檀木珠碎片后,我就已经想起了所有事,其中,也包括了我父母的死因。”
她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才继续说道:
“当年,我父母意外收藏了檀木珠,结果被鬼物盯上,他们,是因为檀木珠而死的。”
林众能够清晰地回忆起那一天。
那天阳光很好,是个适合出游的周末。
小小的林众被父母一左一右牵着,蹦蹦跳跳地走进了星光游乐园。
“众众想先玩什么?”妈妈温柔地问。
“摩天轮!”小林众指着远处缓缓转动的巨大摩天轮,“我要到最高的地方看风景!”
在走向摩天轮的路上,他们经过一个哈哈镜乐园。
小林众好奇地跑到一面镜子前,镜子里映出他们一家三口的身影。但在镜中影像的角落,她看见一个模糊的灰色影子正缓缓移动。
她天生阴阳眼,经常能看见常人看不见的东西,因此林众早已见怪不怪,只是多看了两眼。
“快看,镜子里有东西……”
她的声音很快就被掩埋在旁边的欢声笑语之中。
因此谁也没有注意到,镜中那个灰色影子正缓缓抬起手,指向远处的摩天轮。
当他们坐上摩天轮的车厢,缓缓升到最高点时。
就在这时,她突然注意到对面车厢的玻璃上又出现了那个灰色影子。
这次它更加清晰,正对着他们的方向做了一个拉扯的动作。
“咔嚓——“
一声刺耳的金属断裂声从头顶传来。固定他们车厢的钢索突然崩裂,整个车厢猛地倾斜!
“小众!”
父亲第一个反应过来,紧紧抱住了妻女,在失重感袭来的瞬间,一根断裂的金属支架从上方坠落,精准地贯穿了车厢。
“噗嗤……“
那根尖锐的金属杆从爸爸的背部刺入,前胸穿出,又继续刺入了紧挨着他的妈妈的胸口。
温热的血液溅了小林众满脸。
她呆坐在父母中间,看着那根沾满鲜血的金属杆。
爸爸的手还保持着保护她的姿势,妈妈的眼睛还温柔地望着她,只是两人的生命正在快速流逝。
灰色的影子盘旋着,摩天轮的其他车厢里传来惊恐的尖叫声,而他们这个悬在半空的车厢,变成了一个血色的牢笼。
小林众的视线透过沾满血泪的双眼,最后看了一眼对面车厢的玻璃。
那个灰色影子正缓缓放下手,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弧度,随即消失在空气中。
在几十米的高空中,她的哭嚎声被风吹散,只有那根冰冷的金属杆见证着这场精心策划的悲剧。
摩天轮不能中途停止,再次回到地面的时候已经是二十分钟之后。
救护车警车鸣笛声交错,林众被救出来的时候,父母的身体已经有些僵硬了。
那是她第一次直面死亡。
“你说的,都是真的?”
从前的一切记忆在顷刻间开始崩塌, 顾绛臣脸色灰败,却仍然固执地凝视着林众。
“是真的。”
“在我父母死后,顾叔叔领养了我, 但檀木珠招来的祸端并没有结束, 因此他们也……”
剩下的话林众没有说出口,但结局已经写定。
顾绛臣顿时觉得如鲠在喉, 少女站在他面前, 目光说不出的宁静清澈,一如初见。
“我瞒着你的事情,现在已经告诉你了,现在你和顾爷爷离开,这边无论发生什么, 都绝对不会牵扯到你。”
此时,正在楼上偷听的刑合和辛霄都已经不敢呼吸了。
大佬和顾绛臣之前的感情他们可都是看在眼里的, 只剩最后一步捅破了窗户纸就能在一起。
结果现在……
顾绛臣就算是恨上林众, 似乎也不足为奇。
“绛臣, 当年的事情太多变故,如果可以,我希望你一辈子都想不起来。”
顾老爷子长叹了一口气,“可是我没办法看着你留在这里犯险, 你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了。”
闻言,顾绛臣目光投向林众。
他总是鲜明的,林众在山上修行多年, 总觉得看破了世间一些炽热的感情,也算是有幸来凡尘一遭,破妄念、断因果。
只是对视间,他眼尾一抹红,比无数个晴日的霞光还要炙烈。
“顾绛臣,你走吧。”
顾绛臣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最终什么也没说。
他深深地看了林众一眼,那眼神复杂得像是要把她的模样刻进灵魂里,然后转身,跟着顾老爷子一步步离开了别墅。
大门轻轻合上的声音在空荡的客厅里回响。
林众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仿佛化成了一座雕像。
她的脸上没有了往日漫不经心的笑意,也没有了方才叙述往事时的沉重,只剩下一种抽离般的空白。
见状,辛霄再也按捺不住,轻飘飘地从二楼滑下来,小心翼翼地靠近,纸手不安地绞在一起。
“大佬……”
它想安慰,却搜肠刮肚也找不出合适的话。
林众没有看它,目光依旧落在紧闭的大门上,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他应该,不会再回来了吧?”
像是在问辛霄,又像是在问自己。
从未见过林众这副模样,辛霄顿时手忙脚乱,纸片身体晃了晃。
“这个也不一定吧!这个……”
它这个了半天,恨不得从别的地方租个嘴来说,但半晌也没能说出个所以然,急得快要冒烟了。
就在这时,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林众身后。
刑合眼神一厉,毫不犹豫地抬手,一记精准的手刀劈在林众的后颈上。
林众身体一软,向前倒去,刑合顺势接住了她。
“喂!你干什么!”
辛霄吓得纸片都炸起来了,尖声叫道。
“把她劈晕啊。”
刑合横抱着失去意识的林众,脸色是前所未有的凝重:“你看不出来吗?她撑不住了。”
说着,他低头看了一眼怀中少女苍白的脸,显露出几分凝重。
“林随在外面虎视眈眈,协会到处通缉我们,现在又加上这档子事,林众就算再厉害,也是个人。”
他抬起头,眼神锐利地看向辛霄。
“要是连她都垮了,心神失守,我们有一个算一个,全都得玩完!”
要是放在之前,刑合肯定恨不得看着林众去死,但现在他们无疑是绑在一根绳子上的蚂蚱。
林随就是个没有感情的疯子,就算是他至少还有个一统天下的梦想,但林随就像个没有感情的疯子。
“让她睡一觉,冷静冷静,比什么都强。”
辛霄张了张嘴,看着刑合怀里安静下来的林众,那脆弱的样子与平日那个无所不能的大佬判若两人,最终把抗议的话咽了回去。
刑合说得对,现在,他们真的不能再失去主心骨了。
“林随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找过来,我们先小心一点吧。”
说完,刑合不再多言,抱着林众,大步走向她的房间。
眼下这潭浑水已经够深了,他可不希望林众在这个时候因为情绪崩溃而出什么岔子。
另一边,和林众交手的消息已经传回到了协会。
玄清道长长叹一口气,最终还是在协会总部发布了针对林众和刑合的最高级别通缉令。
将一切交代清楚之后,他才屏退了左右,独自走入一间僻静的密室。
密室内没有多余的摆设,只在正中央立着一面镜子。
玄清走到镜前,原本仙风道骨的脸上此刻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恭敬,甚至可以说是畏惧。
他对着光洁的镜面低下头,姿态谦卑。
“主人。”
镜面如同水波般荡漾起来,一个模糊扭曲的影子逐渐浮现,轮廓隐约能看出与林众相似,却笼罩在一片深沉的阴影中。
正是林随。
“协会能动用的人手已经全部派出,全力搜捕林众和那厉鬼刑合。”
玄清低声道,“关于檀木珠最后碎片的线索,我们也在加紧追查,只是……目前还没有确切下落。”
镜中的林随影子没有任何动作,但一股冰冷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却透过镜面弥漫开来。
玄清的额头渗出了细密的冷汗。
“废物。”
一个平直、毫无情绪波动的声音直接在玄清道人的脑海中响起,如同冰冷的金属摩擦。
玄清身体一颤,头垂得更低。
“是属下无能!请主人再宽限些时日,我一定能够找到碎片的下落。”
“只是林众的能力实在太强,有她在,属下实在不敢大肆搜寻檀木珠碎片的下落,您看是不是要先杀了她……”
他的话戛然而止。
只见镜中的阴影微微涌动,一缕极其精纯、却带着浓烈不祥气息的黑暗能量如同触手般从镜中缓缓探出,缠绕上玄清道人的手臂。
玄清脸上瞬间露出痛苦与渴望交织的复杂神情。
那黑暗能量如同剧毒,却又带着令人无法抗拒的强大力量,丝丝缕缕地融入他的经脉。
过程持续了数息,那黑暗触手才缓缓缩回镜中。
玄清道人喘着粗气,脸色苍白了几分,但眼中却闪过一丝诡异的精光,周身的气息似乎比之前强横了一丝,却也更加阴冷。
“别对林众动其他心思,你只需要找到她,找到碎片。”林随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
“否则,下次给你的,就不是力量,而是湮灭。”
镜面波动平息,林随的影子消失不见,重新变回普通的镜子
玄清道人站在原地,缓缓握紧了拳头,感受着体内那股新增的、却如同附骨之疽的阴暗力量。
他脸上闪过一丝挣扎,但最终被贪婪覆盖。
他整理了一下道袍,恢复成那个德高望重的玄清道长,转身走出了密室,只是背影在昏暗的光线下,透出几分鬼魅般的森然。
多年前,玄清还不是如今这般模样。
那时他心怀济世之志,凭借一身正统道法四处斩妖除魔,在玄门中也算小有名气。
一次,他为救一村百姓,孤身对抗一只修炼数百年的山魈。
那场战斗惨烈至极,他虽然最终将山魈封印,自己却也身负重伤,五脏六腑皆被妖气侵蚀,倒在荒山野岭之中,气息奄奄。
就在他意识模糊,以为将就此道消身殒之时,几个他曾救过的村民路过发现了他。
他本以为得救,却没想到那些人见他伤势过重,又忌惮他身上的妖气残留,竟都选择了转头就跑。
“道长伤得这么重,怕是活不成了。”
“他身上的妖气不会传染给我们吧,真是晦气啊……”
那些低语如同冰冷的刀子,刺穿了他最后一丝求生的意念。
他耗尽性命守护的人,在他最脆弱时,给予他的却是背叛与抛弃。
就在他意识即将消散的刹那,一个模糊的影子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边。
那影子如同汇聚的黑暗,看不清具体形态,玄清拼尽全力,也只能感受到一种非人的、冰冷的凝视。
“想活吗?”
一个平直无波的声音直接在他脑海响起,没有任何诱惑,只是陈述。
玄清已无法言语,只能用残存的意念传递出求生的渴望。
“我给你力量,予你新生。”那影子道,“作为交换,你,为我所用。”
一股精纯却带着极致阴寒的力量涌入玄清体内,不仅强行稳住了他溃散的心脉,驱逐了侵蚀的妖气,更以一种霸道的方式重塑了他的经脉。
只是那力量本质阴邪,与他原本的正统道法格格不入,如同在他道基上刻下了无法磨灭的污痕。
获得新生的玄清,看着那几个仓皇逃离的村民背影,眼中最后一点属于“正道”的光彩也随之熄灭了。
他杀了那些人,回到协会后愧疚上报,山魈已经被铲除,但村民没能救下。
林随交给他的第一个任务,便是利用他在玄门中的地位和人脉,介入当时正在规划建设的医院。
他以风水大师的身份出现,指点医院布局,暗中却布下聚阴纳影的阵法,更秘密构建了不为人知的地下六层空间蕴养檀木珠碎片,以饲时机。
林众醒来时, 已是第二天清晨。
走出房间,只见刑合正抱着手臂靠在走廊上,辛霄则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般飘在角落。
“醒了?”
听到声音, 刑合转过头来挑眉,“我还以为你要一蹶不振下去。”
林众揉了揉还有些酸疼的后颈,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还敢说?下回再敢劈我, 我就让你真去当看门狗。”
她的语气恢复了往日的几分跳脱, 但那笑意并未真正抵达眼底。
“大佬……”
辛霄想安慰些什么,却见林众走到客厅中央, 目光扫过空荡的屋子, 随即定下心神。
“不过你也算是说了一句有用的话,现在不是伤感的时候。”
“得先找到檀木珠碎片,阻止林随那个疯子真的做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情。”
闻言,刑合皱起眉头,化作黑雾绕着林众绕了两圈。
“怎么找?剩下那一小块恐怕只有米粒大小, 天知道是从哪儿磕掉的。”
“我原本还真以为在你手里,是你故意藏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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