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逸拉着行李箱,谢道云双手负在身后从屋里出来:“把行李放到你房间后,来书房,咱们聊聊。”
苏逸早有预料,放好行李箱,快步走进书房。
谢道云坐在紫檀木沙发上,面前放着一壶清茶。
“来,坐。”谢道云指指对面的位置,“我们祖孙好久没当面聊了,今天谈谈。”
苏逸提起茶壶,注入两个白瓷茶杯,一杯放到外公面前。
他依言坐下,姿态放松,“外公,我再见小冉,是她见义勇为……”
回忆起许冉一拳打倒黄毛混子,苏逸嘴角含笑。
谢道云打断他,目光如炬:“再见?”
“外公,我小时候被绑架逃出来,遇见的第一个人就是她,她喊着爸妈把我送到了医院,等爸妈他们赶到后,他们就不见了。”
“他们一点信息都没留下,家里寻了很久,也未找到。”
谢道云脸上的温和被一丝凝重取代,他略严肃的眼神射向苏逸,沉声道:“小逸,你要分清感恩和喜欢,甚至是爱。”
“这两者不可混为一谈。”
若是弄混了心思,一旦他再遇到喜欢的人,对小冉是多么不公平。
苏逸表情郑重:“外公,我很清楚我的心,我对小冉一见钟情在前,认出人在后。”
“外公,我对她是喜欢,是爱,是想一辈子在一起的爱,像您和外婆,爷爷和奶奶,爸和妈。”
不善言辞的孙子,直白又真挚地说出这番话,说感情,说爱。
谢道云看着他提起许冉眼中的温柔和光彩,缓缓靠回沙发背,笑容温和:“好,好,好。”
“你能看的明白,我就放心了,既然认定了,就要用心去对待,小冉是很难得的好姑娘。”
苏逸:“我一定会珍惜的。”
书房氛围轻松下来。
谢道云抬眼打趣:“看样子,你们还处于朋友阶段。”
苏逸着急确定两人的关系,想名正言顺的告诉所有人他是许冉的男朋友。
但是小冉想慢慢来,他听她的。
现在,应该已经到了告白的时机了。
“你们年轻人的感情,我不插手。”谢道云起身,打开书房的保险柜,拿出一个古朴木盒子。
他递给苏逸:“你外婆留下的家传镯子,你妈妈不爱带首饰,她说留给你未来的妻子,现在,我把它交给你。”
苏逸双手接过:“外公,谢谢您。”
谢道云摆手。
他的女儿女婿一心扑在工作,也不知是不是苏家的传统,苏逸隐隐也有这种倾向。
现在,谢道云明显察觉到他的改变。
“对了,你许叔的态度,就要看你了,让他放心你和小冉在一起。”
毛头女婿总要经过岳父的磨练的。
苏逸回房间了,谢道云翻开相册,任思绪回到从前时光。
隔壁的许家。
许冉摊开行李箱,把买的衣服首饰包一件件归位,给许玉和许萱买的包放在一边。
她又拿出要送给苏逸的蓝宝石袖扣放进明天要背的包里。
整理好行李箱,她穿着睡衣倒在床上,抱着她缝缝补补多年的多多小狗,滚来滚去。
许建华蹲在地上将行李箱的东西递给林南星,他抬头看站着的林南星。
“嗯?”
“媳妇,这世界可真小啊,兜兜转转,苏逸竟然是谢叔的外孙。”
林南星伸出手,许建华握住,没借力直接站起来。
他呈大字状躺在床上:“这样也好,起码咱们对他更能了解。”
“听谢叔说过,他的女儿女婿常年在国外工作,一年两年回来一次。”
“虽然这样想不太好,但是苏逸还挺适合咱闺女,两个人以后过自己的小日子。”
许建华理智清晰地分析,林南星认真听着。
“小冉出去玩有人一起,咱们就过二人世界。”
“想开啦?”
“当然,凡是对我闺女好的,我都喜欢,你等着,再见他,我肯定给他笑脸。”
话是这样说,第二天一早起床买早饭的许建华,在胡同看到穿着运动装,两个手提着早饭的苏逸还是眼前一黑。
苏逸向上提提手中的早餐,笑着打招呼:“许叔,早上好,早饭买好了。”
说着,将手中的一份早饭递过去。
许建华哈哈两声,接过来,微微笑道:“早上好,以后不用那么麻烦,我去买就行。”
“你是住在这里了?”
苏逸觉察到许建华对他的态度软化,笑意加深:“对,我正好多陪陪外公,许叔,以后我和你一起去买早饭。”
这小子,挺会顺着杆子往上爬。
“不用,你还要上班,保姆马上就找到了。”
“好,听许叔的。”
院子打太极的谢道云听到这番对话,笑着缓缓伸出手掌,又收回来。
“外公。”
“我已经给刘妈打了电话,她下午回来上工,顺便让她帮许三家介绍一个可靠的保姆。”
苏逸点头,他本来也想让人介绍保姆,好的保姆一般流动小,都是被直接推荐给下一家。
吃完早饭,隔壁传来一声清脆的声音:“爸妈,我上班去啦。”
苏逸拿起外套,转身对谢道云说:“外公,我去公司了。”
“去吧,下午不要着急回来。”
苏逸脸色罕见地带了一丝羞意。
他大跨步往外走,先许冉一步跨出门。
许冉听到了隔壁门声音的响动,一转手,她瞪大眼睛,苏逸也在这儿?
哦,对,谢爷爷是他外公。
“小冉,早。”
“早,早。”许冉想起包里的礼物,拿出来递给苏逸。
“给,从澳门带回来的礼物。”
苏逸一时怔住,小冉送给他的,礼物。
他接过来,打开盒子,是一对蓝宝石袖扣。
他抬眼看着许冉,眼睛亮的像是星辰落入眼中。
“我很喜欢,小冉,我很喜欢。”
“我的眼光不错吧?”
“是,你的眼光很好。”
苏逸心里默默说,我的眼光也非常好。
两人说着话,走出了胡同。
苏逸继续跟着许冉向前走。
许冉拍拍包,眼睛像是沁水玉石:“我去上班,你不去公司吗?”
苏逸眉眼温柔:“时间还早,我陪你一起走走。”
他看了一眼手表:“小冉,我们要快点了,距离8点还有12分钟。”
许冉“啊”一声,拉着他的袖子快步走:“快,快,不能破坏我卡点大师的名声。”
送就送吧,她爸妈也没少送她上班。
苏逸顺着她的力度,跟上她的步伐,扫眼她的手,笑得如风一般清朗。
路上,许冉已经松开了手。
苏逸说:“小冉,下午我来接你,我们先去马场,再去吃饭吧。”
许冉有次偶然提起过她想学骑马,想体会江湖儿女肆意的感觉。
听到骑马,许冉瞬间来了兴趣:“学骑马吗?我需要准备什么?”
“对,不用准备,马场有备好的骑马服。”
许冉一高兴,走的更快了,超过以往走路记录到达单位门口。
“下午见了。”许冉说完再见,踏进单位大门。
门卫挤挤眼,朝着门外的苏逸努努嘴,“帅气。”
许冉嘿嘿一笑,从包里掏出一盒点心:“马叔,从外面旅游带回来的礼物。”
“哎呦,谢谢,谢谢。”他在部队受伤后退下来,就来到这儿工作。
检测中心的几个人对他都尊重几分。
苏逸看见许冉进门,才转身往回走了一段路。
宾利在他身侧停下,他打开车门坐进后排。
副驾驶的宋章压抑住好奇心,开始汇报苏逸一天的行程:“今天上午九点项目汇报会……”
苏逸握着手里的丝绒盒子,凝神听。
许冉跨进单位小楼前,突然转身,看看停车场停着的自行车和摩托车,还有屋里安上的空调。
上次她骑着旧自行车,车链坏掉,苏逸开车送她到博物院。
没过多久,单位就收到了好心企业家捐赠的东西。
严主任和杨姐寻找不到的好心人,她知道是谁了。
许建华和林南星带着给谢道云买的礼物,敲响隔壁的大门。
穿着淡灰色丝绸唐装的谢道云手里拿着册子打开门,说:“我正巧要去找你们呢,进来。”
三个人在茶室坐,谢道云将册子给许建华:“养生讲究食补,琢磨琢磨吧。”
“谢叔,您瞧好吧,等着吃我做的药膳。”许建华笑得一如往昔。
“谢叔,这是出去玩给您带的礼物,是个玉扳指,店里说是老物件。”
谢道云逐渐习惯许家人外出给他带礼物,也不推辞,接过来,对着窗户看了一会儿。
“是个好东西,乾隆御题的扳指。”谢道云给出肯定答案。
许建华又拿出一个盒子,问:“您看这个呢?”
“清代的翡翠玉扳指,许三,南星,你们眼光不错。”
谢道云说着准备将这个盒子给许建华。
林南星笑着说:“谢叔,您给小逸先收着吧,这是我和建华给他的礼物。”
不提苏逸和许冉关系,从沪市买地皮到京市地皮拍卖,苏逸都提供了有用的信息。
从国外回来还给他们带了礼物。
俗话说两好搁一好。
苏逸对他们好,他们也不能当作理所当然,外出带个礼物是心意。
谢道云再次感叹孙子的幸运,遇到有赤子之心,以诚待人的许家。
“许三,南星,既然提到小逸了,那我就给你们交个底。”
“苏家从苏老爷子起就对感情忠诚,他和小逸奶奶风风雨雨携手走过几十年岁月。”
“小逸爸妈,叔婶同样如此。”
“苏家家风清正,人口简单,你们这个可以放心。”
听到谢道云说的话,许建华和林南星确实放下心。
比起宋章天花乱坠夸赞苏逸的话,谢道云更值得信任。
“还有啊,我说这番话,不是说插手你对未来女婿的考察,你该设门槛设,你就当我是你托的调查他真实情况的人。”
许建华和林南星真的很感动:“谢叔,谢谢您。”
谢道云继续说:“两个孩子在一起,携手相伴,是件好事。”
“不管后面发生什么,我是站在咱们小冉这边的。”
谢道云相信孙子的人品,但是随着时光的流逝,若是两人缘分尽了,他希望不会改变他和许家的关系。
他又想起来他和妻子的好友傅秀云,当年不管发生了何事,结局都不是他们想看到的。
等一下。
谢道云细细看着林南星,林,是傅家姐弟的母亲的姓氏。
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让心绪平稳下来:“南星,不知,你母亲叫什么名字呢?”
林南星一顿,心中意识到什么,她抬起头:“我母亲姓傅,傅秀云。”
谢道云心一颤,林南星,竟是傅秀云的孩子。
傅秀云的孩子竟然就在他身边。
他端着杯子的手在颤抖,眼也不眨地看着林南星。
怪不得,怪不得,他见她有一种熟悉感。
可惜,他当时没有往这方面想,毕竟一个在港市,一个在京市,他又高估了莫若琛的人品。
她和莫若琛长得相像,那她的父亲是谁不言而喻。
莫若琛在港市,妻妾孩子成群,而林南星却在京市,当年的真相,他好似看到了一丝痕迹。
“好孩子,你母亲她还好吗?”
谢道云声音里带着紧张和关切,到他这个年纪,故友已经不太多了。
他从未在许家见到过傅秀云的痕迹,也没有在他们口中提起过这个人。
林南星眼里透出期待,谢叔果然认识妈妈,甚至还是熟悉的故人,她距离她的生活又近了一步。
她声音轻柔:“谢叔,您放心,我母亲在外国,已经和我舅舅团聚了,不久就会回来。”
谢道云整个人松弛下来,露出欣慰的表情,好啊,好,年轻时的两个故人依然在,几人还能团聚,还有比这更好的消息吗?
他望着林南星,眼里渐渐湿润:“孩子,我和小逸外婆同你母亲是非常要好的朋友,尤其是小逸外婆。”
“你们等一下,我去取个东西。”
谢道云起身,一向淡定的他此时踉跄一下,许建华立马起身扶住他。
谢道云摆摆手。
他很快转身回来,手里拿着一本厚厚的泛黄的相册,翻到一页,递给林南星。
这一页是穿着同款素雅上衫下裙的两个女孩子,她们梳着一样的发型,笑得温柔婉约,眉眼舒展,背景是一个古亭子。
照片下面一行清秀的钢笔字写着,傅秀云与好友孟令慈游园记。
林南星伸出颤抖的手指,轻轻地拂过照片上母亲年轻的脸庞,与她记忆中的母亲渐渐重合,她的视线变得模糊不清。
谢道云带着怀念低声说:“她们两个关系很好,形影不离,经常说她们是异父异母的亲姐妹。”
“后来,订亲之后,她们还许愿,一人生一个女儿,继续姐妹情。”
这样看,两个人都如愿生了女儿。
但是当年种种原因,大家离散各奔东西,颠沛流离,交通通讯不便,就此失去联络。
妻子早早逝世,临走时还念着她的傅秀云姐姐。
他托人寻找傅秀云,消息很多,但是都是假的。
真是料不到,故人之女就在身边。
许建华看见媳妇低头落泪,心都揪起来了。
他抽了一张纸巾,林南星接过来擦干眼泪。
“后面照片都是我们年轻好友的合照,你可以往后翻。”谢道云嗓音沙哑。
林南星一张张翻看,随着照片靠近妈妈的少年生活。
翻着翻着,她的手停下来。
这是一张大合照,里面既有谢道云、孟令慈,还有穿着民国学堂校服的傅秀云,她身后站着的一个眉眼熟悉的男生对着镜头笑得肆意。
为什么会觉得熟悉呢?
林南星抬起手摸脸,因为她每天都能见到。
她沉默一会,声音低沉:“谢叔,莫若琛和我母亲之间发生了何事,您,知道吗?”
谢道云无奈摇头:“我打听过,但是当年的真相大家得知的消息不一样。”
这样看来,傅秀云也没有告诉女儿的事情。
林南星早有预料,她并不失落。
傅秀云看似温婉柔弱,骨子里却很坚强,她不想说的事,其他人很难知道。
谢道云犹豫一下,想到刚才林南星喊的是莫若琛名字,问道:“关于莫,你知道……”
他连那个人的名字都不想多提。
林南星眼里闪过一丝厌恶,说:“谢叔,我从王助理那儿得知了一些消息,他,他去港市娶了几任妻子。”
“四房叫何秀芸,生了一个女儿取名叫莫嘉芸。”
一想到这个人,林南星心口就涌上来恶心。
“关于他的事,您还知道什么吗?”
谢道云沉吟,说:“我了解到的消息也是这些,还有一点,何秀芸本名何玉,她改过名字。”
林南星冷笑,两个不要脸的人很配。
她正色道:“谢叔,谢谢您告诉我的消息,我不会认他,多了解他的情况,也是以防万一碰见他家的人。”
谢道云欣慰又感叹望着她,莫家那摊浑水,踏进去只会搅得一身泥。
他得到消息,莫家的生意近半年来一直在走下坡路,内部斗争也很激烈。
“对了,下一张有你舅舅。”谢道云示意她向后翻。
林南星翻了一页,这一张是傅秀云、孟令慈和傅荣生的合照。
少年比姐姐小上几岁,长相俊秀,身量单薄,穿着长衫,面无表情看着镜头。
谢道云说:“荣生不爱拍照,仅有的几张都是被姐姐叫过来的。”
“谢叔,您多讲讲母亲和舅舅的故事吧。”
“你母亲,才华横溢,写得一手好字,还会作画……”
“你舅舅性子安静,喜欢读书,天资聪颖……”谢道云娓娓道来。
许建华时而提起茶壶,给他的杯子添水,其余时间跟着林南星安静地听着。
中午,许建华给饭店打电话,让他们送来了几个清淡的菜。
谢道云说:“这些就是我们分别前,我知道的所有。”
林南星已经很满足了,她眉眼柔和:“谢叔,谢谢您。”
谢道云:“若是当年大家还在一起,你可是要叫我一声世叔的,不过,现在也不晚。”
“南星,许三,你们很好,养的孩子也很好。”
许建华得到他视为老师亲近长辈的夸奖,忍不住嘿嘿笑两声。
谢道云拿出两本厚厚的书:“你们既然要干实业,那就多学些相关知识,这是经济学相关的书,里面有我的批注,你们好好学,不懂的尽管来问我。”
许建华:“啊?”
被考校的记忆瞬间席卷而来,他呆滞住了。
谢道云看他一眼:“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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