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霞立刻点头,小声说:“我本来也想把粉肠煮久一点,我妈说人都来了,让菜快点上桌。”
宋新苒道:“你还没满十八,能做成这样已经很好了。”
葛霞心脏飞快地扑通跳了两下,她记起母亲的话,手紧攥成拳,却始终无法说出口,最后还是低着头大口吃饭。
宋新苒秉承着别人不主动问她就不主动说的道理,夹着菜吃着饭,心中甚是感动,回来这两天总算吃了一顿像样的晚饭了,这才蔡永德做的好几百倍了。
泡菜炒肉片清爽下饭,泡菜脆爽微咸,肉片滑嫩不柴,和着饭能吃一大碗。
大家伙一吃都夸:“小霞手艺真不错啊,在职高是不是学的厨师啊?”
葛大娘笑道:“不是,小霞学的是会计,这孩子只是喜欢做饭。”
“会计好啊,以后做办公室打算盘,比我们这些在农村里只会种田的好多了,葛大娘你们以后也享福了!”
葛大娘笑得合不拢嘴:“还是得看小霞,她喜欢做什么就让她做。”
农村里吃席闲聊的内容无非就那么几样,家里的儿女老人之类的,有了葛霞这事,大家也有了说头,都说葛大娘带了个好女儿。
葛霞坐在宋新苒旁边,低着头,连夹菜的力气都没有了,说了句“我吃饱了。”便回了家。
葛大娘一看,叹了口气。
饭后,葛大娘就拉住了宋新苒,热情极了:“新苒,你好不容易回来次,挑块肉拿回家去吃。”
村里人说话总是这样,要喊人帮忙总要先给点好处,宋新苒拒绝了,直接说:“葛大娘,我听我姐说了,小霞不想去上学了,我帮你劝劝。”
葛大娘却有些犹豫:“新苒,我也跟你说实话了,小霞实在不想学会计,她数学不好,说看着那些数字就头痛。”
“小霞想去学厨师,但她一个小姑娘去外地学我也不放心,我听说你在镇上卖卤肉,小霞也会做卤肉!只是今天时间不够她做,那盆冬瓜汤小霞做的,我尝着味道还行,新苒,你看能不能让小霞去你那边帮帮忙,都不用给她工资,需要她的地方你尽管使唤她就行!”
葛霞躲在房间里,听着外面妈妈和新苒姐的对话,紧张得心砰砰直跳。
她是真的不想学会计,当时报这个也不懂,是初中老师说学会计好找工作,以后坐办公室的,葛霞父母就心动了,让女儿学了会计。
可没想到学起来那么难,葛霞每天都想不读了,她有喜欢的事,她喜欢下厨做饭,镇上很多饭馆,她的梦想就是以后也开家饭馆。
但葛家没钱,葛霞也找不到门路,要不就去外地进厨师学校,可她父母又不放心,直到这时听说同村的宋新苒在镇上卖卤肉,生意很好……
葛霞耳朵贴着门,紧张极了。
却听见宋新苒说:“葛大娘,你是太看得起我了,我这也是挣个辛苦钱,葛霞还没成年,在我这里我怕耽误了她……”
第59章
上辈子也有相熟的亲戚找到宋新苒,委婉说想让她带个徒弟的,话说得也很动听,新苒你这么好的手艺不找个徒弟传下来可惜了,我家的那孩子最能吃苦,也喜欢下厨,你让他打打下手就行。
宋新苒同样拒绝了,做厨师这行看上去还不错,实际的苦头只有自己知道,就说颠勺这一块她刚开始学的时候也累得每天手臂都抬不起。
不过是因为有天赋又分外努力,加上自己实在喜欢,宋新苒才能在年纪轻轻时有了自己的事业,挣了不少钱,在父母两边的亲戚口中完完全全算得上别人家的孩子。
亲戚就是看你挣钱就眼红,也想来分一杯羹,但宋新苒拒绝收徒的原因却不是因为这,纯粹是嫌亲戚的孩子娇生惯养,如果真收了徒,容易牵扯到人情纠纷,干得好是孩子自己的功劳,干得不好就是师父的原因,这种百害无利的事宋新苒当然不会做,当时就婉拒了。
拒绝葛大娘也有相同的考量,但更重要的一点是她现在连自己的店面都没有,还只是一个小吃摊,之所以生意好能赚钱都是因为味道好,她做吃食都是在家里制作,如果要收徒弟那基本也是跟在她家里,这是宋新苒很难接受的。
她委婉对葛大娘说:“我那儿地方小,实在收不了徒,小霞如果喜欢下厨可以去专门的学校学,那地方都是同龄人,老师也有教学经验,等毕业后还能介绍工作。”
葛大娘就跟听不见她后半句话似的,说:“白天让小霞跟着你就行,我们家里有自行车,小霞可以每天回家住,不妨碍你。”
屋里的葛霞听着外面的谈话,脸色渐渐惨白,抿了抿唇,打开门走了出来:“妈,等过了年我回学校继续上课。”
葛大娘一听,神情错愕,还想说什么,葛霞却走上前去挽住她的手,放软了声音:“我会好好上学的,你放心吧。”
葛大娘也明白了女儿的意思,心中叹了口气,不好意思对宋新苒笑笑:“新苒,那就不麻烦你了。”
说着拿出几块猪血递给她:“新鲜的刚煮出来的,你拿回家去吃。”
宋新苒婉拒了。
葛大娘看了眼外面,说:“你爸他们酒喝完了,我去给他们拿点过去,小霞你在屋里和你新苒姐聊聊天,她见多识广跟你说两句话都有帮助的!”
农村人总是这样,因为自己接触的资源少,所以遇到一点可能帮助的人或物都很珍惜,总想让自己的孩子也接触接触,希望孩子以后能过不一样的生活。
对于这样的心态宋新苒总是有几分怜悯心态,她看出刚才葛霞应该是听见她和葛大娘的聊天,所以才会这么及时出来,最后也是自己让步,继续去学会计,也是一个有孝心的人。
她主动开口:“小霞,你有自己的爱好和梦想是好事,世上千万事最难的就是坚持,你现在还没满十八,如果以后能选定一点坚持下去,我相信会有个好的未来。”
葛霞心里正惴惴不安,以为宋新苒会当面再拒绝她一次,孰料却是听见了这样的话……
她使劲点点头:“谢谢新苒姐,我知道的。”
宋新苒笑了下:“我在镇上也是做小生意,现在还只有一个小吃摊呢,如果以后我自己开店了你还想来我再请你来好不好?”
葛霞睁大了眼睛,完全不敢相信,她在房间里听懂了宋新苒的拒绝,也不想让妈妈和新苒姐都为难,于是自己出来了,现在也算峰回路转。
她连忙点头:“好好,谢谢新苒姐!”
说到底还是个在读书的小姑娘,太激动不知道怎么表达当场给宋新苒鞠了一躬,诚意很满,如果有量角器的话,那绝对是九十度鞠躬了。
宋新苒笑了声,带着葛霞出去了。
葛大娘见她们脸上都是笑容,料想应该聊得不错,顿时眼睛也弯起来,眼角的皱纹里添了喜色,忙往新鲜猪血里装了一块肉,非让宋新苒带回去。
宋新苒几番x推拒不能,只是也不能平白无故收人家东西,回到宋新文家后让蔡洋拎着一袋炒货给葛大娘家送去了。
孩子就是这个时候用的,大人去又是一番人情,小孩则不管那么多,放了就跑。
蔡洋听了她的话眼珠子轱辘一转,竟然开始提要求,伸出一根手指:“我要一毛钱跑路费。”
宋新苒微笑:“等你妈回来我告诉你妈。”
孰料蔡洋此刻一点不怂,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告吧告吧,反正就是挨一顿打。”
宋余一听,连忙举手:“妈妈,我去送!我喜欢帮妈妈送东西!”
宋新苒有点担心他找不到路,毕竟几个月没回来了。
不料蔡洋一听宋余的声音,脑袋立刻转过去,目光一扫他脸上兴奋的情绪,二话没说抢过宋新苒手里的口袋就往外跑,一边跑还一边说:“我去送,宋余你想都别想!”
他跑得飞快,一溜烟就不见人影。
宋新苒这次真的是哭笑不得了,小孩的竞争用在这些方面还挺合适的。
宋余不太高兴:“我想帮妈妈送的。”
宋新苒抱了他一下:“可妈妈想让小余在家里陪我呀。”
宋余气鼓鼓的脸颊消了下去,脸上浮出浅浅的笑容:“好吧,我陪妈妈看电视。”
蔡洋回来的时候还得意得很,他抢了宋余喜欢做的事,但到家一看,宋余居然在看电视,而他自己跑得气喘吁吁,又觉得好像哪里不太对。
不过宋余也没看太久的电视,等宋新文和蔡永德都回来时,宋新苒便要带着他回镇上睡觉了。
宋新文把她们送到马路上,说:“明天早点回来吃饭。”
宋新苒说:“行,姐,明天我来做饭吧。”
一听这话,在旁边跟着的蔡洋口水就忍不住了,马上说:“小姨要做什么?我要吃酸菜鱼!”
他念念不忘吃坏肚子那晚吃的酸菜鱼滋味。
宋新文拍了他脑袋一下:“整天光顾着吃,你给你小姨多少钱了?”
蔡洋立刻说:“等我长大了我挣了钱就给小姨,给小姨养老。”
这句话蔡洋经常听人说,也经常被爸爸问,小洋长大后给不给我养老啊,蔡洋知道怎么说的大人才喜欢,虽然还不太懂养老是什么意思,但已经说得炉火纯青。
但宋新苒听见却只想笑,按照书里剧情蔡洋长大后挣钱了可是把钱牢牢按自己手里,连他亲妈宋新文都享受不了什么。
不过看蔡洋现在的样子,未来或许已经改变。
宋余不高兴了:“我的钱给妈妈,不要你的钱。”
蔡洋本来就是随口一说,孰料还被宋余反驳了,当场反击道:“我就要给!一定要给!”
宋余皱着眉头:“不要你的!”
他小小的心里有个念头,谁给钱就要对谁好,更何况蔡洋还要养老,那不是要住在一起吗?
他非常抗拒,抓住宋新苒的手,仰起小脸:“妈妈不要小洋弟弟的钱,我给你很多很多,等我长大以后。”
宋新文“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乐不可支:“小余真是个孝顺的孩子,这么小的年纪就知道长大要挣钱给妈妈了。”
蔡洋心头很不爽,他明明也说了为什么妈妈只表扬宋余不表扬他?
他提高声音:“妈妈,我也要挣钱!”
宋余现在才懒得管他,只仰着头等妈妈的回答,宋新苒摸摸他的小脑袋:“好呀,妈妈等小余长大。”
宋余这才高兴起来。
“明天不做酸菜鱼。”宋新苒说,“明天我从街上带点饺子皮回来,中午吃饺子,晚上煮火锅。”
蔡洋吃过饺子没吃过火锅,好奇极了:“什么是火锅?”
宋新文说:“问问问,整天哪有这么多问题,等明天吃了就知道了。”
她转头对宋新苒说:“要需要准备很多食材吧,需要哪些跟我说一声。”
宋新苒道:“土里有什么菜准备点就行,我冰柜里还有些做关东煮没用完的食材,明天带来一起吃。”
说话间,摩托车到了,宋新苒带着宋余回了镇上的家。
宋余好奇问她:“妈妈,火锅就是像钵钵鸡吗?”
他没吃过火锅,但听宋新苒提过,那是在吃钵钵鸡时,妈妈说像在吃火锅。
宋新苒说:“不是,火锅是锅里放着汤底,汤底滚起来下菜,烫熟煮好捞起来就吃,很方便味道又好。”
宋余一时对火锅充满了向往,刚烫熟的菜一定要冷一冷,吹一吹才吃啊,不然就烫到嘴巴了,不过那吃起来一定很暖和!
第二天一早宋新苒就带着冰柜里的冻货回了村里,离家还有几百米就看见了蔡洋,他正拿着根棍子和小伙伴们一起打草,一棍子下去,膝盖高的草拦腰而断,小孩口中还振振喊着:“嘿哈!”
一看见宋新苒和宋余,蔡洋扔掉手里的棍子追着摩托车就跑了过来,嘴里还大声喊着:“小姨小姨!”
当然他肯定追不上摩托车,只吃了一屁股烟和灰,还屁颠颠跑着。
宋余抓住宋新苒的胳膊,紧张地看着后面:“妈妈,是小洋弟弟!”
宋新苒让摩托车师傅提前停了下来,把车费付了,等着蔡洋跑过来。
蔡洋一跑到跟前就说:“小姨你终于回来了,我们今天中午就吃火锅吧!”
一边说他还舔了舔嘴巴,一副馋坏了的模样。
昨天他回去再次问了爸爸妈妈什么是火锅,一听父母的解释,蔡洋晚上做梦都在吃火锅,但那是全凭想象的,越发勾起他的馋欲。
宋余也有点心动,不过他没有说话,决定妈妈说怎样就怎样,中午不吃就晚上吃,一下午的时间他能等。
蔡洋没得到回复,立刻转向了宋余,甚至第一次主动喊:“小余哥哥,你也想吃火锅吧,我们早点吃。我爸爸说了,火锅只有城里才有,又香又辣,比辣条好吃几百倍,吃一口下去都能把人香晕了!”
宋余听了这话不禁咽了咽口水。
宋新苒说:“好吧,那就中午吃。”
蔡洋一声“欧耶”,飞快跑回家通知妈妈中午就吃火锅。
宋新文一听,再得到宋新苒肯定的答复,立马跑去了土里,说多摘点豌豆尖回来,这时候的豌豆尖正是嫩的季节,长得郁郁葱葱,嫩得能掐出水来,稍微一烫几秒就熟了,吃起来最是清嫩爽口。
蔡永德得知这个好消息也积极了起来,把宋新苒带回来的东西全撕开包装放出来,还要去切肉。
宋新苒对他的刀功敬谢不敏,前几天都是强忍着,外加为了让蔡永德多干活才勉强吃下去的,今天决定自己炒料煮火锅自然不用再忍。
宋新苒直接说:“姐夫你去削土豆吧,把皮去了,土豆切片,也切两个萝卜。”
像这种耐煮的食物对厚薄要求不高,薄就少煮一会儿,厚就多煮一会儿,无论怎样都可以吃。
宋新苒则把昨天葛大娘拿的猪肉切片,往里加了一点红薯粉,花椒粉和葱段水腌制起来,又把猪血切片。
自家杀的猪煮出来猪血跟宋新苒上辈子在火锅店看见的完全不一样,颜色是深褐偏红,质地紧实不发硬,切成块时截面光滑细腻,光看质地就知道煮好后口感该多么优秀。
蔡永德这回也大方了,主动把家里的腊肉找了出来,洗干净也切成片,一副乐呵呵的样子。
宋新文带着一口袋豌豆尖回来了,都是掐的最嫩的部分,一堆放在一起,看上去绿油油,十分喜人。
把所有的食材准备好后宋新苒便准备炒料了,宋新文在烧火,苞谷杆烧得噼里啪啦响,柴火有股朴实的气味,把大锅烧得干烘烘。
眼见锅热了,宋新苒倒了些自家榨的菜籽油进锅,又放入切成片的肥肉,二者一见,又噼里啪啦爆了起来,锅里升起一股单纯的肉脂香,菜籽油的素和猪油的荤混合在一起,能赋予底料更多的口感层次。
等肉片被熬干,她又下入姜片,蒜瓣,花椒和豆瓣酱,等到红亮的酱汁裹着油星翻涌,酱色也变得油润透亮时,加入一把自家做的干豆豉,黑褐色的豆豉发亮,粒粒疏散,一看就知道晒得很不错。
锅铲快速翻炒,豆豉独有的香气缠着各种调料的辛香鲜辣,成了一股无比诱人的香气把整个厨房都罩住了,还直往外面钻。
正在烧火的宋新文都忍不住动了动鼻子嗅味:“新苒你这底料炒得真好,火锅味道肯定更棒!”
在外x面玩水的蔡洋闻见味立刻往厨房跑来,只是没能进来,小胖子戳了戳蔡永德的大腿:“爸爸,你别挡在门口啊,我进去看看。”
蔡永德也是被香气吸引,但又不想进厨房,他现在一看见宋新苒就犯嘀咕,总觉得宋新苒说话会在哪里等着他刺一下,或者给他挖个坑。
听见儿子的话,蔡永德伸手撵了撵:“去去去,看什么看,你别给你妈添乱了。”
蔡洋踮起脚往里面去瞧:“我才不会添乱,我看看!”
但被蔡永德抓着胳膊拎远了。
宋余轻轻走进厨房,看见妈妈往锅里掺了干净水和煮好的鸡汤,他也不由得嗅了嗅鼻子:“妈妈,好香呀。”
宋新苒说:“等汤底滚了再放在蜂窝煤炉上,大家围坐在一起就能吃了。”
宋余发出小小一声欢呼,忙跑出去告诉蔡洋这个好消息。
蔡洋现在心里头正不爽,他想去厨房被爸爸拎开了,宋余就能进去,听见宋余这话,他心里暗暗下决定,待会要多吃点,把宋余那份都吃完!
但蔡洋的想法注定是要落空了,因为大家准备的食材很多。
将煮滚的汤汁底料盛进一口小锅里,放在蜂窝煤炉上,蜂窝煤不大不小的火让火锅一直处于微微沸腾的状态,汤汁滚得翻花,裹着料渣翻腾,细密的油花红亮,不停把香味送出来,完完全全就是四个字鲜、香、麻、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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