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二奶奶怕挨骂,只说了她挣扎后的结果,没说她这次回来的疯狂心动。
“不投就对了,走,回家吧。”
牛翠花今天有些疲惫,回到璟悦府,冲着孩子们摆摆手,“你们回去歇着吧,我歇歇。”
“妈。”“奶奶。”
大家都担心牛翠花的心情受了影响,想留下陪她。
“我没事,我牛翠花是谁?我可是婚庆公司总经理,怎么可能受一些苍蝇影响。”
“真没事,我睡会就好了。”
等他们走了,牛翠花端个高脚凳子,坐在许铁柱照片前。
“柱子,我想闺女了,她该回来了吧?”
“她离开家时,咱家还是平房,她邮回来的钱,咱俩挣的钱,加上儿子儿媳们出了点钱,盖了五层小楼。”
“她一天没住过,也没见过,不过,老三拍了照片,她回来还能看看。”
“我还记得啊,你用一块好皮子,托人给我和闺女一人做了一个皮箱,闺女带着去上学了,现在这个皮箱也跟在她身边吧。”
说着,牛翠花心酸的哽咽了。
她一把抹干净泪,“嘿,看我这出息,闺女回来,我肯定打扮的漂漂亮亮,两只手戴满镯子,笑给她看。”
“让她见见老娘的财力实力。”
说了会话,牛翠花躺在床上休息会儿,躺着躺着睡着了。
梦里,她那脸上还带着婴儿肥的闺女笑意盈盈对她说,她考上京市大学了!
场景一转,她的幺儿对她说,妈,她要回来了。
然后一声接一声地喊:“妈。”
“妈。”
就像是在她耳边喊一样,还夹着几声“奶奶。”
牛翠花猛地睁开眼:“闺女!”
“妈,是我。”许建华伸出手摸摸牛翠花额头,放下心。
床边还站着林南星和肖萍。
“你梦见小妹了啊,怪不得喊你好几声,你都不醒。”
许建华他们都有些怕了,接着许建国李萍、许建设,许怀川他们几个小的都进来了,把卧室挤得满满当当。
大家眼里全是关切。
牛翠花惆怅的情绪刚一升起就消散了。
“梦到了!美梦!”
“梦里你们小妹,你们小姑回来了!”
许建国暗暗松口气,妈的声音还是那么洪亮,“妈,都说梦有预兆,我看小妹真的快回来了。”
“对啊,妈,来,起床吃点东西,我们一人做了一个菜。”
因为担心牛翠花,大家说是走了,都聚在了许建国家里。
过了一个多小时,又都来到牛翠花这里。
看到门口家里的钥匙挂着,家里静悄悄,喊了几声没人应,那一刻,所有人都有些慌神。
急匆匆推开牛翠花的卧室,发现她在睡觉,才放下心。
等了一个小时,牛翠花还在继续睡,有进去叫醒她的,剩下的几个人做饭。
牛翠花披上棉睡衣出屋,就看到家里焕然一新,桌子上角落里摆上了鲜艳的花,饭桌上摆好了热气腾腾的饭。
再一转身,是孩子们的笑脸。
牛翠花感觉自己的心泡在了温水里,整个人都充满了力量。
“来,吃饭,让我猜猜菜是你们谁做的。”
“皮蛋拌豆腐,小萱的拿手好菜,西红柿炒鸡蛋,小冉做的。”
许冉和许萱嘿嘿两声,她俩做的最好吃的菜就是桌上这两道。
“真是侄女随姑,你们小姑,最擅长的就是青菜煮面条。”
而此刻的西北,夕阳正好。
食堂门口,挂着两个简朴的大红绣球。
餐厅里的餐桌被拼在一起,铺上了印着喜字的大红桌布。
桌布其实是工程师肖工从家里带来的,一直没舍得铺,今天就用上了。
桌子上面摆着丰富的菜,特别是有一半是难得的炒青菜,两盘水果,一瓶瓶验收组带来的果汁可乐,科研所自己酿的葡萄酒。
食堂最前方,一条书写的横幅特别显眼“热烈庆祝羲和项目圆满成功!”
这个是总工程师写的,字里行间透着豪迈和喜悦。
大家布置好庆祝宴的现场,换上自己最好的衣服,男同志穿上中山装,女同志穿上颜色鲜亮的毛衣,大家聚在这儿,眼里闪着明亮的光彩。
验收完毕,他们终于完成了自己来此的使命,终于可以回到阔别多年的家乡。
回想起验收成功那天,巨大的喜悦让所有人彻夜激动难眠。
通过的第二天,验收组和项目组就进入了资料档案室,开始紧锣密鼓的核对资料。
最初的设计草图、无数版本的有反复修改痕迹的计算手稿、厚厚的实验数据记录、核心算法的推导过程……
这些技术资料堆满了一个又一个档案柜,有些废纸上还能看到泪渍和茶水洒在上面的痕迹。
确认文件完整正确后,核对的人在登记簿上写下文件名称、编号和页数,最后签上自己的名字。
核对好的每份文件都用防潮纸包好,放进印着保密字和编号的金属箱子里面。
所有的文件封存好后,科研所的副所长、验收组组员和负责安保的人联合护送资料先行回京。
科研所的人这才算是松懈下来,节奏变缓,处理处理日常事务,晚上会有时间看着漫天星星闲聊,会出去走走捡捡沙滩上的石头。
换上常服,大家也会自娱自乐,吹口风琴、拉二胡,唱着豪迈的歌。
事情全部收尾,把东西凑齐举办这场聚餐。
为了庆祝项目成功,也是一场告别。
现场气氛一片轻松。
许傲君一向用笔盘起来的头发放下来,披散在高领米白色毛衣上,气质比之前工作时多了几分柔和。
“老张,咱俩得喝一个,为了你摁坏我的那个计算器。”
“还说呢,我摁坏你一个,你摁坏我两个!”
“走一个,终于能安心的喝口小酒了,真别说,就是比发愁的时候好喝。”
有个人走到许傲君面前,一向严肃的脸也露出了一抹微笑:“许组长,敬你,要不是你最后想出来的那个关键步骤,我还得绕圈呢。”
“也是大家一起的努力。”许傲君和她碰杯,相视一笑。
所有人互相敬着,碰着杯子。
“哈哈哈哈哈哈哈,我的头发秃了个半圆,回家得戴个帽子。”
“黄工,你给你家孩子带的戈壁滩奇石装好了吗?”
“早装好了!”
外面戈壁滩上寒风凛冽,漫天星斗。
屋里面交谈的笑声、酒杯碰撞声、喜庆的乐声交织。
来时的水土不服,科研过程的辛酸,被成功后的喜悦取代,今天晚上就像是与在这里的无数个日夜告别。
科研所所长端着杯子,站在红色横幅下面,他用洪亮的声音喊道:“同志们!”
食堂安静下来,大家转身看向他。
“今天我们不谈数据,不讲报告,就做一件事,吃好喝好!”
“这顿饭结束,大家就收拾行李,写好个人总结,准备回家!”
“好,好,好!”
“太好了!”
食堂响起热烈的掌声。
头发花白的验收组组长也高声说:“同志们,来时接领导指示,让我代表验收组,代表国家,感谢你们!”
“感谢你们这些年付出的汗水和青春,羲和项目的成果,离不开在场所有人的努力!”
他看着面前一张张早已脱去稚嫩,成熟稳重的面孔,一位位鬓角已经变白的同事,眼眶湿润。
他压下翻滚的情绪,清清嗓子,说:“上级指示,项目组全体成员都是英雄!考虑到大家多年和亲人没有团聚,也未曾休假,特批长假!”
“三天后,专机先送大家到京市,然后送大家各自回家。”
“还有,等大家休整好,回到京市,要为你们举办盛大的庆功宴。”
短暂的寂静后,食堂爆发更加热烈的欢呼声和掌声。
许傲君站在人群中,眼睛模糊,好像已经看到了妈妈,大哥大嫂,二哥二嫂,三哥三嫂,侄子侄女们的脸。
晚上聚餐结束,大家心里涌现出一股不舍,马上就要离开这个生活了七八年的地方了。
“哎呀,咱们以后再聚起来可就难了。”
“说什么呢,都回去了,只要想聚,肯定没问题,你没看电视,出了大哥大,随时都能带电话,喊一声就出来聚了。”
“嚯,一万大几呢,我可不买,而且咱们可不一定分在一个地方工作。”
“不分在一个地方,只要想见面,我能坐两天两夜的绿皮火车去找你们。”
“对了,许组长是京市人是吧?还有林工、李工,到时我们可以约在京市见面,还能逛逛。”
许傲君轻笑:“没问题,我们还可以换不同的地方聚。”
“三年,五年,京市,哈市,广市,哈哈哈哈,到一个地方聚会拍一张合照。”
热闹散去,个个脸泛红晕地回房间。
许傲君啪嗒一声拉开灯绳,站在宿舍里,环顾这间略显空荡的小屋。
地面是粗糙的水泥地,整个房间除了床、书桌、木制衣柜,还有一个脸盆架,就没有其他东西了。
一张单人床铺着素兰色的被单,床尾是叠得有些歪七扭八的被子。
靠窗的位置是一张旧书桌,一角放着一盏墨绿色的台灯。
她的东西早就收拾得差不多了,两个手提皮箱放在床头。
刚进入保密项目时,她跟着东奔西跑,一个地方停留一段时间就要赶往下一个,那时她的所有东西一个箱子就能装走。
最后定在了这里的戈壁滩上,一待就是七八年。
她的东西说多不多,说少不少,也能装满两个箱子了。
许傲君看着面前的两个箱子。
一个深褐色的皮箱很旧了,再爱护,边角也已经有了明显的磨损。
这个是她爸爸特地请人打的皮箱,当时说给她上学用。
另外一个新一些的木制箱子是陆晨送的,刚上大学时,他攒钱买的。
许傲君打开书桌的抽屉,拿出日记本,里面夹着一张全家福,还有给家里写的没有邮的信。
她小心翼翼把本子和信放到皮箱夹层,清冷的脸被笑容柔和了弧度,她要回家了,回到幸福村,回到一家人在的地方。
三天后,一辆辆车驶出西北戈壁滩上的科研所。
牛翠花这一周眼皮子都在跳,跳得她干啥事都睁一只眼,闭上一只眼。
她怀疑自己看电视看的,用眼过度,她从扫帚上摘下一个小条,用水沾到眼皮子,眼皮才不跳了。
可她刚才出去一趟又听到了喜鹊叫。
她想,难道是翠花婚庆公司又要发财了?
还是说,她今天要去那个什么不当人投资公司答谢宴,可以一举成功?
牛翠花换上一件显得富贵的红色带金色暗纹的缎面衬衫,外面穿着貂毛大衣,穿着一条黑色西服裤子,脚上是一双黑色皮鞋。
左右手各戴了一个黄灿灿的大金镯子,手上套了一个假的宝石戒指。
脸上捯饬了一下,涂着口红擦着粉,头发盘起来。
整个人往那里一站,就是一种老娘有钱,快来忽悠我的气息。
墨镜一戴,变成一股不好惹大佬的气质。
牛翠花把墨镜往下面推推,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满意点头。
这打扮多像暴发户冤大头,那些骗子还不乐坏了。
敲门声响起来。
牛翠花拎起包,打开门,门外也是同样暴发户打扮的许建华,他西装披在肩上,脸上也戴着墨镜。
“老大,您请。”他伸出一只胳膊。
“走吧。”牛翠花挺直腰杆,露出一个矜持的微笑。
他们娘两个要去答谢宴看看那些人的深浅,包里还装了从小五子那里借来的工具。
小五子是另有安排,今天不能和他们一起参加。
与此同时,专机上。
许傲君望着一朵朵云,心怦怦跳。
“哎,咱们好久没回来,这都有专门的婚庆公司了,还有新闻报道,翠花婚庆公司凭借良好的口碑……”
一声翠花唤回了许傲君的神。
她转头:“翠花?”
“对,许同志,你看,这是飞机上的京市早报。”
怕科学家们无聊,负责接送的人在飞机上准备了这几日的京市早报晚报,还有京市最流行的武侠小说杂志。
许傲君接过来,上面写着“翠花婚庆公司开辟新天地”。
她的目光流连在翠花两个字上,和她妈妈的名字一模一样。
这个叫翠花的肯定和她妈妈一样,是个飒爽能干的人。
“嘿,这个叫仙途的小说真好看,哎,怎么是连载呢。”
“好久不看小说,都不是轻功飞上树了,都变成灵气上天。”
“哈哈哈哈,上天,真的有可能!”
“红尘散客,这名字起的好,潇洒!”
大家越临近家越紧张,个个睁着眼睛,拿着手中的报纸杂志聊着天。
许傲君也抽出一份报纸,她慢慢看着,看到一个发生在村里的黑色幽默小说,这篇小说其实是讲投资公司诈骗的。
什么“打着照顾人的手段送东西,实则骗人投资”,什么“投五万,返两千,乐得嘎嘎嘎”,“骗子喊你一声大妈,你应了钱没了。”
作者署名是归山客。
这个人不是别人,就是许冉的另外一个马甲。
她请杂志社、出版社和报社的编辑帮忙,汇总了各地市的投资手段,大部分是用三无产品来骗人们投资,写了这篇小说。
许傲君嘴角不由得勾起,她妈和三哥三嫂肯定不会被这样的骗子骗到的。
她想不到,此刻的牛翠花和许建华就在投资公司答谢现场,接受一堆业务员的追捧呢。
在轰鸣声中,飞机落地在京市机场。
一行人从专属通道出来,一辆辆军绿色的车已经等在外面。
“各位,行李已经放在后备箱了,由咱们部队派出的军人送大家回家!”负责人声音充满了敬意,他挨个和这些历经风霜归来的英雄们握手。
互相告别后,大家迫不及待踏上归家的路程。
坐在车里的许傲君,看着窗外闪过的风景,变化太大了。
一排排高楼伫立,马路宽阔,路上少了驴车,多了很多汽车,人们穿着五颜六色的衣服,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她爱的国家变得那么好,她为之骄傲。
车渐渐驶出城区,路边的高楼变成了村庄。
“许同志,接下来该往哪儿走?”送许傲君的小路知道幸福村所在的镇在哪,去下面的村子就需要她来指路了。
“直走,在前面那个路口左拐。”
“右拐。”
许傲君眼也不眨的看着前方,手握在一起,近了,距离幸福村越来越近了,她马上到家了。
“许同志,这,这里吗?”小路放慢车速,问道。
眼前是一片空地啊,哦,倒是有一些碎瓦碎砖,另外一个地方正在拆。
许傲君眼里透着迷茫,这就是幸福村啊,她的记忆没有错。
她打开车门,下车,茫然地向前走了几步。
她左右看看,幸福村去哪里了?
许傲君朝着正在拆的李家村快跑两步,小路急匆匆跟上去。
“你好,麻烦问一下,您知道原来在那儿的幸福村去哪里了吗?”她拦住一个人,指着幸福村的位置,急切问道。
“你从外地来的吧?幸福村,早就拆了!拆迁了!那个村子的人一夜暴富!都住大楼房去了!”
拆迁?!
一夜暴富?!
许傲君充满实验数据的脑袋第一次不够用。
“他们搬哪里去了,您知道吗?”
“哦,沿着这个路直走,很快就能看到新小区,慧园小区!他们村里人都住那里。”
“谢谢,谢谢。”许傲君道了谢,转身回车的方向。
“许同志,走!”小路已经启动了车子。
许傲君又回头看了一眼,拆迁,她家竟然拆迁了。
车子很快来到慧园小区,小区内开始有许傲君熟悉的面孔了。
吴大爷,刘婶子,徐姐,吕叔……
小区的人也看向了这辆车,这是谁家在部队上开车回来了?
也没听说谁家有这样的亲戚啊。
一辆三轮车慢慢悠悠经过这辆车,胖婶最崇拜军人了,小眼睛瞅着车窗,想看看穿军装的人的样子。
她的眼睛和许傲君对视上,恍恍惚惚,似曾相识。
这人咋那么像牛婶的闺女,她傲君妹妹呢?
许傲君也认出她来了,“大美姐!”
胖婶一个急刹车,这个称呼她陌生,但是人她认识啊!
这就是牛婶的闺女,许傲君!
天老爷啊,大学霸回来了!
还喊她姐!
许傲君推开车门,下车,浅浅笑着喊道:“大美姐。”
胖婶从三轮车上下来,像担心惊动什么似的轻声问:“傲君?许傲君?牛婶家的傲君?”
“我是许傲君,是她的闺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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