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主并不觉得(初云秀儿)

叶奚青品味着这两个词：“划算，听起来很像买菜，那从划算的角度上来说，你现在应该放弃这个孩子。”
“没有它，你的病不会有好转，也不会恶化得那么快。”
“给别人的划算，可和死去的你没有一点关系，你就算投胎都投不到你孩子身上。”
甘蔓：……
她是偷听过叶奚青和毛虹谈话的，她知道要是没这个孩子，她能再活个两三年，可是——
“多活那一段时间，又好干什么呢？”
“那多生一个孩子，又好干什么呢？”
“孩子是希望，新生的生命，总比一个已经走到末路的生命珍贵。”
“孩子也有可能是灾祸，潘多拉魔盒里飞出的灾祸比希望多，每个杀人犯都曾经是孩子，你不能保证你创造的一定是希望。”
“但确定愿意为了别人牺牲生命的你，确实死掉了，你的好其实比你的孩子更具体，但你的生命，比你的孩子先放弃。”
甘蔓：……
她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应对。
母亲病重，母体和孩子只能二选一时，母亲放弃生命，拼死生下孩子，不管是古今中外，都是值得赞颂的精神吧。
怎么会有这么可怕的回答呢，一瞬间孩子都不是希望了……
甘蔓满腔的奉献激情，像遇到水的炭火，骤然冷却。
结结巴巴道：“我会把我的孩子托付给毛队长，毛队长是一个正直的人，她一定会把我的孩子教养得像她一样正直。”
“那你怎么不把孩子交给她的父亲呢？”
“孩子父亲不会照顾孩子，而且他以后大概率会有个新妻子，我觉得他可能顾不上……”
“所以一个孩子亲生父亲你都无法相信的世界，就那么贸然让你的孩子来了，让它用最薄弱的生命，面对母亲都无法生存的世界，这是你的仁慈吗？”
“那为什么不把你的仁慈分给毛队长一些，她本来一个人在末世肯定能好好活着，却被你的请求绑架住一只手臂，你不要说这对她毫无影响。”
“虽然我知道道德只能绑架有道德的人，但只绑架有道德的人，和专门惩罚好人有什么区别。”
“你这可怕的仁慈，简直比纯粹的恶意还像恶意。”
甘蔓：……
她以为自己的行为，就算不会得到称赞，也会得到体谅，没想到得到的是扒皮拆骨的指责。
如果甘蔓是一个纯粹的表演型人格，只是为了别人的关注表演极致的善良，她现在反而很好应对。
但就像叶奚青说的，道德只能绑架有道德的人，甘蔓是一个真正有道德的人，会因为每个人对她的指控反思自己，所以她有点站不住，蹲在地上大口喘气。
过往的所有蒙昧和侥幸都拆穿，在巨大的愧疚过后，是巨大的绝望。
“可是我能怎么办，马上要死的是我啊，我除了选最能创造价值的选择，还能选择什么……”
“要死不等于已经死了。”
“什么样的奇迹可以救我！”
“什么样的奇迹都可能，比如医疗突然取得进步，你的病不再是绝症。”
“比如突然遇到某个隐世绝活中医，妙手回春，把你救活了。”
“奇迹从发生概率上来说，永远比希望大，每多活一天，都能迎来奇迹。”
“最现实的，如果你在剩余的时间里觉醒了异能，那你根本就不会死。”
甘蔓：……
每个在末世重病缠身，依然挣扎求生的人，不外乎是怀抱着觉醒异能的希望。
末世中各种原因产生的病，根本没办法用传统的医疗手段解决，只能祈祷自己觉醒异能，身体进化，强硬地扫除以往所有病痛。
但是觉醒异能的概率，不比生孩子存活的概率高。
甘蔓看向叶奚青：“那如果我放弃孩子，也无法觉醒异能怎么办？”
“那你就多活几年，多干点活，多吃点饭，不会给毛队长增加一个额外的拖油瓶，也能把现在的女儿养大点。”
“可是就算孩子没出生，也毕竟是一条生命……”
“那你真的很神奇呢，能跑能跳，能跟我说话的你，居然不算一条生命。”
“我可以自愿选择是生是死，但是孩子选不了。”
“你有选过生吗，你不是一直在选择死吗，你一直在为了各种理由死，其中最大的理由，就是让自己的生命不浪费。”
“确实，这个世界上女人干什么都浪费，只有生孩子不浪费，你在生命的最后时间，发挥自己的价值，拼命给自己的丈夫生出一个都不需要他养，薛定谔希望的孩子，真是太有价值了。”
“不同价值观的人，无法相互理解，我不会强求你什么。”
“那如果我告诉你，我现在真的有一个关乎你自己生死的选择，让你选择，你会选什么呢？”
甘蔓抬头看向她：“什么？”
叶奚青将她领入自己的实验室，毫不遮掩地凭空变出一支针剂，托在手心。
“这是一种特别的药剂，将它注射进体内，有五成的概率让你获得异能。”
“当然，也有95成的概率让你死。”
甘蔓：……
是百分制吗……
叶奚青前面说得很有气势，甘蔓虽心神大震，也不由自主被叶奚青的节奏牵走。
结果一个百分之五出来，直接让甘蔓愣住。
看着甘蔓现实的表情变化，叶奚青忍不住一笑：“不要那副表情，我说的是常规情况，直接注射于人体的死亡率。”
“但因为你是个女人，还会有一种特殊情况，让死亡率真的降到五成，十分制的五成。”
五成死亡率，也就是五成存活率，比忍受病痛，等待自然觉醒异能，肯定是强，一般人听到这，早心动了。
但甘蔓联想到叶奚青之前说的话，突然产生了某些预感。
“特殊情况是指……”
叶奚青看向她的脸，笑了一下。
“人体是一个很奇妙的东西，孕期的女人，则更加奇妙。”
“从世俗的角度来说，怀孕的女人非常脆弱。”
“但从身体的角度来说，怀孕，会让女体进入一种非常特殊的生理状态。”

“我是不是还没跟你讲过病毒知识？”
甘蔓大脑已经停止思考, 只知道机械回话：“讲过一点。”
叶奚青放下心来：“那我接下来说的，你应该很好理解。”
“这个世界已经不同了，末世的环境, 不可能在短时间退回到末世前，人类生存在这样的大环境下，想存活，只能靠变异，不管是变丧尸，还是变异能者。”
“所以我不建议你为了生孩子提前去死，因为奇迹已经降临了一半。”
“末世开始时，面对剧烈冲击，觉醒异能的第一批人, 是最幸运, 最直观的奇迹。”
“没有觉醒异能, 重病缠身，活得很艰难，却没有死的你们，也是一种奇迹, 你们是待觉醒者。”
“我不理解基地鼓励普通女性多生孩子, 和你这种为了生孩子, 甘愿牺牲自己生命的想法。”
“末世的存活时间很宝贵，每多活一分钟，都有可能在下一秒完成变异，觉醒异能，获得适宜在末世生活的强健体魄。”
“生孩子却直接掠夺了女性一半生命力, 让本可以熬到觉醒异能的女人, 提前死去。”
“划算, 是谁教给你的这种计算公式？”
甘蔓：……
叶奚青看她一眼，就不看了，继续给她展示自己的实验成果和实验过程。
“依靠自然觉醒，那太慢了，这个世界人害人，比自然害人还有效率，大自然没有杀死的女人，人类社会却想她以死奉献，女人还真被忽悠死了。”
“所以我要研制一种可以缩短变异过程的药剂，也就是给你看的这支。”
“想要控制一个东西，你就要知道它形成的原因。”
“丧尸变异的原因很简单，因为丧尸病毒。”
“异能者的变异原因却很莫名，我至今没找到确切的原因，只能简单归结为外源诱发的人体自身基因变异，所以才会有那么复杂的过程和表现。”
“凭空催生这种变异很难，每个人觉醒异能的原因都不一样，根本不知道是辐射，是病毒，还是吃了什么东西。”
“捡现成的却很简单，人体很大很复杂，落在根源却只有两个字：基因。”
“所有复杂的人体构造，都由最微小的基因控制分化，只要截取异能者产生异能的异变基因片段，在目标体上替换复制，理论上就可以实现定向基因变异，从而产生和供源异能者相同的异能。”
“但是转基因人的危险，你应该知道吧，在末世前，你可能连转基因蔬菜水果都不敢吃。”
“而将基因片段精准靶向特定细胞的载具，目前来说，只有各式各样的病毒，包括丧尸病毒。”
“这支药剂的危险，你可以想象吗？”
甘蔓立刻点头。
末世前她的生物学得很差，那是因为用不着，不用花心思学，现在被环境逼迫着，她的生物知识飞速进步，已经能超过末世前很多生物从业者。
叶奚青便继续道：“但明知道它毒，却不能去除它的毒性，病毒失活，确实不会让身体受到伤害，但也起不到任何传输工具作用。”
“基因药剂的原理和疫苗刚好相反，疫苗需要灭活病毒，让病毒失去复制性，只产生抗体，基因药剂却要让病毒活着达到预定靶点，利用它自然的复制特性，改变原有的基因片段。”
“这就导致了，既有可能成功诱发定向变异，产生异能，也有可能身体先一步被病毒破坏，死得更快，且死亡率不比生孩子低。”
“当然，也不全是坏消息，也有好消息。”
叶奚青拿起实验台上一个装满水的量杯，量杯里的水在甘蔓的注视下，一点点结成冰块。
转头看向甘蔓：“好消息就是接收药剂成功，获得异能的概率非常高，并不是理论空谈，真的可以获得异能。”
甘蔓彻底被叶奚青说出的内容震在原地。
叶奚青失去晶核，异能消失的事，人尽皆知，结果她现在又有了异能，还是和之前完全不同种的异能！
太不可思议了，居然真的有基因药剂，那就算只有百分之五的存活率，她又有什么不敢试的！
但想到叶奚青之前说的，甘蔓又产生新的疑问：“博士，那为什么怀孕的女人会将死亡率降到五成呢？”
叶奚青忍不住笑了一下：“这就要说到奇妙的人体了。”
“基因药剂虽然和疫苗原理相反，但有一点相同，那就是无论产生异能还是产生抗体，都要依靠人体自身改变，基因药剂只能定向诱导变异方向，不能凭空产生异能。”
“真正让人产生异能的，是人自己的身体，自主变异。”
“人类在科技进步后，制作了很多精密仪器，甚至突破了基因编辑技术，但人体，永远是大自然创作的最佳杰作，女人的身体，则更加精妙。”
“女人的身体就像潮汐牵引的潮水，千变万化，在不同时期，拥有不同表现，在孕期，为了应对孕育生命这项大工程，整个身体的各项功能都会完全调配起来。”
“这种调配，不是单一的变强或者变弱，而是非常灵活的针对性调节。”
“人体会排斥外源基因，携带一半外源基因的胎儿，正常情况下，会被人体免疫系统攻击。”
“但当女人怀孕后，身体会自动削弱这个方向的免疫，让胎儿不被攻击，得以存活。”
“而这个削弱又不是整体性的，针对胎儿的免疫系统削弱，针对外源细菌病毒入侵的免疫系统又会增强，保证母体安全。”
“灵活的免疫变化之外，母体大部分细胞，还会因为供给胎儿，活性达到最强。”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细胞的高活性，意味着身体在此刻最能完成各项功能，包括变异。”
“灵活的免疫调节，则意味着在这个时候，身体能最方便地接受外源基因。”
“说到这，你可能已经猜到我说的办法是什么了吧。”
“没错，就是将这针药剂，注射到胚胎上。”
“孕期身体对胚胎的免疫不灵敏，可以让外源基因顺利地进入人体。”
“身体其它系统的高免疫，又可以保证入体的病毒，不会瞬间破坏身体，给身体留出变异的存活时间。
“最重要的是，当身体发现无法承受这种‘来自胎儿的攻击时’，它会先一步让你流产，而不是让你去死。”
“喜欢让渡母体安全保胎的是人类，你的身体没有这种概念，它只知道有了危险放弃孩子先保你。”
“所以我不知道为什么总有人说女人缺爱，女人的身体永远在义无反顾地爱着自己。”
“但是它的爱你不去看，它说的话你不听，不让你保胎你硬保，那吃苦遭罪，能赖谁呢？”
甘蔓：……
万万没想到，降低死亡率的方法竟是这样……
叶奚青从药剂原理，到身体原理，都给她科普完了，她对这支药剂在身体里一整个运作流程都了解，完全不会质疑，只感觉是个奇迹。
但这个奇迹的代价，是她的孩子。
在她决定为孩子牺牲生命，努力生下孩子再死的时候，她的一切思路都那么顺畅，那么坚定，好像不可动摇。
但当反过来，为什么想都不敢想了呢？
好像为了腹中胎儿去死，是一件很顺理成章，很伟大的事。
但反过来，她的第一念头居然是罪恶、残酷、变态，一个母亲，怎么能为了自己活命，牺牲肚子里的生命？
甘蔓的眼泪再次涌出来，这次却不是对死亡的恐惧，而是对自己脑海中难以形容的念头，感到可怕。
她的世界再一次崩塌，她的秩序再一次混乱，叶奚青却犹如故事中每次都能成功降下诱惑的恶魔一样，对着她微笑。
“选择吧，这才叫自愿选择生与死。”
“连生的选项都不摆出来，谈何自愿呢。”
“当然要两种答案全摆在台面上，才算公平的选择啊。”
嘀嗒、嘀嗒，有什么一直在耳边响。
甘蔓感觉自己哭了很久，不知道是因为疼痛哭的，还是因为难过哭的，她只是止不住自己的眼泪。
不知过了多久，甘蔓猛然从黑暗中惊醒，整个人脱力到好像刚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不对，好像真的有水！
她茫然起身，才发现四周的一切，都和她失去意识之前不一样了。
实验室的地板和遭了灾一样，到处拱起碎块，地上全是水，一直淹没到脚脖子。
叶奚青在能养鱼的实验室里，跷着二郎腿，端坐不动。
她的身上没有水，厚重的大披风却全湿了，正在一点点往下捋水，为什么不拧，没有手。
甘蔓看着这神奇的一幕，陷入沉默：“博士，刚刚发生了什么……”
叶奚青听到动静，放下手中东西，抬头看向她：“很显然，你觉醒异能成功，但也很显然，你没控制住自己的力量，把我实验室的地暖和水管全给炸了。”
甘蔓：……
“这些都是我干的……”
“不然呢，是我这个无辜残疾人干的？”
甘蔓：……
震惊地看着地上的狼藉，突然反应过来，一直缠绕在她身上的病痛，好像不见了，她的身体前所未有的轻松，仿佛回到了末世前，不，比末世前还要强大！
闭上眼睛，专注地感受自己的“新身体”，空气中的水元素，突然像她的另一个身体一样，亲切地簇拥着她，让她感觉无比舒适。
身体中有什么不断汇聚旋转，最后凝成一枚蓝色的晶核，甘蔓猛然睁开眼睛：她觉醒了水系异能！
觉醒异能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她以后再也不会因为病痛挣扎在生死线上，再不会没日没夜痛苦，再不会担心哪天突然死去。
她获得了新生！
甘蔓喜极而泣，跪地痛哭，感谢叶奚青给她的第二次生命。
但当她从重生的喜悦中回过神来，又陷入另一种悲伤：“我肚子里的孩子……”
“被吸收了。”
甘蔓等着听叶奚青宣布噩耗，却不防听到这个消息：“什么？”
叶奚青笑吟吟地看向她：“我也提防着你突如其来流产，对你身体产生负面影响，但在你吸收药剂的时候，发生了一件奇怪的事。”
“你腹中的胚胎既没有存活，也没有排出，而是完完全全地被你的身体吸收，就像没孕育过一样。”
“自然界的动物也存在这种在极端环境，妊娠终止，将胚胎重新吸收的情况，但人类还没有过这样的表现。”
“这么说也不对，异能者孕育胎儿好像会比较难，以前都觉得是她们的基因产生了变异，导致她们生育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