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候性风暴(字笙)

他站起身去角落里，“不好意思，栩安在图书馆，手机一直响，我怕打扰到别人就替她接了。她刚走开了，我一会和她说你打过电话。”
游远就站在不远处。
他打第一个电话时，冯栩安没接。第二个电话打到中段，他在图书馆走来走去，这么一转身，就看到李遇正盯着正在响的手机发呆。
好啊。你小子。
我看看你敢不敢接。
可人家怎么就不敢呢。
游远这股子气就堵在胸口，“你谁啊。你和她说。”
李遇反问道，“那你是谁？”他将手机拿下来，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游远？哦，同学啊。”
等会，不对劲。
电光火石间，李遇突然想起了什么。
“……上次是你换了冯栩安的组？”
“呵，”游远讽刺的笑一声，“上次？你走以后，老师火眼金睛发现了诶。”
“你告诉老师的？”
“蠢。”
李遇瞬间明白过来。老师怎么会发现，换他组的人就是游远。这游远不知道什么时候冒出来，突然先他一步，他有点不服气。
“你不怕我告诉冯栩安你换了她的组？”
“你可赶紧去，过年我给你提二两猪肉去感谢你。我就是喜欢她才换的啊。赶紧替我表表衷心。哦对了，顺便和她说，我在图书馆门口等她。”
游远气呼呼的挂了电话，傻子似的坐在图书馆门口的台阶上。刚才的对话让他非常生气，特别想把手机给扔远点。他抬眼看着周围，今天图书馆门口有市集，他是看着那个卖西红柿的也生气，卖奶昔的也生气，就连门口的树被风吹的摆头，都令人十分烦心。
不对，不对劲。
他当初接近冯栩安，不是为什么自己的股票大业吗？怎么现在……好像大业完全不想展开，心情倒是失控了啊。
一想到这，他突然生出一股莫名的自暴自弃感来。
谁特么需要她帮自己涨股票。
他愤恨地想，然后愤恨地走了。
冯栩安握着手机出来时，游远早就走远了。她又给游远打了几个电话，都没接。
这人……搞什么呢。都来了，又不接电话了。
她心里有点失望，但是又觉得自己不应该，就回去蔫蔫的写作业了。沮丧是学习的动力，刚才算了半天的养老金现值都提示NA，现在满屏的正数，看来是不用担心老年人这个月食不果腹了。
三人写了个大概，晚饭时间到了，站在转盘处打算告别。
“栩安，”许令宜一脸抱歉，“我和我小情人有个约会，去趟south beach，不能送你了。”
李遇顿了顿，“我今晚也约了人……嗯，栩安，你等会，我给他打电话，推迟一下。”
“啊……不用。”
她惯常不喜欢麻烦别人。曾经有男朋友的时候对男朋友是如此，对朋友们更是如此。倒不是她这人冷漠，她只是觉得依赖来依赖去容易情绪滋生，反倒影响感情了。
依赖自己更安心。
“我想坐轻轨回去。没坐过呢，想尝个鲜。走啦。”
赶在李遇再说什么之前，冯栩安迅速离开了。
她心里有点失落，但是又说不清失落点在哪里。她又想了一下，觉得李遇帮她接电话并非有意冒犯，图书馆那么安静，总不能让手机一直响着，难不成还指望李遇帮她挂了？那不是更差劲吗。
自她遇上游远以后，心情总是莫名其妙变的很差劲。她乱七八糟地想着，穿过湖上的小桥。那里有一只鸭子君正在蹒跚向她走来，她蹲下，嘴里发出嘬嘬嘬的声音，逗弄那鸭子过来。
“我这里有个笑话。你要不要听。”
身后熟悉的声音响起，第一瞬间冯栩安是雀跃的。她差点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激动猛地转身过来，可突然又想到那样不太好，情绪管理太差……
会吓到鸭子同学吧。
她以为自己一脸平静地转过来了，可落到游远的眼里，她平静的脸上，头一次有了些不一样的情绪。
她眼睛里光亮少了些，望着人时很安静，像要急切地诉说什么，却极力隐忍了下去。
是委屈。
他心里离奇地在一丝一丝颤动，每一次心跳，都牵着千丝万缕的神经，痛感和舒爽感奇异地交织在一起，将冯栩安现下的表情刻印在心里。
原来她委屈的时候是这个样子的。
她假装平静，“你就是来跟我讲个笑话的吗。”
游远被她气笑了，“嗯，讲完笑话就走。”
看到她手里抱着一盒东西，他走过去接过来，顺便拉她起来。
“这是什么？”
冯栩安就着他的手站起来，“李遇给的零食，还挺好吃的，你也尝尝。”
他突然就生气了。他想把这盒东西扔到垃圾桶里，可从小的教养都是叫他不要浪费食物。
他打开那盒杏干，一袋接一袋的吃起来。
“你不许吃别人给的东西。只能吃我给的。”
“他们都不送你回家。也就我，从家里巴巴跑来，就怕你这个傻子走着回去。”
“所以，我说什么你都得听。”

第13章 Quarter 1（13）十只大西瓜
某些人嘴巴上说着要对方全听他的，可思想却诚实的很，连晚上吃什么都要跟对方问个不停。
“还吃什么吃啊……你吃那么多杏干，胃疼不疼啊。”
冯栩安揉了揉他的肚子，哦不，腹肌。
……腹肌？
他好像有腹肌？
她一个诧异的眼神扔过去，游远立马看懂了。
“……色魔。”
他不自觉有点不好意思，又有点小骄傲，明明是控诉冯栩安，也变成了撒娇。冯栩安受用的很，径直领了这色魔的帽子，又在他肚子上抓了两把。
两人在学校磨蹭了许久才离开，刚好避过了堵车大潮。
“你回家煮粥吧……”
她哼哼唧唧地嘱咐着。他嗯嗯地应着。一种难以名状的幸福感自鼻头涌上了脑干。
他说，“哦，我今晚有个trader的直播采访，不能一起吃了。那我待会给你点好吃的到你家吧。”
她刚要说点什么，手机就响了起来。
“喂……？”
李遇两个字被她生生给咽了下去。
游远感觉自己已经得了什么“冯栩安电话铃声PTSD”。她电话一响，他就脑仁疼。看她鬼鬼祟祟那模样，就知道肯定没干过坏事。游远支棱耳朵听了几句漏音，果然是个男人。
“啊……”她眼神闪烁，“没事的，没有怪你。”
“没吵架……你多虑了。”
烦死了，又是这个李遇。
游远瞄了她一眼，“冯栩安，笑话还听不听。”
他突然出声，给冯栩安吓了一跳。她飞速的点点头。
她捂着电话鬼鬼祟祟，“李遇，我不和你说了啊，还有事。”
她将电话挂掉，突然反应过来。有事个鬼啊……听他讲笑话叫有事？
他那脾气心思她都了然，此刻也无法装傻，“李遇也不算是故意接我电话的吧，我当时忘记关震动了。”
听冯栩安解释他更烦了，这怎么还为李遇说起话来了呢！游远气哼哼问她，“他没和你说点别的？”
“什么别的？”
哟呵，还真没说。他心虚是吧。
游远正色，“我有事情要和你坦白。”
冯栩安很奇怪，他们才认识几天，就有需要坦白的事情了？她忍不住笑，点点头让他说。
“你没觉得自己Fintech的分组很奇怪吗？”他装作很淡定，“是我换的。”
冯栩安错愕，慢慢直起身来。
“……我是记得我应该是第四组的，后来变成了第六组……竟然是你换的？”
她丝毫没生气，但是一脸不解的拧着眉毛，“为什么啊？”
游远张了张嘴。他才不想说是因为李遇先换的，这不是傻子才干的事儿吗，她可能并没意识到李遇有什么心思，他这么一说，反倒把李遇的目的暴露给她了。更何况，他后面换她组的理由更不可见人。
“那还能有什么为什么，就想和你一组呗。”他又使出转移大法，“问题那么多……笑话还听不听了。”
真是服了他了。冯栩安无奈地笑，“您特意开二十分钟车来给我讲笑话，我好奇死了，赶紧。”
游远梗了几秒，冯栩安几乎怀疑他肚子里根本就没什么笑话。眼看着车辆从高速上拐下来，没几分钟，就要到冯栩安家了。
“嗯……从前，有三个人，流落到了一个孤岛上。”
“孤岛上有一个巨人，他身后有一群狼。巨人和他们说，你们从我身后的森林里取十只瓜果出来，我就考虑放过你们。”
他瞧着冯栩安听得津津有味，忍不住弯嘴角，用诙谐的语气调起她的胃口，“第一个人回来了，他带回十只苹果。巨人说，你一口气不停顿的把十只水果都吃了，我就放过你。”
“那人就开始吃，结果吃到第六只的时候撑哭了。群狼闻声，就把他给吃了。”
“第二个人带回来十只草莓。他也被要求连续吃水果。他心想，这不是小菜一碟，破草莓有什么难的……然后他一口一个一口一个，结果吃到第八只的时候，他突然笑了。群狼闻声，也把他给吃了。”
讲笑话和讲故事不大一样，冯栩安听着这无厘头的走向，虽然好奇也实在不好问一句为什么。这游远讲的笑话和他的人一样不着调，每一句话都不在预料之内。
“第一个人和第二个人在天上相遇了。第一个人就特别好奇问第二个人，你都要吃完了，为啥突然笑了啊。”
游远自己先笑出了声，“第二个人说，我看见第三个人在森林里挑出十只大西瓜……”
几乎是话音刚落，冯栩安突然爆笑起来。这笑话很神奇，第一瞬间她就感受到了笑点猛戳笑穴，笑得根本就停不下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那他吃十个西瓜是什么样子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这太好笑了！”
美国就这点好，时间晚了一点，道路上就空荡荡的。这给了游远些机会，他得以偏头看了看笑的正欢的冯栩安——她边笑边揉着肚子，显然是不能自已，真实发笑。他想起了什么，眼神有点低落。
“那么好笑吗？之前我讲完，大家都可平静了。”
车停在她家公寓楼下。冯栩安终于缓过来了些，还有些余笑时不时的从情绪里钻出来。她捂着酸痛的肚子和他告别。游远安静地瞧着她，突然拽住了她的胳膊。
“要不……不回家好不好。和我一起参加那个trader的采访，感兴趣吗？”
其实他说这话时脸上并没有什么欲望的色彩，只是直勾勾盯着她，像一只不想独自入睡的小边牧。她心里一算，其实两人腻歪不过几周，可他总喜欢不设防地翻起白白的肚皮给她看，邀请她再往前走一步。这跟她对人际关系的了解实在不符，现在的人……不都喜欢留底牌的吗？
太直白反倒像套路了。
车上的空气逐渐发烫，人在密闭空间里，情绪总是失控的很快。冯栩安犹豫了一下，抓着他的胳膊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她笑着开车门，“今晚我约了人做Fintech的小组作业。晚安。”
这话是实话，冯栩安一向有很多事情要做。游远提出的想法很好，但是落实起来工作量很大。冯栩安接下设计软件界面这部分的重任，她一向是应承了，就要做好。她思索几天，这app最好是以视频的形式展现给教授。
这视频是冯栩安自己做的，改了几版，并不是很满意，于是她跟国内的设计师朋友聊了几天，请对方帮忙雕琢一下，晚饭就在电脑跟前解决了。
电话打完，屁股都快坐烂。冯栩安长舒一口气，明天的office hour起码有的聊了。她将视频上传到群组网站上，没过几分钟，秦新琼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喂，新琼？”冯栩安心情不错，“你看到视频啦？”
“栩安，你现在能来接我一下吗？”
对面秦新琼的声音在发抖，仔细听，还有紧张的哭意。
冯栩安吓得立马从椅子上站起身，“你怎么了？”
秦新琼似乎在一个很空旷的地方，周边十分安静。她听到冯栩安急切关心的声音，突然就哭了起来。
“栩安，不好意思，我想麻烦你一下……我可不可以去你那里住几天？我，我……”
“可以，没问题，但是你怎么了，现在有危险吗？”
秦新琼边摇头边抹眼泪，“没有，没有危险，但是我有点害怕，我和我男朋友一起住，我不敢回家拿行李……他现在，和好几个外国人在家，好像在吸大麻……”
我靠。这男人是人是狗，不知道出去干这事儿？
“那个……你等会我，你家在哪儿？你东西多吗？”
“不多的，我住在Trilingland的Aqua，我就是想麻烦你陪我上来收拾一下东西……要是你不方便我住酒店也可以的，等我找到下一个房子搬走……”
“不用，”冯栩安打断她，“住我家就行，不远，我五分钟就到，在大厅里人多的地方等我。”
冯栩安拎着钥匙下来，心里一阵子无语。越是有事儿的时候越不赶劲儿，这会儿车还送到Keith那里帮忙修了。她瞧了瞧手机，今日奇怪，uber一直没人接单。她又等了会，刚好瞄到公寓楼底下有个小黄车点，冯栩安火急火燎扫了一辆，风风火火消失在夜色当中。
秦新琼哭的和小花猫似的，可怜巴巴坐在楼下，无声地流眼泪。冯栩安跑进来的时候还在气喘，看到秦新琼安然无恙，她放了点心。
“怎么回事？你先具体和我说说？”
“栩安，真不好意思……这么晚还麻烦你，我就只能想到你有车了，正好看到你上传了视频……”
冯栩安拿了几张纸给她擦擦脸，“先别讲那些客气话，你找到我头上，我肯定要帮到底。你男朋友怎么回事？”
“他是咱们隔壁专业的，学国际商务的……我们俩之前都是陆本，一起申请过来的。我瞒着家里偷偷和他合住，可是没想到他最近总往家里领陌生人，一开始我以为他们就是抽烟喝酒聊天，可是每次家里都有那种奇怪的味道……我特意查了，应该是大麻。”
秦新琼满眼恐惧，“我吓死了，他这是吸毒啊……我劝他可是他完全不听，还骂我多管闲事，每次家里有人来都让我滚出去。来的那几个人看着都特别像吸毒吸久的人，都瘦瘦的，眼睛里也没有神……”
“我说什么也不敢在家待了……我就下楼在公寓里的会议室呆了一整晚，我想好了，我要搬出去，我想和他分手！但就是，还在想怎么拿行李……”
真是无死角全渣男啊。哄骗人家姑娘和自己同居以后，就一点都不知道顾忌了，乱来。
她低头给游远发了个信息。
冯栩安：佛州大麻合法吗？
她抬头问秦新琼，“你觉得会有危险吗？”
秦新琼一愣，半晌才摇摇头，“不会吧……我走了他们只会更开心吧。”
冯栩安思量了一下，不怕对方不讲理，就怕对方吸得精神不正常。她去公寓前台问了保安室的电话，输入到通讯录里，然后锁了屏，将手机扔进兜里。
她拉着秦新琼，“走，收拾行李去。”
秦新琼和男朋友租了一个面积不算大的一居室。客厅开着一盏昏暗的灯，房间泛着黑。看起来，这灯已经用了有些年头，灯罩里面布着密密麻麻的黑点，把房间老旧的陈设兜上一层诡异的怪诞感。客厅窗帘拉的严严实实，房间烟雾缭绕，放着些拉美风情歌曲。空气中混着烟和屁的味道，如秦新琼所说，的确是大麻。
秦新琼小心翼翼走到卧室前敲门。一个清瘦的男人打开了门，态度不善。
“不让你滚了吗？你怎么提前回来了？”
她小声道，“我来收拾东西，去别处住。”
那男人闻言倒是很意外，走出房间，顺手带上了门。
“去谁那儿？”
冯栩安隐在门外，仔细打量着秦新琼的男朋友。这男人表情阴鸷，极瘦，因此头肩比略失调。他那张脸长得和表情不大和谐，眼睛大的像动漫里的人物，眯起眼看来秦新琼时，却装满威胁与恐吓。
秦新琼躲闪着眼神，“去……去酒店。”她给门推开了一道缝，“你让你朋友先出来，我去收拾一下行李。”
“收拾行李？”那男人声调变高，“你他妈去酒店住需要什么行李——”
“女生就是这样的！”秦新琼急道，“难道我每天都要熬夜等你们结束吗！徐凯，你自甘堕落我管不了，我不能这样——”
“你他妈是想分手吗？？？”
他怒目圆瞪，似乎秦新琼在这一刻已经成为了他的敌人，“你他妈是不是要去举报我！你想让我毕不了业，你想让我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